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峰本來乘興而行,沉醉在蚩山城的夜色裏面。現在冷不丁殺出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而且是悶不吭聲,也不問個青紅皂白,掄起拳頭就打。這讓他頗有些惱火。
那女子去勢兇猛,目光中帶着一股狠勁兒,猶如一支離弦之箭向前疾沖,仿佛和石青峰有什麽不同戴天的大仇,要将他一拳打死。
石青峰盡力壓制住體内怒火,看了眼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這距離他可以輕松避開,但看見那女子臉上蠻不講理的神态,打定了主意要叫她吃些苦頭。
他運轉紫府元鼎,毫不客氣的攥緊拳頭,也不用什麽招式,全憑一身氣力,和那女子對了一拳。
那女子雖然氣勢兇狠,但終歸是個女子,而且是練氣士的身子。碰上石青峰這種熬過筋、煮過骨,以搬山拳結結實實一寸一寸打磨過的身子闆,就像豆腐碰上了石頭,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練氣士與人打架,憑得的手裏的仙劍法寶。身體裏面的各個竅穴氣府隻是溝渠,用來行舟走劍可以,但要拉出來和那些壁立千仞的蠻橫肉身硬碰硬,就有點兒以卵擊石了。
尤其是那些境界低微,還沒跨過禦府境中境門檻的練氣士,體内紫府元鼎和廟裏的泥菩薩一樣,平時擺在台面上看看還行,真要拉出去擋那來自體外的洪水巨浪,其實很容易碎。
練氣士練到最後,終究要脫離凡夫之軀,養出一尊元神,掙脫肉體樊籠。但武道一途卻從始至終将肉體作爲根本,一寸寸打磨,一層層淬煉,直到煉就一副金剛不壞之軀,才算是武道正三品的上上境界。
當然,那些到達禦神境巅峰,以元氣淬煉元神,改變先天根本的修士除外。元氣是先天之氣,淬煉元氣改變根本,養出一副無垢之軀,可将元氣納入體内髒腑氣穴,極大限度的提高肉體強度,即便是天雷轟頂,也能硬抗幾下。
那女子結結實實對上石青峰的拳頭,踉踉跄跄退了幾步。雖然明顯落敗,但眸子裏的堅毅神色卻絲毫未減,反倒殺氣更濃。
第二拳!
石青峰見那女子又來,禁不住皺了皺眉。從剛才那拳來看,那女子明顯不是自己的對手。剛才那拳他隻用了四五成的力氣,而且毫無招式可言。要是使出搬山拳法,别說是“大寸山手”、“提山蘸水”的大殺招,即便隻用亂拳打死老師傅的“鬥雨”,也能将那女子打飛出去,非死即傷。
那女子使出比剛才更大的力氣,速度也比剛才更快,出拳的方向還是直奔面門,仿佛鐵了心要和石青峰硬碰硬,要和他硬剛到底。
石青峰經過剛才那拳之後,心裏的惱火比剛才消了一些,開始認真對待這個瘋了一樣的女子。
既然摸不清對方的企圖,就先試探一下。畢竟在這種荒山野嶺的地方,什麽事情都會發生。若這女子真對自己有殺心,肯定不會當面出手。以常理度之,定會選個隐蔽角落,從背後偷襲。若這女子對自己沒有殺心,那爲何要擺出一副拼命的架勢?
最主要的,這女子是不是冷陽?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巴不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掉的冷副城主,又發神經?
石青峰心念電轉,很快拿定主意。經過剛才一拳,以那女子的實力絕對傷不了他。因此,他也不打算傷那女子。輕輕跨出一步,比剛才加了兩分力氣,又和她對了一拳。
“咦?”
兩人拳拳相接時,石青峰忽然心中一動,瞥見那女子眼神中閃過一抹詭笑。他第一拳用了四五成的力氣,那女子退了七八步。現在加了兩成力氣,那女子居然隻退了四步。而且她拳頭上的殺力、氣勢也比剛才強了許多,就像剛才一直刻意隐藏實力,在試探他的虛實。
那女子站穩身形,攥起拳頭湊到面前看了一眼,隻見那拳頭上面仿佛鍍了一層磷光,星星點點,藍中泛黃,猶如鬼火。
她嘴角一翹,又露出剛才那種詭異笑容,望着那隻拳頭壓低了嗓音冷笑道:“我每受你一拳,就會增長幾分力氣。現在已經有了你七八成的力氣,加上我自己的力氣,接下來一拳——你會很不好受!”
話聲一落,長長的吸了口氣。那拳頭上的陰森磷火瞬間變亮,連帶周圍的空氣攪在一起,發出一陣噼噼啪啪的細微響聲。
石青峰瞳孔一縮,随即舒張開來。随之而來的是紫府元鼎瞬間暴漲,眸子裏戰意昂揚。
那女子微微側了側身,目光凝注在石青峰臉上,拳頭稍稍後撤,沒有助跑,也沒有聚力,甚至連之前那種拼個你死我活的氣勢都絲毫不見,隻是簡簡單單送出一拳。
狂風過後,暴雨傾盆!
六百裏蚩山猶如星垂平野,平地升起一道陰森至極、鬼火一樣的磷光瀑布。那磷光瀑布向上升起數丈,然後倒卷直下,猶如一條黃龍在空中轉了個身,徑直朝石青峰撲了過去。
石青峰五指微曲,作龍爪狀,體内氣息筆走龍蛇,瞬間翻山越嶺,連過重重關隘,千百細流同時覺醒,洋洋灑灑奔向一處,以江海不擇細流之勢彙聚成滔天氣象,磅礴而出!
黃龍狂舞,終究大不過江海!那女子嬌呼一聲,被石青峰帶起的罡風卷到天上,眨眼間退了十幾丈,飄飄忽忽,歪歪斜斜落下懸崖。
“石青峰你個混蛋!大混蛋!”
随着那女子墜下,懸崖下面忽然傳來一個妙齡女子的怒罵聲。
石青峰心中一動,聽那聲音有些耳熟。仔細一想,猛然警醒,眼前浮現出一個嬌弱身影——浣花宗少宗主蘇禦!
他顧不得多想,向前一躍跳下懸崖,卻見蘇禦早已乘着那隻五彩斑斓的鳳凰遁去,隻留下一個極小極小的紅點,以及一頂飄蕩在山崖間的齊耳假發。
回到山崖上面,石青峰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心想那女子故意壓低了嗓音和自己說話時,明擺着是在掩飾身份。自己居然傻愣愣的沒看出來,還真以爲天底下有那種稀奇古怪的功法,能夠汲取别人的力量爲己所用。現在想來,不過是一隻能夠轉移力量的手套,說白了也還是一件法寶秘器,并不是什麽奇異功法。在這之前,浣花宗輕而易舉的拿出了“梧桐”、“青鳥”兩把失傳已久的仙劍,還巧費心機的爲霜兒找來一把粉色的“殇神”。以此來看,有這種稀奇古怪的手套法寶也就不是什麽稀罕事了。
想起蘇禦,石青峰禁不住想起了在北地大雪原時兩人有過的一些交集。蘇禦作爲天下最富有、消息最靈通、勢力範圍最廣的浣花宗少宗主,比皇都城皇宮裏的那些王孫公主們顯然要金貴的多。除去這個顯赫身份,蘇禦幾乎毫無遺漏的遺傳了浣花宗宗主——蘇幕遮的傾世姿色。在這一點上,蘇禦顯然比霜兒要幸運的多。師娘雪千浔作爲天底下唯一能夠從美貌上和蘇幕遮相提并論的人,隻把三分之一不到的美貌給了霜兒。而師父陳玄清則給了霜兒另外的三分之二。因此,如果說霜兒是一片精雕細琢、冰清玉潔的雪花,那蘇禦則是這冰天雪地裏的一株花樹。
但這棵人間罕有的花樹,爲什麽會三番五次的向自己伸出花枝呢?
如果說浣花宗想要借此機會增進和禦鼎山的關系,那大可以去打月微瀾或者雪傲霜的主意。蘇禦和這二人年齡相仿。前者是大名鼎鼎的禦鼎山掌門月映天的獨女,而且是天阙峰大長老何呂施的徒弟。能夠攀上月微瀾這根高枝,便相當于同時得到了禦鼎山掌門以及祖峰天阙峰的支持。至于雪傲霜,則可同時得到陳玄清與雪千浔的支持,也是掰掰手指頭就能算明白的買賣。再不濟,還可以打萬仞峰白羽的主意。白羽一入山門便開始閉關,直到現在都沒出來。作爲掌門大人欽點的禦鼎山後三百年氣運之一,白羽在禦鼎山上的地位無異于下一任掌門人選。除此之外,萬仞峰是禦鼎山戰力最強的一脈,而且上下齊心,比其他任何一脈都更團結。
石青峰掰着手指頭數了一遍,心想如果是我來選,估計來來回回篩兩遍,也篩不出他石青峰這個人。
難不成,是知道自己繼承了武聖人的四成修爲?但練氣士修到禦神境巅峰,能夠輕而易舉的秒殺正一品巅峰。又怎麽會把武道上的這點小打小鬧看在眼裏?
賭自己将來有一天成爲武聖?簡直笑話!要知道,人族興盛數萬年來,武道聖人隻出了一個,而且已經煙消雲散。在武道上超凡入聖,比起禦鼎飛升不知道要難上多少倍。那位姓石的老人若不是因爲元神上留有大巫烙印,終生不敢踏入禦神境,也不會在武道上面一條道走到黑,在那冰天雪地的聖人空間裏面一躲就是幾百年。
再難道,是知道了自己元神上的秘密?知道了自己是大巫後裔?但這個狗屁身份除了把自己封印在禦府境,目前來看沒有任何好處。北溟戰神躲躲藏藏了幾百年,出來以後打了一架,便給天道老兒揪住,直接打散神魂,成了一具枯骨。寺廟裏的那個家夥什麽都沒做,一樣不得善終,殺光了一整座寺院裏的人,念佛念了一輩子,自己跳進了地獄。
他越想越氣,最後幹脆把蘇禦的事情扔在一邊,破天荒的罵了一句粗話:“站得高了不起啊!等哪天老子飛到天上,一定當面給你一拳!打得你滿地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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