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論劍并不是像叩鼎禮那樣每隔幾年便會舉行一次的比試。舉辦青山論劍的目的,也并不是檢查年輕弟子們的功課。
事實上,近百年來禦鼎山舉行青山論劍的次數很少,基本上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
最近兩次,是在百餘年前。兩次之間隔了三年左右。
前面一次,選出了三十二名禦府境以上的弟子。以禦鼎山現任掌門月映天以及當時的雷澤峰首徒——封雷澤爲首,前往蚩山馳援。
但三十二人隻回來了三個,其中還包括不是禦鼎山弟子的陳玄霜,也就是現在的陳玄清。
後面一次,是在禦鼎山前任掌門即将隕落之前,通過青山論劍選出了新一任禦鼎山掌門,以及雷澤峰、萬仞峰兩座山峰的峰主。
這兩座山峰的峰主都隕落在了那場大戰裏面。千浔峰峰主與涿光峰峰主雖然受了重傷,但傷不緻死,又陪着禦鼎山向前走了一段,直到油盡燈枯之時才又選了新的峰主。
因此,每當禦鼎山舉行青山論劍之時,都是有大事發生之時。
這次的大事,是從皇都城中傳來的那個消息。
北地起風了。
在衆人回來以後不久,位于飲馬河上的那道冰牆悄無聲息的朝人族疆界壓進了十裏!
神皇得知消息以後,緊急調集了一萬禦林軍,以四位六品境武神爲首,連夜趕往北地,駐守在人族疆域邊緣,與那冰牆形成了水火之勢。
第二天一早,神皇又緊急召集文武百官,商定了“易水令”之事。然後派出十六位特使,兩兩一組,持神皇手谕趕往八大門派,傳達了“易水令”的消息。
石青峰剛弄清楚“青山論劍”一事,又聽陳玄清提到了“易水令”三個字,禁不住挑了挑眉,心想最近這段時間怎麽這麽多事,真是叫人不清淨啊!
陳玄清道:“易水令來自于那句家喻戶曉的‘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是神皇可以下達的最高指令!這指令隻有在關系到人族族群生死存亡之時才會被下達。在這指令背後,除了禦鼎山、芥子寺、離明海、懸水洞四大門派,還有另外四個修仙門派。八大門派在收到易水令後,都會在限定時間之内派出合适人選,與皇都城一起抵禦外敵。禦鼎山舉行青山論劍,爲得就是選出派往北地的人選。”
石青峰驚訝道:“難道人族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
陳玄清道:“天下大勢,和久必争,争久必和。人妖兩族和平相處了上百年,現在妖王醒來,而且在醒來之後直接奪回了飲馬河,又将八大山王裏面的赤木、白猿、青翼、紫睛四位山王召了回去。接下來的局勢,很難說啊!”
稍稍頓了一下,又道:“除去北邊的妖族,中土大陸還有玄天教一直在興風作浪。自從水猶寒離開雷獄,玄火神龍複活以後,諸多迹象表明,玄天教正在醞釀一場巨大的陰謀。那玄天教主被囚禁了上百年,現在好不容易出去,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以我對他的了解,他若肯放下此事,不計前嫌,那他也就不是玄天教主水猶寒了!”
石青峰想起在敬言寺牢獄裏面的看到的場景,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陳玄清道:“這事兒掌門真人早就知道。敬言寺給出的解釋是通過研究妖族,以及半妖,培養一支能夠被人族控制的半妖大軍,以增強人族抵禦妖族的能力。”
石青峰道:“但是他們的手段——”
陳玄清打斷他道:“此事掌門真人自有分寸。皇都城裏發生的一切都在那把天阙劍的監視之下,應該不會有什麽差錯。”
石青峰不再說話。沉默了會,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問道:“參加青山論劍的話,是不是需要把劍?”
陳玄清心裏一怔,道:“對啊!我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對了,你學會禦劍了麽?”
石青峰心想我連劍都沒有,上哪兒去學禦劍?
陳玄清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問道:“你在大熊山上待了那麽長時間,童無忌就沒有教會你禦劍麽?”
他問的是“教會”,不是“教”。
又道:“武聖人呢?你不是得了他四成修爲麽?”
“浣花宗的少宗主不是送過你兩把劍麽?”
“你選了梧桐還是青鳥?”
他明知道石青峰兩把都沒有選,但還是裝作不知,問了出來。
然後,自己臊紅了臉。
石青峰心裏歎了口氣,說道:“我去扈大爺那兒走一趟吧。”
陳玄清心裏松了口氣,說道:“記得帶一壺酒,扈大爺喜歡喝酒!”望着石青峰走遠,兀自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給人家做師父真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
石青峰問霜兒讨了壺酒,臨行之前又把見面後該說的話練習了幾遍,換了身幹淨的衣服,這才磨磨蹭蹭的動身,奔着扈大爺所在的小山谷去了。
他之所以磨磨蹭蹭的,是怕丢人。怕給陳玄清丢人。雖然陳玄清自己不怕丢人。
石青峰又一次來到了禦鼎山中山勢最低的小山谷。
像上一次一樣,還是在入夜時分,還是伴着天上稀稀落落的星光,以及蟬聲陣陣。
小屋的門是開着的,在那盞油燈的映襯下顯得裏面黑漆漆的,深不見底。
石青峰走到門口敲了敲門,同時朝裏面掃了一眼。
屋裏沒人,但那把鏽迹斑斑的鐵劍還在。小屋的地面上有條縫隙,剛好夠一個人通過。
“你認得路,自己進來便是。”
那縫隙中傳來扈大爺粗犷豪放的聲音。雖然是在十餘裏之外的岩漿池邊上發出,但落在石青峰耳畔,就像兩個人之間隻隔了五六丈遠。
石青峰運轉紫府元鼎,往前邁了三步,看見了正在打鐵的扈大爺。
“不錯。比上次進步了不少。”
扈大爺頭也不擡的說道。說完以後擡手擦了擦汗,又道:“我等了你整整一天,你總算來了!”
言下之意,仿佛早就知道石青峰會來求劍。
石青峰把酒放下,驚訝道:“扈大爺怎麽知道我要來這兒?”
扈大爺放下手裏的家什,走過去拿起酒壺嗅了嗅,嗤聲道:“禦鼎山與你同輩份弟子裏面,就你還沒有劍。既然要參加青山論劍,沒劍參加個屁!”
石青峰臉上一熱,露出一個尴尬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撓了撓頭。
這是他從北地回來以後第一次撓頭。
扈大爺拿起酒壺灌了一口,又道:“陳玄清是個好師父!”
石青峰沒大聽懂她話裏的意思,走過去拎起一把錘子,叮叮當當的打了幾下,接着便皺起了眉。
那錘子看起來頂多十來斤的樣子,但打在那鐵胚子上,手上卻像有幾百斤的重量,才打了沒幾下,額頭便隐隐冒出了汗來。
他忽然想起了扈大爺剛才擦汗的情景。
上次來這兒求劍的時候,扈大爺用最大的那把錘子暴風驟雨般打了上千下也沒見她出汗。這回怎麽這麽容易就出汗了呢?
扈大爺看出他心裏的疑慮,走上來把那酒壺塞到他懷裏,說道:“酒還不錯,給你留了一口。算你小子有良心!”
說罷,接過他手裏的錘子,叮叮當當的打了起來。
“這劍胚和上面劍山上長出來的那些東西不同。那些東西砍下來後就死了,這劍胚是活的。”
扈大爺用力打了一下,說道:“所以要打到它聽話爲止!”
“你打它的時候,它會抱着錘子不放,所以你會感覺錘子很沉。”
石青峰盯着那塊劍胚仔細看了幾眼,隐隐有些擔憂,問道:“它真的是活的麽?”
扈大爺道:“至少到目前爲止還是。至于成劍之後還能不能活着,就要看它的造化了。”
說完以後擦了把汗,又道:“你來打會兒,要不然以後不認得你。”
“不認得我又會怎樣?”
石青峰接過錘子,打了一下,但沒有用力。
“會在你睡覺的時候刺你一劍!哈哈!”
扈大爺沒等石青峰做出反應,自己先笑了起來。
石青峰突然感覺扈大爺有些可愛。尤其是笑出聲來的時候,比平時那副對人愛答不理的樣子好看很多。
他提振氣力,一口氣打了幾百下。直到衣服被汗水濕透,這才接過扈大爺遞過來的酒壺,停下來灌了口酒。
那劍胚已有劍的模樣,但比之前似乎重了很多。
扈大爺圍着那劍胚轉了兩圈,屈指在上面彈了一下。
“噗——”
就像彈在了水中。
“差不多了,再打個幾百下,估計就能用了。”
扈大爺接着說道:“你一會兒試試,看能不能背的動它。”
石青峰心裏一怔,心想怎麽是“背”呢?不由自主的放下酒壺,走過去試了一下。
他先是用一隻手握住劍柄,試了一下沒有拿動。又換成雙手,卯足力氣擡了一下,劍胚向上升起幾寸,但沒有離開台面。
“這——怎麽會這樣?”
他感覺那劍胚起碼有上千斤的重量。
扈大爺道:“越打越沉,不沉的話,很難下到河底。”
石青峰心想這麽沉的劍,光拿起來就很費勁,又怎麽能用它來參加青山論劍呢?
扈大爺看出他心裏的疑問,握住那劍胚使勁兒一翻,将其翻了過來。說道:“打這劍胚,本來就不是拿來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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