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隐隐,有小雨淅淅瀝瀝落下。雖然不是下雨的季節,但通天城中還是下了場雨。
蹲在屋檐下避雨的人們眼神中充滿了怨氣,光是寒冷就夠人受的了,誰料又下起了雨,衣服、鞋子甚至連心裏都發出黴味,又冷又潮,還不能脫下來,簡直叫人忍不住有要罵天的沖動。
“這季節本該下雪的。但由于前幾天那場大戰攪動了天上的雲氣,讓天上的溫度驟然升高,這才讓雪變成了雨。”
金先生站在城牆上,望着下面通天城裏的廢墟說道。
範明轉頭望了眼大雪原的方向,說道:“那邊的情況——那邊應該暫時不會有情況吧?”
金先生想了一下,說道:“那黑衣人說的很對,目前妖族沒有足夠的實力出手。神皇陛下也不會輕易發起戰争。接下來幾年,皇都城和大雪原上應該都會很安靜。”
範明想起之前去皇都城裏的情景,說道:“皇都城裏的情況還算樂觀。滿朝文武官員中有三分之一左右選擇了支持三皇子。神皇近段時間的心情也還算好,對于三皇子回歸皇宮一事似乎充滿了期待。”
金先生歎了口氣,無奈的笑了笑,說道:“他所期待的并不是三皇子回歸,而是三皇子回歸以後他手中又多了一枚棋子,可以借助這枚棋子讓滿朝文武官員形成對弈之勢。他要的是宮裏的和平,但這和平隻能通過互相制衡來實現。自古以來,沒有哪座皇宮的地面牆面是幹淨的,那些地方不知被人用水沖洗過多少次。人手中隻要有刀,便會想着殺人。要想避免這種情況發生,隻能讓所有人手裏都有刀,讓所有人都不敢輕易動刀。”
範明想起在皇都城裏聽說過的那些情況,沉思良久沒有說話。
通天城裏的事情以那黑衣人帶着蛟龍離去作爲結尾。在這場混亂裏面沒有赢家也沒有輸家,所有人都是赢家,所有人也都是輸家。玄天教把西海巨人送給妖族,增加了妖族出手的資本,爲自己下一步的行動埋下了伏筆。
妖族在沒有付出任何代價的情況下得到了西海巨人,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天大的收獲!有那西海巨人在手,妖王便可以做很多事情。在此之前,妖族以赤木山王最爲高大。但現在赤木山王與那西海巨人比起來,簡直是青草之于巨樹!如果妖王能借那西海巨人的身軀培養出一位西海山王,那對妖族來說,将會成爲一張強有力的底牌。
楚烆在林逾靜以及那瘸腿老仆的保護下躲過了一場精心布置的刺殺。但最後那老仆随風而化,對他來說也是有赢有輸,喜憂參半。
那黑衣人設下巧計想要刺殺楚烆,楚恒在禦鼎山上時他沒有機會出手,以後回到皇宮也沒有機會,隻有在楚烆離開禦鼎山到回去皇宮之間才有機會。然而,如果在路上冒然出手,會被視作是對禦鼎山的挑釁!玄天教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元氣,若是因此觸怒了禦鼎山,對玄天教來說顯然是不想見到的局面。
而且,如果這件事情被神皇知道,他有可能會不惜一切代價對玄天教展開圍剿。那對玄天教來說也是一個不想看到的局面。所以,那黑衣人選擇了通天城,而且費盡心機引來了西海巨人,又以西海巨人作爲誘餌引誘妖族入城。這樣一來,那位三皇子便會死于混亂。而禦鼎山和神皇也會把目标瞄準西海海神山以及妖族,而不是玄天教。
水猶寒如意算盤打得很好,但他一直是個貪念很重,而且非常自負的人。他想要算無遺漏,想要一石三鳥。但沒想到林逾靜在來通天城的路上去了一趟皇都城,從那位林将軍口中探知到了有人想要對楚烆不利的消息。後來,又在金先生的幫助下證實了這個消息。于是,他撥開重重迷霧,看清了藏在這場大混亂裏面的殺機。
那瘸腿老仆本是玄天教裏一名極其重要的人物,後來因爲理念不同,看不慣玄天教大肆殺戮,被玄天教主水猶寒打斷了一條腿負傷而逃。然而令水猶寒沒有想到的是他在逃出去後在那上古大椿的幫助下重新站了起來,帶着那上古大椿給予的一部分生命躲進皇宮成了三皇子的随身護衛。
在那蛟龍最後發難之時,那老仆化身椿樹,以肉軀擋下了那蛟龍的緻命一擊。
水猶寒沒有算到林逾靜會提前識破他的計謀,也沒有算到那瘸腿老仆居然是百餘年前被他打斷了腿逐出玄天教的那個人。
他被關在雷獄裏将近百年,雖然對于外面的事情也有知悉,但他所知道的隻是和他有關的那些。對于那些和他沒有關系的事情,他知之甚少。就像那個被他親手逐出去的瘸腿老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想到那老仆居然承襲了上古大椿的一段生命,而且在這場大混亂中成爲了最意外的一子!
有些人在到了一定的高度以後會越來越謙和越來越隐藏自己的鋒芒,但他卻不是。他境界越高,便執念越重。就像當初他蠱惑慕容爵時說的那樣,他要建立一個沒有門派之見、沒有高低之分的天下。有人想修行便可修行,有人想做凡人便可一心一意做他的凡人。在這期間,仙人與凡人都有自己的約定準則。隻可和諧相處,不可互相滋擾生事。而這約定準則的制定之人,但是他自己!
在他看來,他想打破天下所有不公平的規則,建立他自己的規則。但在外界看來,他卻想統一人界和仙界,想坐那千古第一的仙帝!
飲馬河上那道長達十幾裏的口子沒有再堵上,懸在天上的那片紫色雲霞也不見了蹤影,似乎一切都恢複成了之前的樣子。
人族又可以進入那道冰牆後面,但這也意味着冰牆後面的東西也可以自由出入,朝通天城靠近。昨天夜裏就有人在飲馬河邊上看見了一隻雪妖,好在那雪妖既沒有傷人也沒有被人所傷,隻是與那人相互對視了幾眼,便潛入了飲馬河中。
兩年後,有道強大渾厚的氣息從大雪原腹地升起,徑直去了西邊。覺察到那道氣息,禦鼎山掌門真人月映天站在天阙峰上微微皺了皺眉。
大雪原上能讓他皺眉的隻有一個人——妖王!
妖王去了西邊,應該是西海海神山的方向。得了那西海巨人以後,他從那西海巨人身上得到了一些秘密。此去西海,或許能揭開籠罩在海神山上的那片雷雲。如果能進到裏面,或許能帶回更多的巨人,甚至其他不屬于這世間的東西。
這讓他有些不安。
……
童無忌擺好棋盤,當先拿起一顆黑子落在了北邊,說道:“這裏是必争之地,也是最容易得勢的地方。這枚棋子,不可不落!”
月映天拿起一顆白子放在皇都城的方向,說道:“這裏勾連南北,貫通東西,而且有幾分天數籠罩其上。這一子,尤爲重要!”
童無忌又拿起一顆棋子放在西邊說道:“妖王去了西海,此去定是奔着海神山去的。難道,他從那西海巨人身上發現了進入海神山的辦法?”
月映天望着剛才放下去的那枚白子搖了搖頭,說道:“絕不可能!西海海神山是被天道監管的地方。相當于另外一個世界留在這個世界的一處監獄。那監獄裏有它自己的時空法則,即便是禦虛境巅峰的修爲也進不去。南海神隐門的‘八荒遁法’出自上古殘卷,現在看來,那殘卷或許是另外一個世界留在這個世界的東西。或許隻有利用那‘八荒遁法’,才能打破海神山上的時空法則。”
他頓了頓,仿佛想起了什麽,眼神一滞,自言自語道:“水猶寒不會蠢到把進入海神山的鑰匙不小心交給妖王。更何況,他自己都未必能夠熟練使用那鑰匙。”
不能使用,有兩個意思。一個是不能帶回更多的西海巨人。一個是無法控制那些巨人。
童無忌想了一下說道:“這樣看來,水猶寒是借由那西海巨人向妖王傳達一個消息——我有辦法把西海海神山上的那些東西帶出來,而那些東西可以幫助妖族攻陷人族。所以,接下來他們二人會聯手一起對人族發難。屆時,會把天底下大部分的修仙門派牽扯進來。這樣一來,便演變成了玄天教、妖族與人族以及整個修仙門派的戰争!這場戰争一旦爆發,規模将遠遠超過百餘年前的那場戰争!”
月映天說道:“水猶寒要在這場戰争裏面趁亂起勢。他想借妖族之手削弱各大門派,然後借由這戰亂培養一支能夠和妖族正面抗衡的力量。因爲隻有這樣,才能在大戰結束以後和妖王平分天下。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神隐門或許已經歸順了玄天教,蚩山城裏面還有不少玄天教的餘孽,皇都城裏的幾股勢力中肯定也有一股屬于玄天教。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做的是找到這幾股力量各個擊破,然後對妖族做好萬全準備,以防妖族突然發起戰争。”
他說完以後擡頭看了眼西邊,說道:“近期我要離開幾天,我走之後,禦鼎山外面的事情你幫我多看着點兒。”又看了眼雷澤峰的方向,說道:“已經過去了兩年,你那徒弟也差不多該出來了。蚩山的事情,可以讓他去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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