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钗離開之後也沒閑着,趕快回了家中一趟。可巧薛蟠也在。他今天打錯了主意,風頭全被賈寶玉搶去了,正一個人在家裏喝悶酒。
看到薛寶钗回來,薛姨媽趕快上前,問道:“好好的怎麽回來了?”
薛寶钗心中微惱,自家母親這話,仿佛她已經是内定的賈家媳婦一樣。
但話還是要說的:“今天寶二兄弟逃學了,惹惱了姨媽。”
薛姨媽訝然道:“不是說請了先生正在家中用心讀書麽?”
薛寶钗說道:“我也奇怪呢。就這樣,還能有人遞話進去,約了他出去。”
旁邊的薛蟠悶聲說道:“妹妹不必拐那麽大的彎。是我拐了寶兄弟出去了。”
薛姨媽恨不得要打他一巴掌:“你好好地吃你的酒,怎麽又想起來帶他出去了?”
薛蟠心道:“當然是因爲他賣相好了!”原本指望能靠賈寶玉釣出來雪晴姑娘,但他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尾。雪晴姑娘出來了不假,但心思卻是完全放在了賈寶玉身上,竟然沒有他什麽事了。
不過嘴上卻說道:“這不是閑來無事,就約寶兄弟出去走了走。不過妹妹你也放心,你哥哥我也是曉事的,以後再也不拐帶你那寶二兄弟了。”
然後暗暗想道:“我腦子有問題才去找他。”
薛寶钗銀牙暗咬,旁邊的薛姨媽已經松了一口氣,說道:“你要是也想念書,我厚着臉皮去求你姨媽,讓你和寶玉一塊,也不是不行。”
薛蟠唬了一跳,酒都快醒了。他趕忙擺手說道:“我識得幾個字就好了。哎呦,我頭有點疼了。”然後對外面喊道:“香菱,快給我鋪床,我要歇一會。”然後就趕緊溜了回去。
國子監外面,賈琏已經逛了半天。他是來給賈環送銀子和衣衫的。自從賈環離開賈府外出求學,家裏人像是忘記了他一般,現在偌大個榮國府,竟然沒有人提起他。
最近幾天,也就是他的妹子,迎春,做了幾雙鞋襪,想交給賈環,但她一個女兒家,不方便抛頭露面。因此就找了賈琏,賈琏經常出去走動,迎春也隻能找他了。
想着自己的妹妹竟然給賈環做鞋襪,賈琏直到來到國子監門口都很詫異。他也聽說了,賈環在賈府裏面不受待見,玩伴就迎春和惜春,别人都不搭理他。現在自己和賈環隐隐然已經成爲同盟,妹妹竟然也對賈環那麽好,難道是天意?
終于在門口晃了小半天之後,賈琏抓到了一個雜役,使了一百錢,讓他進去給賈環傳話。
賈環現在在國子監也是小有名氣了,帶着案首的光環進來,而且連續兩次月考都到了一等。所以那雜役很容易就找到了賈環。
略微等了一下,待賈環下了課,那仆役快速上前,恭敬地說道:“賈小相公,外面來人找你了,說是你哥哥。”
賈環略微有點奇怪,自家哥哥?能是誰?但馬上就恍然了,肯定是賈琏,别人誰還會來看自己呢?
想到這裏,賈環心中也有些溫暖,看來,賈琏也不隻是認錢的。
齋長魏大凡也聽到了,就對賈環說道:“賈同學,你也許久未出監了,今天的牌子就給你使用,你出去和你兄長好好聚一下。”
賈環拱手施禮道:“多謝魏兄。”
取到牌子之後,賈環就急急趕往山門,到了門口,果然看見賈琏帶着柱兒和興兒在門口閑聊。
“你們看看,這國子監就是不一樣,難怪世人向往。”賈琏見識當然比兩個小厮來得多,正在唾沫橫飛地介紹着:“咱們家三少爺,可就在裏面念書。要我說啊,還是念書好,就是苦了一點。”
柱兒很是敬畏地說道:“那三爺從國子監念完書出來,是不是就可以做官了?”
賈琏笑着說道:“那是自然的!但你們三爺肯定不會去做官的,他還要接着考試!這種肄業出來的,隻能做個芝麻綠豆的小官,咱們府裏出來的,能看得上這個?”
但旁邊有幾個路過的監生很是不忿,其中一個揚聲說道:“真是可笑!一介白丁也敢在此大放厥詞!”
和這些監生相比,賈琏的确和白丁沒有太多區别。但賈琏也不肯輕易服軟,也冷笑着說道:“不過花了幾兩銀子進了國子監混日子,這就敢目中無人了?”
被賈琏說中痛處,那幾個監生當場就跳腳了:“哪來的纨绔!竟然在此胡沁!将來不要犯在我等手上才是!”
旁邊的興兒說道:“我家公子乃是金陵榮國府小公爺!”
然後一臉得意洋洋地看着對方,對方果然啞了,這可是四大家族的領頭人,等閑招惹不得。
這時候,賈環持牌出來了,看見賈琏,高興地喊了一聲:“二哥!”
見到頭戴方巾的賈環,幾個外堂監生更是屁都沒敢放一個,就灰溜溜地遁走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對方大哥有着爵位,弟弟竟然還是個生員,還進了内堂讀書,這還讓人怎麽混?
賈琏憋走幾個外堂監生之後,心情大好,看見賈環之後,卻不由得說道:“三弟,你可是瘦了許多了。”
賈環說道:“不奇怪。監裏的飯食一點也不好,勉強活着而已。”
賈琏大樂:“看來坐監真的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這不,你嫂子也惦記你,讓我給你送點銀子過來。雖然監裏花銷不多,但你可以找幾個雜役,給你偷偷帶點東西進來。”
賈環也笑着說道:“弟正有此意!”
興兒和柱兒也很配合地笑了起來。
賈琏接着說道:“你二姐姐也給你做了鞋襪呢,托我給你一并帶來了。”然後打量了一下賈環,發現賈環身上的衣衫也不是很幹淨,想想也知道,賈環一個半大孩子,還要用心讀書,身上沒有味就不錯了,衣服髒點就髒點吧。
賈環喜道:“那二哥回去得多替我謝謝二姐姐了。”
賈琏擺了擺手,說道:“都是自家人,客氣什麽。”然後接着說道:“你能出來多久?”
賈環說道:“半天的時間還是可以的。”
賈琏大手一揮,說道:“走。咱們哥倆先去吃一頓去,看把你瘦的!”
兄弟二人就來到雞鳴山腳下的一處小酒家,這裏是一個小鎮,靠着國子監,鎮子上的人也很富足。但鎮子不大,畢竟有錢的監生不會在這裏經常消費,他們的目标是秦淮河。
賈環找的酒家叫“展風居”,尚算幹淨。店裏的夥計甚是熱情,把賈環四人迎進門之後,就開始賣力地擦桌子倒茶水,殷勤地問道:“幾位客官想吃點什麽?”
賈環想也不想,就直接說道:“燒雞,鹽水鴨,蹄髈,再來個烤羊腿!”
賈琏補充道:“再來幾個時鮮的蔬菜。”興兒和柱兒隻能站在旁邊看着,畢竟主人吃飯,他們還不能坐在一桌,隻能等着吃殘羹剩菜。
賈環看着别扭,就對夥計說道:“給他們也随便來幾個菜。”
賈琏笑道:“你倒是好心。”又接着問道:“監裏的飯菜真有那麽差?”要知道,在賈府裏面,這種油大的葷菜,很是沒有市場,這麽些公子小姐的,一個個都要挑新鮮的蔬菜。賈環今天的表現,實在颠覆了賈琏的認知。
賈環苦笑道:“你進來幾天就知道了。”然後對着夥計說道:“再來兩隻燒雞,三斤白水羊蹄,等下油紙包了,我帶走!”
夥計忙不疊地應了,臉上笑得都是褶子。
等到飯菜上來,賈環就甩開筷子,大快朵頤。賈琏看着惡鬼投胎一般的賈環,心道,這還是自己的三弟麽?簡直換了個人,要不是活生生的就在自己眼前,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的。
吃飽喝足,賈環喝着小酒店裏的劣質茶水,一臉滿足。
賈琏把包裹遞給賈環,說道:“在監裏不要不舍得花銀子。别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就多賞點給那些雜役,把日子過好了,才是正經。咱們這樣的人家,來這裏念書可不是爲了受罪的。”
賈環說道:“我知曉的。”然後接過包裹,說道:“二哥,這次多虧你了。”
賈琏擺擺手,說道:“自家兄弟,不用客氣。”
閑聊一會,賈環就起身了:“我得趕緊回去了,這一下,也小半天了。”
賈琏點點頭,說道:“回去吧。”
賈環略一施禮,就帶着包裹和幾個油紙包上山去了。
一路上哼着小曲,這下子,賈琏送了銀子,自己手裏面又能寬綽一些了,今晚的燒雞和羊蹄,估計是過不了夜了。
回到監裏,孟之修幾個人已經等候多時了。他們都知道賈環出去了,肯定會帶東西回來的。
褚凡年買了好幾個大饅頭,專等賈環。
那邊的趙誠的肚子已經開始叫了,幾個人都在低估,這賈環怎麽還沒回來?
終于,在幾個人已經快餓扁的時候,外面響起了賈環的聲音:“魏兄,我回來了,多謝。我帶了些飯食,要不要一起吃?”
魏大凡說道:“不必了。回來就好。賈同學,後面半個月,你就不能再出監了。”
賈環說道:“多謝魏兄。後面沒有其他事情,我就不打算出去了。”
然後賈環就出現在了幾個人的面前,孟之修很自覺地接過賈環手中油紙包,說道:“等你大半天了。”
褚凡年狠狠咬了一口饅頭,說道:“吃飯了!”然後伸手拽下一隻雞腿,毫不見外地大嚼起來。
香味開始飄散,賈環看到了顧青鋒,說道:“顧兄一起用一些吧。”顧青鋒很是意動,但嘴上卻說道:“不用了。我要去尋魏兄一起看書。”
說罷,就疾步走出,剛剛脫離賈環幾個人的視線,就狠狠咽了咽口水。他也許久沒有改善夥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