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了十五,賈環就去拜見錢先生。正月裏他也沒閑着,寫了将近二十篇時文。錢雨本先看了賈環的文章,比之前又略有進步。再看賈環的樣子,依舊是不驕不躁。放下文章,然後說道:“你既是道試案首,是可以入國子監讀書的,可有此打算?”
賈環想了想,說道:“父親不在家,我怕母親不舍得我出去。”話說得比較委婉,但錢雨本聽懂了。
錢雨本是知道賈環的,家族庶子,凡事不得自專。因此說道:“我自修書一封與你父親,你就放心去國子監讀書。左右也是在金陵,又不是前朝時候的北京。”然後笑了一下,接着說道:“即便是前朝,咱們金陵城也有國子監。”
賈環拜謝道:“多謝老師。待學生回家禀明母親,不日即赴國子監讀書。”
錢雨本說道:“國子監祭酒乃是我同年楊正亭,你可持我書信前去報道。”
賈環大喜,再次拜謝。回去的路上,他都一路哼着小曲,心裏那可是美極了,國子監呢!
回到家中,賈環先去拜見了王夫人,外出求學這種事情,是一定要讓家長知道的。
王夫人正和一群女眷在聊天。聽彩霞說賈環來見,很是奇怪。
這小子向來是躲着她的,主動來見,能有什麽好事?
賈母說道:“環小子肯定有事情,讓他過來吧。”
賈環也聰明,挑了賈母也在的時候過來,這樣王夫人想不同意都不行了。
見到賈環,王夫人問道:“環哥兒過來何事?”
賈環先給賈母和王夫人施禮,然後說道:“午後去拜見先生,先生說,要舉薦兒子去國子監讀書,讓兒子見賢思齊,也說閉門造車不如多出去見見其他讀書人。一來能開闊眼界,二來也能多結交一些友人。”
王夫人眼皮一擡,說道:“這種事情,我一個婦道人家,不好決定。”讓賈環去國子監,她怎麽可能同意?但直接拒絕的話又說不出來,借口賈政不在家那簡直是極好的了,鍋也不用自己背。
賈環說道:“兒子也是這樣禀告老師的。老師依然給父親去了信,讓我安心去國子監。”
賈母在旁邊說道:“那就讓環哥兒去吧。”
王夫人沒詞了,隻好說道:“到了國子監,可要聽先生的話!”
賈環恭敬說道:“兒子知道了?”
賈母摟着寶玉問道:“可定下來什麽時候去了?”
賈環回道:“下月初八過去。”
賈母點點頭,對王夫人說道:“那就讓環哥兒回去準備準備,還好國子監也不遠,就在咱們金陵,想回來也方便。”
王夫人說道:“那環哥兒且去準備吧,别誤了讀書。”
賈環便退下了。
待賈環退下,賈寶玉更是縮得像鹌鹑一樣。
賈母溺愛地拍了拍他,說道:“見你弟弟去了國子監,你想不想去?”
賈寶玉當然不想去了,但王夫人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在自己身上剜着,他不敢說不想去,但也不說想去,就這麽縮着。
王夫人恨鐵不成鋼地說道:“環哥兒都要去坐監了,你是怎麽想的?”
賈寶玉弱弱地說道:“兒子沒有功名,也去不了。還是在家裏讀書,待有了功名再去。”
賈母也說道:“左右寶玉也還……還在念書,也不能急于一時。外面諸多不便,待有了功名再去。”
本來想說寶玉還小的,但環哥兒更小,這句還小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賈寶玉可不想去國子監,他倒不是怕自己才疏學淺到了國子監丢人,而是擔心離開了大觀園,就見不到各位姐姐妹妹了,他會想念的。
王夫人還在做最後的努力:“母親,咱們家雖說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但給寶玉納個監的銀子也還是有的。就像環哥兒說的,去了國子監,一來可以開闊眼界,二來也能結交友人,三來,也可以那個什麽見賢思齊,第四,兄弟兩個在一起,相互之間還能有個照應。”
賈母說道:“罷了。就讓寶玉留在家裏念書吧。年前才請了先生,年後難道就要辭館?左右先讓寶玉跟着先生學上個一年半載。”賈寶玉逃學的事情,賈母還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估計也就把他送到國子監去了,哪怕是花銀子也要去。
賈寶玉摟賈母摟得更緊了。
王夫人暗自歎了一口氣;鳳姐則冷眼看着,心道:“這樣的賈寶玉,能支撐起二房?自己當年怎麽就鬼迷心竅非要和二太太綁在一起?這家看來還是要看環哥兒的。”
從榮禧堂出來之後,賈環興沖沖的,這下子,他終于可以去國子監了。
哼着小曲回到梨香院,彩雲見到賈環這麽高興,就問道:“三爺怎麽那麽高興?這才過了十五,可沒幾天假了?”
賈環笑着說道:“先生舉薦我去國子監讀書了!”
聽到這個消息,彩雲也是由衷地高興。别的不說,國子監可是名聲在外,能被舉薦去那裏讀書的,都是精英,當然,那些靠銀子進去的不算在裏面。
“那我讓蔣媽媽晚上加兩個菜。”彩雲高興地去傳話去了。
很快,賈環要去國子監讀書的消息就傳了出去。迎春最先反應過來,想着賈環要去國子監坐監,雖然就在金陵,但也要住在監裏面的,輕易出不來。
想着距離賈環離開還有個十幾天,就趕緊開始趕制鞋襪。她也不知道賈環缺什麽,學問方面的事情她也幫不上忙,但多給環哥兒準備點鞋襪總是沒錯的。
那邊的司棋也很高興:“姑娘,三爺要去國子監,這下,鄉試肯定穩了!”
迎春說道:“别傻高興了,趕緊給我把那鞋樣子剪了,這就沒多少日子準備了,得抓緊。”
司棋趕忙把剪刀拿過來,和迎春一起忙活了起來。
探春聽到這個消息,内心五味雜陳。賈環的出息是大家都看得見的,但賈環并不和她親近,相比較而言,堂姐迎春倒反而更像他的親姐姐,但她不能去怪迎春搶了自己的弟弟,是她主動與賈環和趙姨娘疏遠的。
惜春也得了消息,也是打心底爲賈環高興,但她年幼,除了高興,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了。
“下次下棋的時候,讓三哥哥赢一回吧。”
林黛玉聽到消息,愣了一下,但随即恢複正常,又開始看起了手邊的書。
薛寶钗也得到了消息,暗自歎息一聲。她不由得想道,自己的親事要是母親能不那麽急就好了。
消息也傳到了栊翠庵,妙玉剛剛在菩薩面前做完功課,聽到賈環要去國子監之後,也不由得有些晃神。國子監這個詞,好久沒有出現了。
停雲則在旁邊說道:“沒想到,這個登徒子還挺厲害的。”
妙玉輕斥道:“别胡亂說。”
賈環的失神表現她很能理解,就是賈寶玉,剛見了她,不也是一個樣子麽?
李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也很是感慨,看着在窗邊用功的兒子說道:“以後要像你三叔一樣,知道麽?”
賈蘭似懂非懂:“知道了,兒子一定努力讀書,去國子監讀書!”他雖然年幼,但也知道國子監是個好地方,不是誰都能去的。
李纨輕輕敲了敲兒子的頭,說道:“娘是要你憑功名進國子監讀書,不是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樣,用銀子進去,知道了麽?你要像你三叔那樣,堂堂正正地進去!”
賈蘭用力點頭說道:“兒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