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事。除了神皇與太子之外。
神皇當天夜裏并沒有回行宮休息,而是遠遠地站在那堵冰牆下面,一個人待了一夜。
太子與他隔着十幾丈的距離,背後跟了一群文武百官,但誰都沒有近前,都随着太子,陪着神皇站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天上飛來三道劍光。中間一道幾款且亮,左右兩邊的兩道劍光看起來稍顯稚嫩,但飛行的高度與速度卻絲毫不遜色于中間那道。
三道劍光劃過天際,一下子把地上衆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是何師叔!”
霜兒盯着天上喊了一句,但很快被石青峰止住,向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那三道劍光在距離神皇一丈左右的地方落下,何呂施帶着月微瀾、江百離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這北地的天氣,有點兒涼啊!”
何呂施邊走邊道。
“連何長老都覺得冷了麽?”
神皇并未回頭,似乎早就知道來人是何呂施。破有深意的說了一句,慢慢的轉過了身來。
“大家都到了麽?”
何呂施道。
“禦鼎山不出劍,誰敢出劍?哈哈!”
神皇打量了一眼跟在何呂施身邊的月微瀾、江百離,笑着說道。
何呂施也笑了笑,道:“神皇過譽了!”又對月微瀾、江百離道:“這是神皇陛下,你們還不見禮。”
二人齊齊施了一禮。
這時,天上又飛來數道劍光,兩道佛光,粗略一看,約有十幾道之多,猶如一張巨大的光幕,朝這邊飛了過來。
須臾之後,光幕落下,芥子寺、離明海、懸水洞以及兩個小的門派,一起出現在了神皇面前。
圓光法師雙手合十,朝神皇點了點頭,道:“陛下親至,是萬民之幸,天下之幸。”
神皇走上幾步,同樣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号,道:“圓光法師心系衆生疾苦,千裏迢迢趕來北地,我替黎民百姓、替社稷謝謝芥子寺。”
說罷,又同魚俱羅、井辛真人等一一見禮,互相寒暄了幾句。
就在衆人說話的時候,遠處突然出現了一頂小轎。那轎子雖小,裝扮的卻極漂亮。上面鑲金嵌玉,百鳥歸林,鳳凰于飛,極盡奢華。
石青峰遠遠地望見那頂小轎,禁不住皺了皺眉,心道:“她怎麽來了?”忽然神色一動,轉頭看了看站在何呂施身邊的月微瀾,眉頭皺的更緊了。
那小轎來到衆人跟前,随侍在小轎邊上的中年婦人掀開轎簾,蘇禦披着一件火狐大衣走了出來。
“蘇禦見過神皇陛下!”
“喲,是禦兒啊!你怎麽親自來了!”
神皇呵呵一笑,說道。
“是宗主親自吩咐的。”
蘇禦一出現在場中,立刻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尤其是在場的一衆男子,簡直像見了仙人一樣,一個個目瞪口呆,僵在了當場。
何呂施有意無意的瞟了瞟蘇禦,又瞟了瞟月微瀾,微微挑了挑眉。
霜兒拽了拽石青峰的衣襟,雙手按在他腮上,掰着他的腦袋朝蘇禦那邊望了過去。
“小師弟,你看看那邊那個人,長得和從畫裏走下來的一樣,真好看啊!”頓了頓,又道:“我覺得,好像比瀾瀾姐姐還要漂亮!”
石青峰閉着眼道:“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霜兒用四根手指強行撐開他雙眼,說道:“非禮什麽啊!你光看看就行,人家肯定看不上你!”
石青峰閉口不答。
霜兒又道:“不過,你要是看上她的話,我到可以幫你想個主意,讓她能看上你。”
石青峰懶洋洋的說道:“想什麽主意?問問她喜歡什麽顔色的懶蛤蟆,你幫我染?”
霜兒順勢在他臉上擰了一下,道:“你怎麽越來越沒個正形了。難道男人長大了都會變壞麽?”
石青峰心中一樂,道:“誰告訴你男人長大會變壞了?”
霜兒道:“當然是瀾瀾姐姐了!上次她來找我的時候,告訴我說——”
石青峰心中一驚,打斷她道:“告訴你什麽了?”
霜兒白了他一眼,道:“你這麽大驚小怪做什麽!她又沒有說你。”頓了頓,接着說道:“她說最近一直有人給她寫信,而且——”
石青峰心中又是一驚,但看見霜兒瞪了他一眼,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霜兒接着說道:“而且,送了她一件很貴重的東西!”
說完這句,歎了口氣,半晌沒再說話。
石青峰等了她半天,見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皺着眉道:“完了?”
“完了。”
霜兒盯着他道。
“這——她沒說給她寫信的那人是誰麽?還有,那件很貴重的東西是什麽?”
石青峰有些不甘心,繼續問道。
“說了,但是我給忘了!”
“你——”
石青峰欲言又止,一時語塞。
過了一會兒,霜兒露出一個壞笑,又道:“你可以自己去問問瀾瀾姐姐。”
……
衆人随神皇回到行宮,分主次坐下。女婢們很快端上來各色各樣的差點,而且在每個人面前放了一個用蠟封住的信封。
神皇看了看太子,示意把他北地的情況說與衆人。
太子點了點頭,說道:“最近北地發生的事情,想必各位仙師都已耳聞。這信封裏面裝的的是有關北地的情況,一會兒大家可以自行過目。此次以狩獵的名義邀請大家前來,狩獵是虛,根本目的是爲了展示我們人族的力量,以達到震懾雪族的目的。”
頓了頓,又道:“妖王複活以後,引冰海倒灌,以飲馬河爲界,将妖族疆界向前推進了四十裏。最重要的是,通過這道疆界,把妖族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嚴嚴實實擋在了後面。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我們就像被蒙住了雙眼,對于妖族在冰牆後面的舉動一無所知!”
“直接劈開不就完了!”
鹪鹩山上一個手持巨斧的虬髯大漢打斷了太子的話,搶道。
太子神色一動,随即恢複平靜,望向那名虬髯大漢,說道:“飲馬河本來就是妖族領地。隻是近百年來,妖族群妖無首,一直對其放任不管。而陛下每年例行一次到飲馬河畔狩獵,也漸漸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但無論如何,于情于理,這飲馬河都是妖族的領地。若是我們強行劈開冰牆,難免會被妖王抓住話柄,作爲向人族開戰的借口!”
那虬髯大漢雙目一瞪,又要聒噪,被他身邊的一位老者瞪了一眼,噎了回去。
太子接着說道:“鎮北将軍已經發動了民衆,以銀錢向他們收購冰塊,讓他們去飲馬河那堵冰牆上采冰。這次前來,敬言寺召集了大批工匠。這些工匠會用這些冰塊重建鎮北軍營,修築防禦工事。同時,皇都城中已經安排了相關武官,負責召集、訓練軍隊。在防禦工事修建完後,将會有一支萬人以上的鎮北大軍進駐此地。”
神皇示意太子停住,由他接着說道:“這次邀請各位仙師前來,一來,希望能夠借助大家的力量,以狩獵之名向妖族亮劍;二來,希望大家能夠在防禦工事的修築上,給與指導,加持。畢竟我們要防的是妖族,而且有妖王帶領。”
井辛真人道:“這一路過來,我們并未看見有任何活物可以作爲狩獵的對象。既然沒有獵物,那這狩獵之舉該如何進行?”
太子微微一笑,道:“這個不勞真人費心。獵物都已經提前準備好了,都是在北地土生土長的活物。回頭撒出去後,真人隻管發揮便是!”
圓光法師欲言又止,想了想,覺得在這種場合說出那種話來有些不大應景。心裏面念了聲佛号,把話咽了回去。
神皇道:“大家遠道而來,一路上奔波辛苦。先在此處用點兒早膳,待到日上三竿時分,咱們一起去狩獵。”
話聲一落,兩名女官帶着侍女陸續走了進來。每位侍女手中都端了一個食盒,放在了衆人面前。
太子道:“這些食材都是從皇都城運過來的,現在還算新鮮,大家将就着用吧。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各位仙師多多包涵。”
衆人打開食盒,隻見裏面葷素得當,色香味一應俱全。除去一葷兩素,每個食盒中還放了幾枚山果,都是修仙之人平時常用來果腹的東西。
太子走到圓光法師面前,替他打開食盒,指着裏面的幾碟青菜說道:“我叫人爲法師單獨準備了一份,都是素菜清油,希望法師吃的習慣。”
圓光法師道:“有勞太子記挂,謝謝。”又道:“我二人最近在修行辟谷,這食物讓與他人吃吧。”
坐在他旁邊的那個來自于鹪鹩山的虬髯大漢說道:“你們不吃麽?不給讓給我吧!謝謝!謝謝!”
一邊說着,一邊站起身來走到他二人身前,一手端起一個,将圓管法師二人的食盒端到了自己桌上。
何呂施、月微瀾、魚俱羅、蘇禦等人都沒有打開桌子上的食盒。其他人有的打開嘗了幾口,有的隻吃了幾顆山果。在場所有人中,隻有鹪鹩山上的兩個人每人吃了整整五盒,把那些沒有打開或者隻吃了幾顆山果的食盒拿到自己桌上,狼吞虎咽,吃的杯盤狼藉。
吃完以後,抹了抹嘴,打了個飽嗝兒,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這幾年鹪鹩山上一直鬧饑荒,好幾年沒吃過這麽飽了。”
神皇将一名女官叫到跟前,在她耳邊悄聲說了一句。然後對那虬髯大漢說道:“這幾年鹪鹩山一帶一直鬧饑荒,但是鹪鹩山上的諸位卻從未做過打家劫舍之舉,也從未向山下的百姓取過一針一線,此舉實在叫人感動。前兩年,皇都城也向鹪鹩山一帶發了一些赈災糧,但隻顧及了百姓,卻忘了鹪鹩山上的諸位,實在抱歉!剛才我已經吩咐下去,叫糧草官連夜調集糧食,不出一月,便能送到鹪鹩山上!”
那兩名鹪鹩山的道人立刻站起身來,畢恭畢敬的施了一禮,齊聲道:“多謝神皇!”
蘇禦斜眼瞟了瞟那兩個道人,心裏面鄙夷了一聲。心道,你們鹪鹩山上做得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我浣花宗還不知道麽?
一念至此,又瞟了神皇一眼,臉上表情瞬息萬變,不知道想些什麽。
衆人用過飯後,三三兩兩寒暄了幾句。有幾個年輕的道人猶豫了一會兒,走到蘇禦身邊說道:“在下懸水洞——”
蘇禦看都沒看他們一眼,一把轉過頭去,站起身來走到了何呂施三人桌前。
“這位少俠,請問怎麽稱呼?”
她露出一個傾國傾城般的淺淺笑容,對江百離說道。
江百離當時正在和月微瀾說話,看見她過來,情不自禁的轉頭望了一眼,正要轉回來時,卻看見她朝自己笑了一下,跟他說了句話。
他心中一動,忙不疊站起身來,雙眼一眨不眨的盯在蘇禦臉上,說道:“在下江百離,是禦鼎山萬仞峰上的弟子。這次前來,是——”
蘇禦打斷他道:“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少俠能否答應?”
江百離道:“少宗主請說!隻要在下能辦到的,一定盡心竭力!”
蘇禦道:“我想和這個姐姐說幾句話,不知少俠能否挪一下身子,換個地方坐坐。”
江百離毫不猶豫的跨到一邊,心中一動,又跨回來替她擦了擦剛在自己坐着的凳子,道:“少宗主請坐,我去那邊坐過。”
一邊說着,一邊戀戀不舍的望着眼前這個絕世美人兒,退到了對過的一張桌子上。
月微瀾看着他一連串的舉動,心裏面似乎有些不解。她自幼在禦鼎山上長大,小時候深居淺出,既不愛練劍,也不愛讀書,平時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坐在山崖邊上望着遠處發呆。
雖然也有人私下議論過她的長相,說她如何如何美若天仙,如何如何動若驚鴻,靜若處子。但對于“美”的概念,她其實并沒有太多的認知。别人說她長得好看,她對着鏡子看了半天,也沒看出自己哪裏好看。别的女子天天議論千浔峰上的玄清師叔,在她看來也隻是個普普通通的男子,和其他男子并沒有太多不同。
因此,當她看到江百離剛才的一連串舉動時,忽然感覺有些不解,心道:難道這就是書上說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麽?轉念又一想,又感覺這樣形容似乎不妥。應該是——對,應該是“好色!”
原來江百離是個好色的家夥!
她心中驚道。
蘇禦先同何呂施打了個招呼,向他微微欠了欠身。她雖然年紀尚輕,但身份卻是浣花宗的少宗主,算是與何呂施平輩。因此,隻是微微欠了欠身,并沒有行尊卑之禮。
何呂施向她拱了拱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望着這兩個花容月貌般的女子,不由得想起了一個人來。
石青峰。
果然,蘇禦在坐下以後直接開門見山說道:“姐姐,你認識石青峰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