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走出來一個小和尚,是和慧海禅師一塊進來的“虛明子”。
他怯生生的探了探頭,說道:“我以前去過冰牆後面,對飲馬河那邊比較熟悉。”
井辛真人搶道:“如此甚好!就由你和東樵真人先去走一趟吧,你們以前都去過雪原腹地,對那裏的情況都比較熟悉。”
慧海禅師心中猶豫了一下,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子,也不好再說什麽,轉頭對那小和尚輕聲說道:“記住了,打不過就跑,一定不要逞強!”
虛明子有些尴尬的點了點頭,心想師父你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叫我逃跑,會不會有點兒面子上挂不住啊。
林逾靜望向東樵真人說道:“真人意下如何?”
東樵真人不好推卻,說道:“義不容辭,我們這就動身。”說罷,和那小和尚一起出了議事廳。
其他人又陸陸續續說了些瑣碎之事,各自揣着各自的心事,漸漸散了。
林逾靜離開議事廳後沒有回通天樓,而是獨自一人去了城裏。
他接連轉過幾條街道,走出熙熙攘攘的人群,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小院。
小院的門虛掩着,他輕輕一推走了進去,看見了正在院子裏曬太陽的那個老仆。
那老仆躺在一把嶄新的竹椅上,看起來像是新做的一般。地上散落着不少竹屑,以及一些細長的竹枝。
“多年不動手,有些生疏了。”
那老仆躺在竹椅上頭也不擡的說道。
林逾靜看了眼那根靠在竹椅上的拐杖,說道:“竹子會用五年的時間向下紮根。但在第六年破土以後,會以每天三寸的速度瘋狂生長。”
那老仆道:“現在到了破土的時候了?”
林逾靜道:“已有動向。通天城裏的情況很不樂觀,竹子一旦破土,便會往最高的地方瘋長。”
那老仆不再搖動竹椅,沉默了會兒,說道:“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在這裏?”
林逾靜道:“是他告訴我的。等皇都城裏的消息傳回來後,我會再來。”
那老仆從竹椅上坐起來,拄着那根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屋裏,提着一個包裹走了出來,說道:“不用等了,我這就出門。”
林逾靜說道:“如此甚好。”
說罷,和那老仆一前一後出了小院,消失在了街道盡頭。
皇都城裏的消息還沒傳來,但通天城卻在一天之内湧進了很多人。
來人大都是客商打扮,從早上城門打開到日暮時分城門關閉,守城的衛兵一共檢查了八十多輛大車。
在這八十多輛大車裏面,除了糧食、蔬菜、衣物,最讓衛兵注意的是那整整二十輛運酒的車。
那二十輛車每輛車上裝着兩個一人過高的酒桶。通天城是魚龍混雜之地,而且極其寒冷,人們除了去酒肆中飲酒作樂,也會買些烈酒驅寒。
衛兵們沒忘記把那些酒桶撬開,以防裏面藏有妖族的奸細。
當然,也會以試毒的名義喝上一碗,喂喂肚子裏的酒蟲。
除去這些進城的人,還有幾輛大車打着出城省親的名義拉着一家老小細軟之物離開了通天城。
衛兵們也都一一查過,并未發現任何異常。
入夜時分,衛兵們将城門牢牢關閉。有名六品境的武神帶着一隊禦林軍來到城門處值夜,生怕有東西偷偷潛入。
林逾靜站在通天樓的最高處,隔窗望着那片雲霞看了一會兒,說道:“出來吧,該你上場了。”
房梁上悄無聲息的躍下一物,正是禦經閣門前海棠樹上的那隻黑貓。
它比林逾靜更早來到通天城,爲得就是監視那片雲霞。紫睛山王顯然感受到了房梁上的神秘氣息,所以這些天來一直小心翼翼,沒敢向前半步。
那黑貓躍到林逾靜身前的窗台上,對着遠處伸了伸腰,帶起一道輕風,消失在了夜色中。
夜黑無月,天上挂着幾顆寒星,發出慘淡星光。那黑貓消失以後,通天城上方很快出現了一團黑雲。那黑雲猶如一個巨大的黑洞,不停的把周圍的雲氣吸進自己體内,然後越變越大,轉眼間向前蔓延了十幾丈,朝數十裏外的那片雲霞移了過去。
那雲霞覺察到藏在黑雲裏面的東西,立刻發出隆隆聲響,似在警告。接着,刮起一陣大風,想要将那黑雲攔下。
那黑貓伏在雲團中張了張嘴,把撲面而來的大風一口吞下。眸子一亮,擡起前爪輕輕一抓,在半空中抓出一道裂痕,有飓風從裂痕中刮出,挾着拔山倒海一樣的氣勢朝那雲霞撲了過去。
那雲霞中現出七彩流光,周圍氣息極速流轉,把飓風切成無數碎片。接着,一道閃電噴薄而出,猶如一條發狂的電蛇,徑直鑽進了黑雲裏面。
那黑貓瞳孔一縮,閃電般伸出前爪,将那電蛇按在地上,張嘴吞了下去。
黑雲越來越大,越來越厚,從通天城城樓一直蔓延到冰牆上空,猶如在兩地之間架起了一座雲橋,把方圓數十裏全部變成了一片黑暗。
通天城裏的人們望見天上異象,一個個睜大了眼,驚得說不出話來。有人甚至吓得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禱告,希望這近在遲尺的仙人鬥法不要波及到自己。
這時,通天城中忽然傳出一聲巨響,衆人隻覺腳下一顫,以爲通天城中要發生地震,吓得慌慌張張的跑了出去。
熊嘯林聽見那聲巨響,立刻化作一道劍光,朝那巨響傳來的地方飛了過去。其他人跟在他身後,也都祭起仙劍,朝通天城深處飛去。
林逾靜心裏面猶豫了一下,神識一動,喚回那隻黑貓,一人一貓分作兩路,奔向了通天樓裏面的同一個地方。
通天城中又有房屋倒塌。昨天夜裏是一座,今天是一小片。有幾座連在一起的房屋毫無征兆的變成了一片廢墟。跟昨天夜裏那座客棧一樣,已經完全找不到成形的東西,就像是被一個龐然大物從上到下踩了一腳,把那幾座房屋踩成了碎片!無論是房梁、柱子、瓦片還是屋子裏面的鍋碗瓢盆等,随着那聲巨響響起,全部變成了碎片!
熊嘯林衣衫微動,掠起一道勁風,把眼前那片廢墟吹散,露出了一個畫有八隻獸首的圓形圖案。
金先生轉頭看了眼來路,想起昨天夜裏倒塌的那座客棧,說道:“把這裏收拾一下,看看和昨天那座客棧有什麽相似之處。另外,去問問在這附近居住的人,看看有沒有人看見。”
随行軍士很快忙碌起來。不消片刻,将一份繪制詳盡的圖紙遞到金先生面前,說道:“将軍,都收拾好了。”
金先生望着圖紙看了幾眼,把那圓形圖案的大小,和昨天夜裏那座客棧之間的距離,一一記在心裏。然後猶豫了一下,把那圖紙遞給了離他最近的井辛真人。
井辛真人對着圖紙仔細看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比昨天夜裏出現的那個圖案大了一些,其他的也看不出什麽。金先生有什麽見解?”
金先生道:“我也看不出什麽。還是先問問住在這附近的人吧,看看能否找到些線索。”
在第三個圖案出現之前,他無法做出任何猜測。就像林逾靜說的那樣:“這是第一次,但不會是最後一次。”他隐隐覺得,在接下來的幾天夜裏,還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範明怎麽還沒有回來呢?
他忽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想念那個年邁的背影。
……
第二天一大早,城裏的百姓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議論起了昨天夜裏的事情。
昨天夜裏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很多人目睹了現場情景。金先生想要封鎖消息已不可能,除非把方圓十幾裏以内的人全部抓回去。
“那東西我以前在書上見過,是一個祭祀的陣法。通過那個陣法,可以召喚出地底下的陰兵。妖王這是要借助陰兵的力量,來攻陷通天城。那些陰兵從地下出來的時候,撞到了地面上的房屋,所以才有了那片廢墟。”
茶樓最靠裏的位置,有個身穿長衫的白眉老者使勁兒聞了聞鼻煙壺,說道。
他以前是個教書先生,人們都知道他學問大,有見識,所以第一時間趕來茶樓,向他問起了昨天夜裏發生的事情。
那老者四下瞅了一眼,見沒有當差的路過,又道:“聽說前天夜裏也有一座房屋倒塌,廢墟裏面也出現了那個圖案。知道那消息的人都被抓了起來,現在就關在鎮北軍軍營裏面!”
大夥兒心中一緊,面上露出懼色。那老者挺了挺身子,又道:“不過,昨天夜裏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有很多人在場。鎮北軍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抓起來,所以,這消息是包不住了!”
有個生意人模樣的男子說道:“聽說最近幾天就會封城,封城以後雖然把妖族封在了外面,但也把我們封在了裏面。到時候想跑就來不及了!我打算盡快收拾一下趕緊離開,以免被封在城裏。”
就在大夥兒議論紛紛、人心惶惶的時候,靠窗的地方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金将軍已經暗中下了命令,私自出城者,格殺勿論!那位六品境的武神早已經埋伏在了城樓上面,隻要出了城門,不出十裏,便會被射死在雪地上面。”
衆人轉頭一看,隻見那裏坐着一個身穿華服,長相俊美的年輕人。但那人側臉對着裏面,陽光從外面一照,根本看不清他的相貌。
“你們不信的話,可以派個人出去試試。”
那人從懷裏摸出一錠銀子放在茶碗旁邊,站起身來出了茶館。
他站起來的時候,窗外那縷陽光也仿佛跟着他站了起來。那張俊美至極的側臉始終掩映在明晃晃的光裏,讓人觸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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