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倒是多慮了,又不止她一個人吃了,況且,吃幾隻螃蟹又不打緊,隻是現在有些草木皆兵,風聲鶴唳了。
那紅麝串安靜地躺在桌子上,夫妻兩個都不想再碰。半晌,賈琏歎道:“收起來吧,二太太要是問起來,就說被我拿了去。”
說罷,就把那紅麝串收到了廂房的小箱子裏。然後回身對鳳姐說道:“我先去府學了,那邊環哥兒一向捷才,估計等會就該交卷了。”
鳳姐木然地點了點頭,随即又咬牙想道:“原來自己還是太年輕。見了好東西就挪不開眼,生生磨了過來,卻沒想到正中人家下懷。”
賈琏到了府學外面,卻見賈環還沒有出來,當下說道:“這也該出來了。不過是走個過場,環哥兒也忒認真了。”
趙國基回道:“二爺有所不知。這次府試,環哥兒的老師可是有所期待的,想來 環哥兒還在裏面用功,咱們就再等一等。”
賈琏笑道:“就是再考上個案首,也不過是個生員。還能一下子考到狀元去!趕緊出來,我還等着給他擺酒呢。”
幾個人正說笑着,賈環從考場晃晃悠悠地出來了。
文章寫得不錯。這幾個月也沒白躺,交卷的時候,大宗師李如圭還考校了他一番,對于賈環,大宗師也是極爲滿意的,當場也點中了他。
怎麽可能點不中?
賈琏見賈環出來,趕忙問道:“環哥兒,如何?”
賈環笑道:“大宗師點中我了。”
賈琏喜道:“走!哥哥給你擺酒去!”
賈環說道:“不急這一時了。咱們還是等放榜後再吃酒,左右也就這幾天的功夫。”
賈琏低聲說道:“哥哥我總要謝謝你才是。”
賈環心知賈琏已經知道了,就說道:“自家兄弟,什麽謝不謝的。”
賈琏搓搓手,說道:“也好。那咱們就等着放榜之後,再好好慶賀一回!”
回到家之後,王夫人已經知道賈環成功入場的消息,心下不禁涼了半截。自己花了那麽心思,還是沒能阻止環老三下場考試,而且這幾天,賈環一定會更加小心,想阻止賈環獲得功名,看來是不可能了。
那邊賈環回到梨香院,彩雲她們早早就準備好了晚飯,賈環早就餓壞了,但看着晚飯又有些猶豫不決,彩雲笑道:“三爺盡可放心,這可是蔣媽媽從自己家裏帶來的,可是費了勁了。”
賈環放心了:“那就好,在考場裏,可把我給餓壞了。”然後就風卷殘雲,吃了個肚圓。
吃飽飯之後,彩雲打來熱水,幫賈環燙了腳。在考場一天,賈環也實在疲倦,燙腳正好可以解乏。
看着認真幫自己洗腳的彩雲,賈環歎道:“咱們院子的好日子就快到了,再堅持幾天。”
若是賈環順利取得生員功名,那在賈府的地位就絕對會不一樣。雖然世人嘗嘗譏諷生員爲“酸秀才”、“腐儒”,但這并不妨礙他們眼紅這些得不到的東西。
那邊彩雲把賈環的腳擦幹,輕松地說道:“三爺趕快歇着,還要考好幾天呢。”然後端着水出去了。
看着彩雲款款的腰肢,賈環忽然覺得,自己生在賈府,實在不像個纨绔。
後面兩天,賈環都認認真真地答了卷子。考完之後,照例要筆錄出文章,拿給老師錢雨本看。
錢雨本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清閑,賈環也特意挑了落衙的時間過去。
看到賈環的試卷,錢雨本颔首道:“比上次有了長進,可見這幾個月是用了心的。大宗師可說了什麽?”
賈環答道:“學生提前交卷,大宗師問了學生幾句,當場點中了學生。”
錢雨本點點頭,說道:“這是應有之事。下面就回家歇着吧,等放榜就好。”
賈環恭敬應了,然後告辭回家。
那邊王夫人也沒閑着,她在做最後的努力。在賈環在府學奮筆疾書的時候,王夫人難得回了趟娘家。
娘家兄弟王子勝接待了她。
“妹妹好久也不肯回來一趟,我還以爲你忘了娘家呢。”王子勝一張嘴,王夫人就頭疼。這個二兄,她實在不願意和他說話,無他,實在是上不了台面,說句話都要噎死人。
但王夫人還是得耐着性子:“許久沒回來,也不知道家裏怎麽樣了。看着二兄的樣子,像是不歡迎我回來啊。”
被噎了一下的王子勝渾然不覺:“哪裏哪裏。妹妹肯回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然後看了看王夫人身後,問道:“怎麽?咱們外甥沒跟你一塊來?”
王夫人恨恨地說道:“我這次來得匆忙,也帶不了他。這個魔星,一早就出去瘋了。要是他老子沒外放,一定打斷他的腿。”
然後話風一轉:“大兄在家麽?我有事想與大兄說。”
王子勝斜視着她說道:“要是想給寶玉求娶我家斓兒,那就免開尊口!”
王夫人心知王子勝瞧不上賈寶玉,心裏未免有些氣悶,但嘴裏還是說道:“咱們王家的閨女沒地方嫁了?難道都非要嫁到賈府來?”
王子勝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你知道這個理就好。大兄在書房,你直接過去吧。”然後就搖搖擺擺地出門了。
來到書房,王子騰正在練書法。
書法可以靜心養氣,王子騰雖然根基在軍中,但一直心懷抱負,他知道,朝堂才是自己的歸宿。否則,在軍中即便做到左都督,在文人眼中,也不過是一介武夫,在朝堂之上,依舊沒有話語權。
王夫人靜靜地坐在一旁,大兄在寫字的時候,她是不敢打攪的。
終于,王子騰寫完最後一筆,看着自己的字,神完氣足,滿意的笑容浮上了臉龐,也未轉身,就直接說道:“妹妹這次忽然回來,想必是有事?”
王夫人就直接說道:“大哥,你是知道的。我的那個庶子,環哥兒,我實在是惡心得慌。”
王子騰淡淡地說道:“那遠離就是。免了他的請安,也就是了。”
王夫人說道:“不是這事!”
王子騰奇道:“那你是所謂何事?”
王夫人牙一咬,說道:“這不,環哥兒已經去參加道試了,隻要不出差錯,肯定能拿一個生員功名。寶玉現在還沒下過場。我是想請大兄幫忙,壓一壓環哥兒。兄弟倆,總不能差距太大。”打壓庶子的名聲不好聽,但王子騰是自己大兄,說出來就說出來了,難道在他面前還要故作賢良不成?
王子騰冷冷地看着自己妹妹,緩聲說道:“你可知道,賈環是江甯縣的縣試案首?”
王夫人低頭應道:“知道。”
王子騰接着說道:“你可知道,案首必中生員?”
王夫人心在往下沉,但不敢不回話:“知道。”
王子騰冷笑道:“你當你大哥是什麽人?敢提這種要求?是嫌自己娘家風光了?還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
王夫人哀求道:“大哥。道路人言,擡舉一個人可能有點難,但打壓一個人,卻很容易……”
話音未落,王子騰就擺手打斷了她的話:“道路人言信不得!你哥哥我,還沒強到能插手科舉的事情。”
王夫人眼裏的希冀漸漸消失了,她并不知道,想要限制賈環獲得功名,除非皇帝親自出手,否則,就算内閣首輔,都無法做到。
從王家出來,王夫人到底沒能得到自己的答案,來的時候滿懷希望,走的時候心中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