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論劍的日子已經定下,是在中秋之後的第一個月圓之夜,也就是農曆的九月十五。
之所以定在九月十五,是因爲在這之前童無忌要出一趟遠門。至于去哪兒,去多長時間,幾個人去,隻有他自己知道。
他去找掌門真人商量此事的時候,掌門真人說:“這是你的秘密,你自己決定就好。我知道了反倒不好。”
青山論劍是禦鼎山可遇不可求的盛事。對于參賽弟子來說,隻要在青山論劍中能被選中,便相當于成爲了禦鼎山的一把劍,便有資格代表禦鼎山對外出劍。
這是一份至高無上的榮譽!
因此,與石青峰同輩份的弟子幾乎無一例外的都報了名。尤其是萬仞峰上的弟子,更是群情亢奮,摩拳擦掌,就連那些沒有資格參加論劍的弟子也都一個個鼓足了勁兒,比起以前修煉更加勤奮,更能吃苦。
練兵千日,用兵一時。萬仞峰執掌軍機,此時正是披甲之時!
在報名參賽的弟子裏面,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來自涿光峰上的聞笛。
作爲禦鼎山公認的兩個天生道種,涿光峰上的聞笛與萬仞峰上的白羽向來都是大家讨論的焦點。
一年前兩個人都在閉關的時候,大家對他們二人的修爲各持己見。有人說聞笛先出的關,閉關時間比白羽要短,肯定是白羽修爲更高;有人則說聞笛先出關,是因爲聞笛悟性比白羽高,在他之前參透了玄機,提前将紫府元鼎修煉到了七階。所以,還是聞笛修爲較高!
然而,在聞笛去了一趟北地之後,衆人卻将口風無一例外的轉向了白羽。
紫府元鼎煉至七階,最後三階隻能借助外力。或是得仙師賜藥贈寶,借助仙藥、寶物的力量越過關卡;或是外出遊曆,在天地中找尋氣機。
聞笛被派往北地之時,衆人皆以爲是派他出去尋覓氣機,借此突破關卡,令紫府元鼎再上層樓。
但在他回來以後,大家卻發現他體内的紫府元鼎竟然隻有六階!原來在他出關之時,并沒有将元鼎煉至七階!
沒到七階便已出關,隻能說明他在閉關修煉時遇到了難以逾越的關卡。即便是繼續閉關下去,也是徒勞無功。因此,隻能提前出關。
根據白羽閉關的時間推測,他應該在兩年前便已将紫府元鼎煉至了六階。現在兩年過去,即便到不了七階,也肯定比聞笛要高。
所以,大家将口風無一例外的倒向了白羽。
白羽正在閉關。
這幾天白萬仞心裏頗不甯靜,他在猶豫要不要叫白羽提前出關,參加在九月十五舉行的青山論劍。
白羽此時正在閉關的緊要時刻。但比起青山論劍,似乎後者才更重要。而且此次論劍,被選中之人會被派往皇都城執行“易水令”。到時候,可與其他修仙門派中的佼佼者一同共事,這對提升修爲、閱曆來說是個極爲珍貴的機會。
除此以外,萬仞峰作爲執掌軍機的重要一脈,是禦鼎山對外出劍的先鋒一劍。白羽作爲年輕一輩裏面衆所公認的天生道種,此時若是不能現身,難免有些說不過去。
因此,白萬仞幾天以來一直在猶豫。
就在他終于拿定了主意,打算叫白羽提前出關參加青山論劍之時,掌門真人卻出現在了萬仞峰上。
“青山論劍一事,就不要讓白羽參加了。禦鼎山的劍多得是,不差他這一把!”
月映天很出乎意料的給白萬仞倒了杯茶,往他面前推了推。
“是明前的春茶,趕在第一場雨之前摘的。沒有被雨淋過。”
他自己也倒了一杯,目光落在那隻茶盞上,須臾之後,端起來輕輕啜了一口。
掌門師兄給倒的茶,自然不能不喝。這是禦鼎山數千年以來的規矩。
白萬仞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明前春茶,本應清幽香甜,不染俗味。但他喝在嘴裏,卻感覺有些生澀。
但他還是咽了下去。
……
除去聞笛,在報名參賽的弟子裏面還有一個人引起了大家的興趣。那人是所有報名弟子裏面年齡最大的一個,甚至比兩三個人加起來的年齡還大。
絕智長老。
當年雷獄中那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身受重傷,元鼎破裂,從禦神境直接跌到了禦氣境。
後來,在老雷主賜給仙藥的幫助下,經過數年修行,終于将元鼎修複如初。而且在一年之前,再次練氣破鏡,沖開紫府,踏入了禦府境。
至于以後能不能重新入禦神,目前尚不可知。但作爲雷澤峰上閱曆極深的一劍,想起過去幾十年來的修爲毀于一旦,着實心有不甘。于是,值此青山論劍之際,也夾在年輕弟子裏面報了名,想要再拼一次,在這修仙之路上在進一步。
石青峰天阙峰報名的時候,剛好遇見了月微瀾。
他這段時間忙于練劍,去報名的時候,距離報名截止僅剩了一天。但他還是很巧合的遇見了前去報名的月微瀾。
還有聞笛。
“青峰,劍練的怎麽樣了?”
聞笛很熱情的跟他打了個招呼,笑着朝他走了過來。
石青峰本想上去和月微瀾打個招呼,但看見聞笛走來,隻好先把月微瀾晾在一邊,沖聞笛笑了笑,說道:“還在摸索,不是很熟。對了,聞笛師兄能否幫我解答幾個問題?”
他想起這段時間練習禦劍時遇到的一些問題,又想起聞笛是衆所公認的修道奇才,禁不住問了出來。
聞笛笑道:“但說無妨。但是,你先先等一下,我過去和月師妹打個招呼,咱們一會兒再說禦劍的事兒。”
石青峰心裏一愣,尴尬的笑了笑,道:“不急不急。我——我先去那邊等你,你先去吧。”
說罷,趕緊轉過身去,灰溜溜的走到了遠處。
月微瀾眸子裏露出嗔怒之色,但随即恢複鎮定。冷冷一笑,心裏面歎了口氣,朝聞笛迎了過去。
……
石青峰遠遠地站在旁邊,有心想要聽聽他們兩個的對話,但又感覺有些不大禮貌。但越是捂住耳朵,就越想偷聽,最後把那“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大道理一丢,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但是聽到了兩個腳步聲。
一個步履輕盈,越走越遠,走着走着好像還停下來跺了一下。另外一個則有些沉重,那人心裏面似乎裝了不少的事情,正朝他走來。
他趕緊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将目光望向了遠處。
聞笛走過來說道:“青峰師弟,讓你久等了,實在不好意思!”
石青峰轉過頭來說道:“聞笛師兄客氣了,是我向你請教,理應等你。”
聞笛指了指遠處那塊立在懸崖邊上的石頭,說道:咱們去那邊說吧,那邊清淨,風景也好。”
一邊說着,一邊走到那石頭邊上,蹲在了上面。
石青峰眉頭一皺,心想素問聞笛師兄出身書香世家,自幼天賦過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了禦鼎山上。到了禦鼎山後,早些年一直跟在涿光峰峰主身邊做書童,天天與詩書筆墨作伴,無論誰見了,都要誇上幾句,就像“聞笛”這個名字一樣,仿佛天生自帶一股儒雅之氣。然而,現在卻怎麽直接蹲在了石頭上面!
這般粗陋的行爲,怎麽會發生在聞笛身上?
他實在有些不解。
聞笛轉頭一笑,似乎猜出了他心裏的疑慮。說道:“這裏除了你我便是這青山白雲,藍天碧水。你也不必拘束,像我一樣選個最舒服的姿勢就好。”
石青峰猶豫了一下,想了想,然後挨着聞笛盤膝坐了下去。雙拳掬在身前,擺了個念經打坐的姿勢。
聞笛心裏一樂,說道:“這就是你感覺最舒服的姿勢?”
石青峰支支吾吾說道:“倒也說不上舒服,隻是以前習慣了這個姿勢。”
聞笛往後一仰,不知哪兒摸出根草,叼在了嘴裏。望着遠處看了半晌,自言自語道:“以前小的時候,最喜歡蹲在懸崖邊上往下看。看的眼暈了,就往後一仰,嘴裏叼一根草,望着天上發呆。那時候腦子裏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東西,有些東西甚至連大人都沒有見過,但是我能想到。”
頓了頓,歎了口氣,又道:“但是現在,再像以前坐在這裏,我卻什麽都想不到了。除了修行,隻有修行。腦子裏隻有一個鼎,一個這麽大的鼎!”
他一邊說着一邊比劃了一下,無奈的笑了幾聲。
“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但我不會對你表示同情。因爲有另外一個人更需要我的同情。”
“是你自己麽?”
石青峰心裏一動,忽然插了一句。
聞笛神色一怔,接着哈哈大笑起來。一直笑到流出眼淚,這才停下來,抹了抹眼角,說道:“你居然能猜到我心裏的想法,真不愧是玄清師叔的徒弟!”
石青峰心想這可不是你玄清師叔教給我的,隻不過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罷了。
聞笛見石青峰猜出了他的心事,笑過之後沉默了會兒,問道:“你知道這世上最重的東西是什麽嗎?”
石青峰腦子裏接連閃過無數念頭,但感覺都不是聞笛想說的那個東西。
“是世人的眼光!”聞笛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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