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大陸東南處有個地方,叫做鳳栖洲。傳說數萬年前,曾有鳳凰栖息在此。後來鳳凰歸去之後,在此處留了一分靈氣,于是便成了一處鍾靈毓秀、人傑地靈的地方。
但世人知道鳳栖洲,并不是因爲那個關于鳳凰的傳說,而是因爲鳳栖洲的三大世家。
其一,趙家,擁有鳳栖洲三分之二的财富。掌管着鳳栖洲一半以上的規模産業。
其二,杜家,以釀酒聞名鳳栖,傳聞在其酒坊中藏有一口仙井,當年有位愛喝酒的老劍仙扳倒天河,讓那天河中的水分了一道下來,在杜家酒坊中落地生根,成了一口能釀出天下絕品美酒的仙井。
其三,聞家,也就是聞笛所在的家族。藏有中土大陸數量最多、種類最全的古學典籍。也擁有着中土大陸最深的學問。
聞笛作爲家中長孫,還在娘胎裏的時候便被安排了好一切。其母懷孕期間,禦鼎山專門派了一位仙師跟在左右。一下生便被抱到了禦鼎山設在外面的别院裏面,甚至連奶 水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
後來長到三歲,便開始按照禦鼎山仙師傳授的吐息法門修行。六歲時回了一趟鳳栖洲,但沒有進門,在一個不起眼的客棧裏見了兩個陌生人。後來據說是他的生身父母。
見過父母之後的第二天,便被帶到了禦鼎山上,跟在雲涿光身邊做了伴讀書童。
十一歲時,作爲禦府境弟子裏面年齡最小的一個,參加了叩鼎禮,并且拔得頭籌。
從那以後,便開始接連閉關。每次閉關短則一年,長則兩三年。每次出關時,都會有家書從鳳栖洲寄來。起初他還會看上幾眼,回上幾句,後來家書越來越頻繁,他幹脆直接不回,最後連看都不想看了。
石青峰聽他說到此處,心中忽然一陣落寞。心想你還有家書可看,我卻連個家都沒有過。但隻神傷了須臾,很快便恢複過來。
“别人做異鄉之客,都盼着有家書寄來。但是對我而言,那些家書卻像一條條鎖鏈,一次比一次緊,讓我喘不上氣來。”
聞笛歎了口氣,語氣中充滿了失落。又道:“可能在外人看來,我是人人羨慕的對象。從小便被安排好了一切,還沒降生的時候,便攀上了禦鼎山這棵大樹。但是在我内心深處,我卻隻想做一個普通人,隻想去田間陌上插插秧,去山間小溪中趟一趟水,去農戶家的院子裏吃一次飯,然後和他們一起等着太陽下山,再吃下一頓飯。”
他淡然一笑,又歎了口氣,說道:“你知道麽,他們連我的親事都給我安排好了。就在我出生的當天,與鳳栖洲的趙家聯了姻,把趙家最小的那個孩子許配給了我。那孩子比我大四歲啊,整整四歲!”
“這十幾年來,每次我閉關出來,都會看到他們在信上不厭其煩的催促。趙家的二公子怎麽樣了,杜家的長女怎麽樣了,鳳栖洲的形勢怎麽樣了……全是這種比來比去的事情。仿佛我來這世上,就是爲了給他們用來和人家比較。而且總是盯着别人的長處,盯着我的短處。仿佛我活着就是爲了給他們掙面子,一旦哪次他們的面子掉了,便會在信上對我嚴加苛責,從來就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聞笛不吐不快,把十幾年來憋在心裏的事情一股腦兒倒了出來。最後說道:“從出生到現在,我一直活在别人眼光裏。但随着慢慢長大,身上背負的目光越來越重。最後一次閉關,他們要我沖擊七階元鼎,要我做禦鼎山同輩弟子裏面第一個達到七階元鼎的人。然後,便可以此作爲籌碼,栓牢聞家和趙家的關系。”頓了頓,從石頭上坐起來,對着遠處舒了舒筋骨,笑道:“但是我厭倦了,我再也不想按照别人的看法去活,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一次。所以,我選擇了提前出關。”
石青峰見他不停口的吐出心事,每聽一段,便感覺心裏重了幾分。到後來竟感覺那些事情仿佛都發生在了自己身上,竟然有些喘不上氣來的感覺。
這時,隻見聞笛站起來對着遠處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然後對石青峰說道:“我和你說了這麽多,你不會笑話我吧。”
石青峰一愣,笑道:“不會。但就像你一樣,我也不會對你表示同情。”
兩個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聞笛一邊笑着一邊慢慢的轉過身去,忽然向後一仰,毫不猶豫的倒下了懸崖。
石青峰追到懸崖邊上一看,見他笑着對自己揮了揮手,然後身下劍光一閃,落在一把又寬又大的鐵劍上面,化作一道劍光去了。
“去他媽的!啊——去——他——媽——的!”
山谷中響起一個痛快淋漓的喊聲。石青峰心裏一松,感覺壓在心頭的東西瞬間消失。
從那天起,許多人以爲聞笛瘋了。
但隻有石青峰知道,瘋了的人不是聞笛,是他們。
……
聞笛離去之後,石青峰獨自坐在懸崖邊上待了一會兒。他本想也像聞笛一樣從山上跳下去,然後體會一下聞笛剛才的感受。但想起那真吾劍有可能接不住他,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日薄西山時分,天邊又現出了片片雲霞。石青峰望着幾片紅色雲霞看了幾眼,終于下定決心,站起來朝天阙峰高處走了過去。
天阙峰最高的地方,是月微瀾修煉的洞府。但此時洞府前面站了四個人——月微瀾,南轅北轍,還有何呂施。
何呂施似乎早就知道石青峰要上來。因此,提前擺出了“何師叔”的架子。
石青峰見他抱着雙臂斜眼望向天空的樣子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向前走了幾步,恭恭敬敬的對他施了一禮,道:“弟子石青峰,給何師叔請安了。”
何呂施故作驚訝的轉過身來,說道:“咦,是青峰啊!你怎麽有空到這兒來了?我聽玄清說你在練習禦劍,不知道練的怎麽樣了?”
石青峰臉上一熱,說道:“還有些生疏。有時候會從劍上掉下來。剛才是來這裏報名,見——聽見這上面有練劍的聲音,順道上來看看。”稍稍一頓,又急忙說道:“對了,晚輩在練習禦劍的時候有幾個問題,不知何師叔有沒有時間幫我指點一下。”
何呂施托着下巴皺了皺眉,轉頭看了看月微瀾還有南轅北轍,有些難爲情的說道:“這個——指點倒是沒有問題。隻是我現在正在指點他們幾個,要不你先等會兒?畢竟他們幾個才是我天阙峰的親徒弟嘛!”
石青峰尴尬的笑了一下,說道:“不急不急。我去那邊等着。”
“你啥時候指點我們練劍了?你從中午睡到現在,剛才又來催促我們做飯,你——”
南轅一臉鄙夷的皺了皺眉,小聲嘟囔了幾句。但嘟囔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忽然感覺胸口一滞,卻是被何呂施暗中神識威壓,把他最後那幾個字噎了回去。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睡覺了?罰你到洞裏面壁一炷香的時間!晚飯——吃完晚飯以後由你收拾桌子!”
何呂施瞪着眼道。
“他兩隻眼都看見了!我也看見了!”
北轍一邊說着一邊朝山洞走去,選擇了和南轅一起面壁。
“你們——你們這是要造反!”
何呂施氣呼呼的走向山洞,但走到洞口時又停下腳步走了回來。指着月微瀾沖山洞裏面喊道:“學學你們大師姐!一個個的越來越不像話,再這樣下去,天阙峰都得被你們拆了!”
稍稍平複了下,望了望石青峰,又看看了月微瀾,沖石青峰招了招手,說道:“那個誰——石青峰,你過來。”
石青峰趕緊走了過來。
何呂施道:“我忽然想起來還有些事情沒有忙完。要不這樣吧,讓瀾瀾來幫你指點指點,我先走了!”
他話聲一落,立刻化作一道劍光飄了出去。等月微瀾反應過來的時候,早已不見了蹤影。
月微瀾氣鼓鼓的站在原地怔了一會兒,正待開口拒絕,卻見石青峰忽然拱手向她鞠了一躬,說道:“請——請指點!”
他本想說“請月師姐指點”,但話到喉嚨處感覺有些太過正式,太過生疏。于是在心裏去了一個“月”字,改成了“請師姐指點”。但從嘴裏說出來的時候,又不由自主的省去了“師姐”二字,變成了“請指點。”
月微瀾本來打算直接拒絕他,但心中猶豫了幾次,最終還是沒能忍下心來。撩了下頭發,轉身走向旁邊的一塊開闊之地,,故意避開了石青峰的視線,說道:“說吧,有什麽問題。”
石青峰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後,低聲問道:“我在馭劍的時候,總感覺身體像是被人捆住了一樣,越是極力的想要控制住仙劍,就越控制不住,經常會直愣愣的從上面栽下來。”
月微瀾心中一動,差點兒笑出聲來。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當初練習馭劍的情景。使勁兒咬了咬嘴唇,說道:“這個——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吧。”
石青峰又道:“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飛得太高的時候,有時候會被山風吹得到處跑——”
“哈哈!”
月微瀾不等他說完,終于忍俊不住,笑出了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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