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序屬三秋,禦鼎山層林盡染,美不勝收。
童無忌在青山論劍的前一天準時趕回了禦鼎山。回山以後直接鑽進禦經閣中,特意囑咐門口兩名卷簾弟子,十二個時辰之内,不要讓任何人進入禦經閣。
石青峰經過一段時間的專心練習,與真吾劍漸漸有了些默契,起碼在馭劍行空的時候不會再從上面掉下來,或者被風吹跑。
這裏面自然少不了月微瀾的功勞。在這兩點上,她比大多數人都有心得。經過她一番細心指導,石青峰進步神速,練到八月底的時候,便能在禦鼎山中自由的飛來飛去。但對于雲層上面的那片甯靜之地,依舊心有忌憚,不敢輕易嘗試。
九月十五這天,他早早起床收拾完畢。真吾劍昨天晚上就已經擦拭一新,而且用山泉水洗了一遍。對于這把命途多舛的殘劍,他很是愛惜,就像愛惜自己的羽翼一樣。
從千丈岩來到千浔峰時,陳玄清正在煮茶。除他以外,山上空蕩蕩的,其他人都還沒起,就連十八也還在睡着。
“它昨晚累了,可能要睡一天。”
陳玄清不緊不慢的搖着蒲扇,對着一隻紅泥小爐扇了幾下,說道。
石青峰心想它除了吃就是睡,它怎麽會累着?
陳玄清瞧出他心裏的疑問,悄聲說道:“昨晚吃了些不好消化的東西,從後半夜開始反刍,直到你來這兒的前一個時辰,剛剛睡着。”
石青峰微微皺了皺眉,說道:“不好消化的東西?又去煉丹房了?”
陳玄清趕緊伸出一根手指,沖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說道:“這事兒可不能亂講!偷吃丹藥是要受罰的,以後這種話千萬不要亂說!要是被李汀蘭聽見了一準兒告到峰主那兒去!”
環顧了一周,見大家都還沒有起床,把石青峰叫到跟前悄聲說道:“昨晚山上來了些不幹淨東西,被十八一口吞了。”
石青峰心中一怔,但沒有再問。因爲爐子上的水開了。
陳玄清倒滿一杯,端起來搖了幾下,又湊到嘴邊吹了吹,說道:“這叫‘轉碗搖香’,品煮茶之前,一定要有這個過程。”說完以後輕輕的抿了一口,稍稍一品,微微皺了皺眉,一口喝了下去。
“你喝不喝?”
他放下茶杯問道。
石青峰瞥見那鐵皮壺裏有蔥、姜、橘子皮、薄荷、棗還有幾種叫不上名字的東西。仔細一聞,似乎還有股子鹹味兒,趕緊搖了搖頭,然後端起小壺又給陳玄清倒了一杯。
他雖然有喝茶的習慣,但極少早上喝茶。而且對這種把許多調料放在一起烹煮的喝茶方法絲毫不感興趣。
陳玄清又喝了一杯,打着哈欠伸了個懶腰,臉上挂滿了倦意,似乎一夜沒睡。
“你劍練的怎麽樣了?”
他用鑷子夾起幾塊木炭,扔進那紅泥小爐中,問道。
石青峰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想了想,說道:“沒和人交過手,不好說。”
陳玄清心裏一樂,感覺這個回答很有趣。又道:“《禦劍訣》看了麽?有沒有不懂得地方?”
石青峰心想今天都要開始青山論劍了,你現在才想起來問我有沒有不懂得地方。即便我告訴你哪裏不懂,還有時間練麽?
“能看明白,暫時沒有不懂的地方。具體——得和人比過以後才能知道。”
石青峰也夾了塊木炭,扔進了紅泥小爐中。以前在寺廟裏的時候,他常給師父煮茶,現在見了這紅泥小爐頗有些親切,忍不住動手添了塊碳。
“與人比劍的時候,小心一點兒。”
陳玄清道。
頓了頓,害怕石青峰沒聽明白,又補充道:“不要傷着别人!”
……
千浔峰以煉制丹藥爲主,峰上多是女子。像這種對外出劍打打殺殺的事情向來極少參與。此次青山論劍,雖說一衆弟子個個躍躍欲試,但雪千浔卻隻讓陸曉風陸曉雨姐妹二人報了名。除此之外,便隻有石青峰一人。是禦鼎山五座山峰裏面報名人數最少的一脈。
萬仞峰執掌軍機,峰上弟子有一半左右報了名。千浔峰雖然報名參賽的人不多,但在峰上也都沒閑着,因爲凡是在論劍中被選中的弟子,都會獲得由千浔峰提供的丹藥。這裏面有鞏固修爲、幫助提升境界的,有受傷之後用來療傷保命的,還有一些可以用在臨陣之時。
除此以外,皇都城還向禦鼎山求 購了一批能在短時間内大幅提升武夫修爲的丹藥,許諾以中土大陸西邊的一座靈石礦山作爲交換。
因此,千浔峰雖然報名參賽的人少,但實際參與到青山論劍這件事情裏面的,卻是禦鼎山上人數最多的一脈。
早在一個月前,峰上六十四座丹爐便已全部點燃。除了報名參賽的陸曉風陸曉雨姐妹,其餘人等幾乎沒有一個閑着,全部圍着那六十四座丹爐轉了起來。
陳玄清喝完一壺茶後,執事弟子送來了早點。見石青峰也在邊上,有些尴尬的說道:“青峰師弟也在啊,我再去準備一份兒。”
他之前并不知道石青峰也在,所以隻給陳玄清備了一份早點。
陳玄清道:“讓他吃吧,我不餓。”
石青峰道:“我也不餓。有些餓,但是感覺又不想吃。”
陳玄清把那早飯往他面前一推,說道:“吃飽了才有力氣,有力氣才能打得過人家。”又對那執事弟子說道:“你再去備一份來,我也吃點兒。”
兩個人早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雪千浔帶着霜兒以及陸曉風、陸曉雨姐妹走了過來。
青山論劍是禦鼎山的大事,五位峰主都要參加。童無忌作爲禦經閣閣主,雖然不是峰主,但身份特殊,也要參加,所以青山論劍才一直推到了九月十五,等他外出歸來以後再舉行。
霜兒走到石青峰跟前,擡手在他頭上拍了拍,笑道:“小師弟,你可要好好表現啊,可不要給千浔峰丢了臉!”
石青峰與她一段時間不見,感覺她好像又長高了一些,也又俊了一些。見她挎着一把粉色短劍,上面鑲金嵌玉,尤其是那顆貓眼兒一樣的靈石,一看就是價值連城之物。
“這就是浣花宗送來的那把劍麽?”
他指了指那粉色短劍,但沒敢碰。
霜兒吓得趕緊轉過身去,雙手護住那短劍,說道:“我的!這是人家送給我的!你休要打它的主意!”
石青峰指了指桌子上的真吾劍,說道:“我也有劍,而且比你那把更長更大!”
霜兒湊上前去瞅了一眼,嗤聲道:“就你這塊破銅爛鐵,中間還裂了道縫,也好意思拿着去參加青山論劍,你就不怕被人笑掉大牙麽!”
桌子上那殘劍劍光一閃,發出“嗡”的一聲。似乎對霜兒剛才那幾句話很不滿意。
霜兒嗆啷一聲拔出那短劍,指着桌子上的殘劍說道:“你幹什麽你!說你幾句還不樂意了!你要敢動我一下,我就打你的主人!”
衆人頓時爆出一陣哈哈大笑。
待陳玄清與石青峰吃完早飯以後,一行人個個馭劍而起,徑直奔了萬仞峰而去。
青山論劍是爲對外出劍做準備,而對外出劍一事向來以萬仞峰爲主。因此,此次青山論劍将比賽場地設在了萬仞峰上,由萬仞峰峰主白萬仞主持大局。
雪千浔等人到達萬仞峰時,隻見在霞光輝映之處,有條漢白玉鋪就的長橋淩空飛架,若隐若現。橋頭站着兩個全副武裝的“巨人”,一身金甲閃閃發光,從頭到腳隻露出兩隻眼睛,手持宣天巨斧,一左一右肅穆而立,甚是威嚴。
沿橋往後九丈,每隔一丈都站着兩名金甲巨人,前前後後一共九隊十八人。越過這十八名金甲衛士,長橋盡頭是一座巨大的宮殿,高十二丈,見方二十四丈,門前三十三層台階直通大殿,正中央挂着一塊通體碧綠、金色鑲邊的牌匾,上面三個大字筆走龍蛇,氣沖鬥牛:萬仞宮。正是萬仞峰主殿所在。
石青峰見了那一排金甲巨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想萬仞峰不愧是禦鼎山對外出劍的劍門所在,單憑這一排金甲巨人,便足以看出禦鼎山的聲勢。
霜兒見了那一排金甲巨人之後,情不自禁的走到那些巨人身邊,盯着他們身上那層閃閃發光的金甲看的有些入迷。過了一會兒,向陳玄清問道:“他們身上這些金甲都是純金打造的麽?”
陳玄清一眼看穿了她心裏的想法,笑道:“比純金還要純!都是價值連城之物!”頓了頓,又道:“這樣一套金甲,放在皇都城中能買半條街。”
霜兒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大相信,說道:“騙人的吧!他們身上這些黃金加起來頂多百八十斤,以現在黃金的價格計算,根本不可能買半條街!”
陳玄清笑道:“單輪黃金價值,或許不夠。但要加上打造這些铠甲的工藝,肯定不止!”
霜兒不以爲然的“切”了一聲,低頭看了看腰上挎着的那把粉色短劍,心想不管你是金甲銀甲,若是遇到我這把劍,都叫你變成破盔爛甲!
想到這裏,禁不住又想起了石青峰背着的那把殘劍,心想若是用那殘劍對這金甲,不知道能有幾成勝算。
這時,隻見陳玄清走到石青峰身邊,皺了皺眉,對他說道:“以前教你破劍、破刀、破棍、破斧……的時候,好像忘了一項——破甲!”
石青峰淡然一笑,說道:“破甲當用拳,攀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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