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牆後面,身穿華服、長相俊美的翩翩公子與一個虎頭虎腦、腳上穿着大紅繡鞋的小男孩并排走在雪上。
積雪很深,也很軟,但這兩個人走在上面,誰都沒有陷進裏面,隻在上面留下了兩行淺淺的鞋印。
那小男孩轉頭望了望身後留下的一長串腳印,說道:“你說我們這一路走來,一共踩出了多少個腳印?”
那公子停下腳步,很真的想了想,說道:“算上我腳下這兩個,一共是四萬八千三百二十五個。”
小男孩道:“當真?”
那公子笑道:“你若不信,可以數數。”
兩個人相視一笑,各自轉身繼續前進。
像這種玩笑,他們已不知開了多少個。隻是有時候玩笑是真的,有時候玩笑是假的。對于那公子來說,無論真假,都開得起。但對于小男孩來說,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都得當成是真的。
他一直在試探那公子,但一直沒有探出深淺。
“在這大雪原上,以你現在的修爲,完全可以殺了我,然後嫁禍給冰牆後面的人。”
那公子撿起那把從天而降的斧頭,說道。
小男孩瞳孔一縮,露出一個與年齡不符的笑容,沒有說話。
須臾之後,他捏起手指,放到嘴裏打了個呼哨。
随着哨聲響起,雲層中穿出一個白點。白點越來越大,化身成一隻雪雕,從天上俯沖了下來。
“你也可以叫它來殺死我,然後吃幹淨我身上的肉,那樣就誰都認不出來了。”
那公子擡頭看了看那隻一人多高的雪雕,又道。
小男孩微微皺了皺眉,對于身邊這個婆婆媽媽的家夥,有些反感。
他又何嘗不想将他殺死!他恨不得将他身上的肉一口一口咬下來,将他的骨頭一根一根嚼碎,将他的靈魂抽出來,永遠封印,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他的肉身被那人藏了起來。沒有那具肉身,他就永遠隻能是一個孩子。
“養了這麽久,舍得麽?”
那公子擡手撫了撫雪雕身上的羽毛,說道。
小男孩面無表情的說道:“養這些東西,不就是用來送死的麽!”
說罷,擡頭看了看那雪雕,又道:“去吧,去叫冰牆後面那些狂妄自大的家夥們開開眼界!”
那雪雕振翅而起,三兩下越過冰牆,盤旋而上,沖入雲中,然後朝冰牆後面站着的衆人俯沖了下去。
劍光一閃,何呂施第一個覺察到了從天而降的雪雕。接着,魚俱羅、圓光法師等人也都擡起頭來,望向了天上。
“是一隻雪雕!”
太子最後一個發現,但卻第一個指着天上喊了出來。轉頭在衆人臉上掃視了一圈,最後望着那個浣花宗的婦人,興高采烈的說道:“這回該浣花宗出手了!”
蘇禦道:“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我們女人家就不參與了。還是讓其他人來吧。”
“我來!”
魚俱羅手持白銀戰戟走上前去,白光一閃,瞄準那隻俯沖而來的雪雕擲了出去。
像這等投擲飛戟的本事,他以前在離明海時不知道練習了幾千幾萬遍。無論是水下的魚還是天上的鳥,隻要被他盯上,基本上從未失手。
白銀戰戟化作一道白光,刺破空氣發出破空聲響,迎着雪雕刺了過去。
然而,那雪雕好像早就看穿了他出手時的動作。或者說,能夠感知到白銀戰戟上發出來的氣息,在那戰戟即将碰到自己之時,突然微微側了側身,貼着戰戟飛了過去!
魚俱羅心中一驚,立刻捏了個法訣,将戰戟調轉方向,又從後面追了上來。
但那雪雕俯沖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急,那戰戟又在空中停了一下,哪裏能夠追上!
劍光亮起,何呂施毫不猶豫的祭起仙劍,迎着雪雕刺了過去。
與此同時,站在神皇邊上的兩名武神拔劍在手,做好了防禦準備。太子則面帶怯意,不由自主的退到了圓光法師身後。
仙劍倏忽而至,眨眼間到了雪雕身前,壓根兒沒給它留下躲閃的時間。
前有仙劍,後有戰戟,那雪雕眼見着就要被兩件仙器刺中。但就在這時,隻見它突然伸長脖子,低頭在那把仙劍上啄了一下!
衆人隻覺空中一亮,就像兩把兵器撞在一起,擦出了火花。接着,耳畔傳來“砰”的一聲!原來那雪雕在啄那仙劍的時候,用雙爪扣住從後面飛來的戰戟,讓戰戟與仙劍撞在了一起!
“阿彌陀佛!”
圓光法師口中念了聲佛号,雙掌一分,須彌芥子掌幻化出一道巨大手印,擋在了衆人頭上。
那雪雕躲開了無比兇險的前後夾擊,哪裏還敢停留!翅膀一拍,從手印上面掠過,掠到不遠處一名兵士頭上,抓起那名兵士,飛了上去。
神皇瞳孔一縮,微微轉了轉身,望向那隻雪雕。旁邊那人看見他臉上的神色,立刻将弓箭遞了上來。
轉身,拉弓,箭入雲中。
須臾之後,雲中降下一支金燦燦的羽箭,猶如從天上墜下的流星,準确無誤的落在了雪雕身上。
空中傳來一聲哀鳴。
冰牆後面,穿華服的公子歎了口氣,說道:“養了這麽多年,就這麽死了,真是可惜!”
那小男冷冷一笑,說道:“你從什麽時候開始,也有憐憫之心了?”
那公子很認真的想了想,說道:“大概是從遇見你之後吧。”
小男孩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那公子撿起雪地上的斧子,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道:“剛才你放出雪雕的時候,有沒有留意冰牆那邊的情況?”
小男孩有些不解,不知道他爲何會有此一問。但還是想了一下,說道:“你說的是那邊的人,還是雪雕到了那邊之後,天上的情況?”
那公子道:“都有。”
小男孩把剛才的情形回憶了一遍,道:“沒什麽異樣。死便死了,區區一隻雪雕而已。”
那公子歎了口氣,道:“以我對那個老狐狸的了解,他不會如此行事。這把斧子,你說會不會是他們故意扔過來的。憑借這把斧子,他們能夠輕而易舉的覺察到冰牆這邊的情況,也能夠輕而易舉的發現我們。就像——”
他頓了頓,找了個合适的比喻,接着說道:“就像在冰牆這邊留了個眼睛。”
小男友心中一動,皺起眉頭想了一會兒,道:“可能性很小。你我剛才都看過那虬髯大漢的修爲情況。以他的修爲,能将斧子送入雲端已經是極限。要想準确無誤的控制在雲間高速運行着的斧子,而且要将其順其自然扔到這邊,對他來說根本不可能做到!剛才,他将斧子送入雲端以後,很快便與斧子失去了聯系。從他臉上表情以及在場衆人的反映來看,不像是在演戲。”
那公子道:“他确實不是演戲。也許他隻是這出戲裏面的一個很小但是又很重要的角色。或許從一開始,從太子放出那隻血隼的時候,這出戲便已經開始上演。那虬髯大漢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這是出戲,從都到尾都被蒙在了鼓裏。他隻需要本色出演,便能完成一個完美的角色。便能夠成爲這盤棋上的關鍵一子。”
小男孩聽他這樣一說,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想起剛才的一幕,背上隐隐滲出汗來。
他心裏很清楚,一隻訓練有素的血隼或者雪雕,能夠輕而易舉的把眼前這把斧子帶到任何地方。而且由于不具修爲,在雲間穿梭的時候很難被人發現。
……
……
剛才,他們二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那個虬髯大漢身上,對于那隻血隼,那把斧子,壓根兒沒有留意。
那公子想了想,接着說道:“剛才你放出那雪雕出去,你有沒有留意到在場衆人的反映?”
小男孩道:“确實有些奇怪。”
那公子道:“的确奇怪。那雪雕雖然是你一手訓出來的,但當時站在場中
小男孩聽他這樣一說,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想起剛才的一幕,背上隐隐滲出汗來。的那幾個人,卻絕不可能輸給一隻雪雕!何呂施施禦鼎山天阙峰上的大長老,魚俱羅是離明海資質超群的修仙天才。這兩個人一個早就破了禦神境,另外一個也即将破鏡。試問這樣的兩個人,怎麽會輸給一隻雪雕呢?”
小男孩點了點頭,又道:“如果是故意爲之,那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那公子道:“那老東西後來補上的那一箭,是在向我們示警。告訴我們,他們已經發現了我們。”
小男孩有些不解,但是沒有說話。因爲他此刻并不知道該說什麽,尤其是像他藏了這麽多年,來到現在這個世上,仿佛隔絕了幾百年。無論看什麽東西,看什麽事情,看什麽人,都像隔了一層厚厚的牆。
在過去的幾百年中,他那些叱咤風雲的過往都已經不複存在。他的過去都像隔了一層厚厚的牆。已經随着這幾百年來的沉睡灰飛煙滅。
因此,當他被眼前這個人找到的時候,他和他同時一驚。無論是誰的表現,都把對方下了一跳。
……
……
陰陽代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