梨香院登時就熱鬧了起來,彩雲趕快去把角門打開,看到賈環之後,眼裏泛着淚花:“三爺,你可瘦多了!”
能不瘦麽?在國子監過得日子,那可真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吃的比豬差。
回來之後,當然要先向家長報備了。
王夫人和賈母都在榮禧堂,聽說賈環回來了,就讓賈環來見。
鴛鴦看到在院子門口等待的賈環,半年多不見,賈環又長高了不少。
“三爺,老太太和太太都在呢。快請進來。”
賈環就跟着鴛鴦進去了。見到賈母和王夫人,賈環先磕了頭,然後說道:“環兒回來了。”
賈母笑道:“回來就好!”然後打量了賈環幾眼,說道:“環哥兒這是長高了不少!”
賈環說道:“孫兒沒覺得長高,隻是覺得衣服好像變短了一些。”
賈母笑道:“回頭讓你母親找人再給你做新衣服!”
王夫人佛珠攥得緊緊的,聽到賈環回來她心裏就一突突。最近大半年,賈環的學問肯定又增加了,判定的方法很簡單,那就是賈環瘦了很多。若不是用功,怎麽會瘦那麽許多?然而自己的兒子寶玉,她又想到了寶玉了,現在肯定沒在上課吧。沈盤已經找她告了多次狀了,現下已經有将近兩個月沒來告狀了。但自己兒子自己知道,賈寶玉現在肯定沒在念書,又不知道去哪裏鬼混去了。就這樣,不是要拱手把二房讓出去麽?
但她面上還是要慈愛:“環哥兒可是清減了不少,可見國子監裏功課緊張。你先回去歇着吧。”她是一刻也不想見到賈環,索性來個眼不見爲淨。
賈環應道:“是,太太。”
然後就出了榮禧堂,回到了梨香院。
梨香院裏面,賈寶玉正和林黛玉薛寶钗史湘雲她們剛巧過來了,正準備玩大富翁,忽然聽到院子外一陣嘈雜,不禁有些不滿道:“怎麽咋咋呼呼的,好容易才尋了這僻靜的所在。”
端着點心進來小丫頭小綠高興地說道:“三爺回來了!”然後放下點心,就趕快出去了,院子裏已經是一片問安的聲音了。
賈寶玉終于反應過來,這是賈環的院子了。現在正主回來了,他們自然不好多待了。
難怪今天院子裏的人那麽高興呢。
賈環剛要往正房走,就看見屋子裏就出來了一群人。
看到賈寶玉之後,賈環就更納悶了,自己和這位爺基本上沒交流的。
不過招呼還是得打,當下也行禮道:“二哥好。諸位姐姐好。”
賈寶玉看着賈環身長挺立,竟然個頭快趕上自己了,也回禮道:“三弟弟好。我們幾個閑來無事,就到你這院子裏轉轉,剛巧你回來了。”
賈環笑道:“不妨事的。但且容弟弟先洗漱一下,在監裏洗澡甚是不便。”
賈寶玉說道:“三弟弟自便,我們先離開。等三弟弟得了空,我們再過來看望。”
賈環便說道:“也好。左右也不急于這一時。”
林黛玉薛寶钗和史湘雲都向賈環略一緻意,就紛紛離開了。
彩雲喜道:“三爺先屋裏坐着,我這就讓馮媽媽幫忙準備水。”
賈環說道:“日頭下有曬着的沒?我先洗了!”
彩雲說道:“有呢。馬上就得!”
洗完了澡,賈環回到屋裏,彩雲跟着過來,端了茶。
賈環摸了摸屋子裏的陳設,感覺和以前有了一些變化。
彩雲說道:“自打三爺去了國子監,開始的時候就二姑娘和四姑娘會偶爾來一次;後來就大家都過來了,二姑娘覺得不太好,就不來了。寶二爺卻是見天兒地來。”
賈環說道:“不奇怪。咱們梨香院算是僻靜的地方,他能找過來,一點也不奇怪。”
彩雲喜滋滋地說道:“我們都盼着三爺回來呢。本來安安靜靜的院子,他們一來,就不安靜了。這下好了,三爺一回來,咱們就又安靜了。”
賈環笑道:“過來就過來了,咱們院子裏熱鬧一點也挺好的。”
彩雲暗自撇嘴,她知道賈環也不待見那一群人。
當天晚上,梨香院的飯菜都不一樣了。
馮婆子和蔣婆子特意做了幾個菜,就爲了慶祝賈環回來。賈環吃着久違的飯菜,感覺還是自己的小窩好。
兩天之後,賈環和錢重海約好去江甯縣學領鄉試考票,也就是準考證。
路上,師兄弟二人對将要到來的鄉試頗爲期待。江甯這邊的秀才明顯增多了,南直隸的生員簡直是齊聚此地,夫子廟附近的客棧生意也是愈發得好起來了,可以說是真正的一房難求。
師兄弟二人輕松愉快地來到江甯縣學,見到了孟教谕。孟教谕看着眼前的兩個年輕人,捋着胡須笑着說道:“真是後生可畏!錢大人肯讓你們兩個參加鄉試,想來已經學有所成了。”
賈環施禮說道:“學生還是心中有所期待的。”
孟教谕大笑:“我已然聽說了;你二人現在都在率性堂讀書了,好啊,此次鄉試,大有可爲!”
閑話幾句,孟教谕便給賈環和錢重海開了鄉試考票。
出門之後,賈環說道:“士齊兄,小酌一杯如何?”
錢重海擺手道:“一切都等鄉試之後。”
賈環暗道,士齊兄也深知攢人品的重要。
旁邊一個怪異的聲音響起:“喲,兩位國子監讀書的纨绔回來了啊!”
賈環回頭一看,正是白川!
這厮身着斓衫,頭戴方巾,手裏搖着一柄折扇,臉上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對付這家夥,賈環一向是不客氣的:“喲,這不是連花銀子都進不去國子監的白同學麽?怎麽樣,在下的道試文章可取揭下了?大宗師的衙門知道朝哪裏開麽?有沒有去告我一狀啊?”
賈環一上來就把白川擠到角落裏去了,白川雖然敢出言譏諷賈環,但揭掉文章和去大宗師告狀這種事,他不敢。
但白川卻冷笑一聲,說道:“你的狗屁文章自然沒人去揭,我過去的時候,上面已經不知道被哪位同學糊了狗屎,想來和你的文章氣味相投。”
賈環訝然道:“哦?竟有此事!不會是白同學你幹的吧?”
白川接着冷笑:“這種斯文掃地之事……”話音未落,賈環就接道:“正是白同學所擅長的!”然後就自顧自地哈哈大笑起來。
白川把袖子一甩,說道:“說那麽多,不還是要過來參加鄉試!待我過了鄉試,哼哼,你賈環的好日子就算到頭了!”
賈環臉色冷然:“白川你這種小人,還想過鄉試?待我春闱高中,定要剝了你的斓衫方巾!”
兩個人放了狠話,然後各自離去。錢重海有些擔心:“師弟,你怎麽和這種人鬥氣?”
賈環說道:“非是我主動惹事。”
錢重海想了想,說道:“也是。這個白川,一向目中無人。不知道這些年,學問有沒有長進。”
賈環笑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上次鄉試落榜,這次,我看也上不了榜!”
錢重海勸道:“未可輕視!”心中卻想道,父親在他升到率性堂之前,不許他參加鄉試,是不是也有這種考慮?
那邊白川身邊的幾個人也勸道:“白兄,何必如此。”
白川把紙扇在手中一合,恨恨說道:“我也不知,大概是天上反感這些纨绔。這種人文章平平,卻竊取功名,實在是我等讀書人之恥!”
旁邊一個相熟的同窗說道:“賈同學的文章我看過,确實是義理通順,精彩紛呈。白兄是不是對他有什麽誤解?”
白川斜視對方:“盧方,你若是嫌棄我等窮酸,請直言。”
盧方心裏一陣膈應,拱拱手,說道:“白同學,賈同學的文章我确實見過,勝過在下許多。譏諷他的事情,在下是沒有底氣去做的。你若是有底氣,還請鄉試中榜。”
說罷,就徑自離去。他也是有脾氣的,怎麽可能一直附和白川。
白川環顧四周,說道:“還有沒有要走的?要走的請繼續!”
卻見另一人也自動拉開距離,說道:“我陳源,也不敢苟同白同學之言。賈同學的文章甚佳,我敬服之!”說罷,就追上盧方,兩個人一起離開。
白川眼冒火光地看着兩位同窗離開,卻無法反駁。賈環的文章他也看過,确實是好。
當下無話,也去找教谕開了鄉試的考票。
賈環和錢重海拐了個彎,卻看見了褚凡年在街上亂晃悠。
他也從蘇州趕了過來,畢竟距離近。但現下客房已經基本住滿,想再找到一間,簡直是難上加難。
不過若說沒有空房,那也是假的。有那種上等酒樓,不過褚凡年不敢去住,他一個小小的生員,家境一般,哪裏敢在這個時候去染指,想必房錢也漲了許多。
正在街上亂竄之際,卻看到了賈環,仿佛救星一樣:“賈兄救我!”
賈環見他滿臉風塵,看來也是極爲辛苦,便問道:“褚兄也來了,你要是再不到,我還以爲你本科要棄考了。”
褚凡年苦笑道:“莫要笑我。眼下我沒有落腳之處,恐怕還要去叨擾一番。”
賈環拍着胸脯說道:“那就和我一起住好了。我那院子,還有幾間空房。”
褚凡年感激地說道:“多謝賈兄。”然後就背起自己的包袱,颠颠地跟着賈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