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時分,不知是誰家的公雞突然叫了一聲。雖然還沒到打鳴的時候,但那隻公雞叫過以後,方圓十裏之内的公雞接連叫了起來。
陣法散去,方圓十裏之内的人們走了出去,外面的人們也走了進來。
敬言寺的官員們整整齊齊排成兩排,上到三品大員,下到端茶倒水的雜役,全部來到院子裏面,戰戰兢兢的站了出來。
“都到齊了麽?”
一個身高七尺左右,長相精悍,又帶着些陰冷的男子從門外走進來,問道。
“到齊了,到齊了。除去在外地辦案未歸的人員,敬言寺上上下下二十三人,上到正三品大員,下到八品武夫,就連端茶倒水的雜役也都來了!”
隊伍中站出一個有些文弱的中年男子,唯唯諾諾說道。
“雜役留下,其餘人等即刻出發!”
那長相精悍的男子目光在衆人臉上掃過,劃過那名三品大員的時候,瞳孔一縮,露出些許寒意。
上面那人傳下的意思,是叫敬言寺所有人整裝待備,就連狗都不能剩下一隻。那名三品大員連夜召集人手,就連他自己都跑了四條街,把那幾個隻有他自己知道在哪兒的家夥召了回來。
那個人是他絕對不敢得罪的。即使是像他一樣做到了正三品的位置,那人隻要一句話,甚至是一個眼神,都能讓他丢了烏紗帽,或者是丢了性命。
衆人浩浩蕩蕩轉過兩個街口,見有頂轎子已經等在那裏。
那長相精悍的男子走上前去,對着轎子鞠了一躬,道:“敬言寺留在皇都城中的人,都到齊了。除去幾名雜役,還剩十七人。”
轎子裏面的人道:“可以了,走吧。”
四名勁裝打扮的轎夫擡起轎子,跟在敬言寺衆人後面,徑朝皇都城東南方向去了。
豆腐坊雖然在皇都城裏面,但卻在皇都城最靠近東南的地方,距離東南角的那個城門,不多不少正好十裏。
敬言寺衆人匆匆而行,約莫一炷香後,遠遠地看見了豆腐坊的影子。
這時,街角轉出來一個人,一身青色道袍,身負長劍,迎着衆人走了過來。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兩個人看見來人,立刻高聲喊道:“敬言寺辦案,閑雜人等立即避讓!”
那兩個人接連喊了兩次,但對面那人就像沒有聽見一樣,依舊毫不遲疑的向前走來。
那兩個人“哐啷”一聲拔劍出鞘,指着那人喊道:“你是聾了還是瞎了?活膩歪了?”
一邊說着,一邊快走幾步,脫離隊伍,罵罵咧咧的朝對面那人走了過去。
這時,敬言寺的那位三品大員突然神色驟變,慌慌張張跑出隊伍,朝那兩個人喊道:“停下!快停下!”
急急忙忙來到那兩個人身前,轉手奪下他們手裏的長劍,給了他們一人一個大耳刮子。然後轉過身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又狠狠地抽了自己兩下,道:“小的眼拙,沒看到世子殿下歸來,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眼前那人,正是之前被逐出皇宮,投奔到禦鼎山上的三皇子——楚烆。
那兩個人知道了對面那人的身份,想起自己剛才的舉動,吓得趕緊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咚咚咚”接連磕了十幾個。磕完頭後,又一下接着一下狠狠的抽起耳光,直到滿嘴是血,順着嘴角流出,才聽見眼前那人說道:“今天就先打到這兒吧。”
說罷,徑直從三人身邊跨過,朝那轎子走了過去。
那長相精悍的男子跨出一步,擋在了轎子前面,微微欠了欠身,低着頭道:“參見世子殿下!”
楚烆目光凝注在隊伍中間的轎子上面,看都沒看那人一眼,淡然道:“你是叫慕雲吧?”
那人神色一怔,似乎想起了一些舊事,道:“回世子的話,在下正是慕雲。”
楚烆又道:“你跟在太子身邊多少年了?我沒有猜錯的話,現在應該到六品武神境了吧?”
慕雲頓了頓,說道:“慕雲追随太子,已經十年有三。前段時間剛入五品。不知——不知世子殿下,在禦鼎山上修煉到什麽境界了?”
楚烆沒有接話,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從人群中間朝太子乘坐的轎子走了過去。
快到走到轎子跟前時,突然停下來,轉頭對慕雲說道:“你在皇都城的時間也不短了。”
慕雲心中一愣,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緊緊皺起了眉。
“禦鼎山弟子楚烆,見過太子殿下!”
楚烆來到轎子跟前,挺直了身子,說了一句。
他與太子相見,用的是禦鼎山弟子的身份。既然是禦鼎山上的仙人,當然不用行宮廷之禮,也沒有高下尊卑之分。
轎子裏面沉默了會兒,傳出一個聲音:“山上一日,地上一年。三年的時間,對山上來說或許是轉眼之間。但在這熙熙攘攘的人間,卻是過的格外辛苦!”
言下之意,是說他離開的這段時間,皇都城已經今非昔比。現在除了一個“皇子”的頭銜,這皇都城中的一切,已經都與他脫離了關系,已經都脫離了他的掌控。
“有些事情,隻有站在山上才能看清。站在地上,永遠看不見山的另外一邊。”
楚烆說道。
“山的另外一邊?另外一邊是什麽?”
太子道。
“是另一座山。”
楚烆說道。
頓了頓,又道:“豆腐坊已經被禦林軍嚴嚴實實圍了起來,你最好不要過去。”
“起駕。”
轎子裏面沉默了會兒,傳出一個有些不快的聲音。四名轎夫擡起轎子,楚烆讓在一邊,讓敬言寺衆人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待所有人都走過去後,慕雲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一眼。
身後空空如也。當年那位被太子一手設計,後來被神皇逐出皇都城的三皇子,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他心中一緊,額頭隐隐滲出汗來,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豆腐坊外面圍了一層人。
敬言寺卿從人群中走出,來到小院門口,對守在那裏的兩名兵士說道:“敬言寺辦案,你們禦林軍來這裏做什麽?”
一名兵士說道:“昨天夜裏有一名禦林軍的将士死在這了這裏,副統領正在裏面查案,任何人等不得靠近!”
敬言寺卿笑道:“任何人等?這查案辦案本就是我敬言寺的事情,你們禦林軍不好好守城,跑這裏胡鬧什麽?叫你們統領出來,我有話問他!”
他是神皇欽點的正三品官員,比裏面的禦林軍副統領高了一階。因此,當聽說裏面隻是一個副統領時,頓時有些惱火。
那兵士正色道:“請大人稍安勿躁!一會兒副統領出來以後,大人自然可以過問。但是在這之前,隻能——”
敬言寺卿怒道:“放肆!你一個小小的九品武夫,居然也敢攔我?立刻去叫你們統領出來,再敢猶豫一下,立刻叫你人頭落地!”
那兵士硬着頭皮道:“大人隻管動手!小的即便舍了這顆腦袋,也絕不能後退一步!”
“來人呐,綁了!”
敬言寺卿一聲怒喝,旁邊立刻走出來兩個人,拔出長劍,一左一右搭在了那名兵士肩上。
那兵士雖說頂着副統領下達的死命令,即便人頭落地,也不能後退一步。但面對眼前這位正三品官員,也決計不敢拔劍相向。隻能被那兩個人一左一右架着,帶了下去。
但他下去以後,旁邊立刻又有一名兵士補充了上來,又擋在了敬言寺卿前面。
“你們——你們是想造反是嗎?”
敬言寺卿大怒,一把搶過那名兵士的長劍,架在了他脖子上面。
“你去看看。”
轎子裏面傳出太子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慕雲能夠感覺出,太子已經生了很大的氣。
這些年他跟在太子身邊,早就摸透了太子的脾氣。他越是生氣的時候,就越平靜。而且,在生氣的時候也極少做決定。但這種平靜過後,他往往會做出令所有人吃驚的舉動。就像當年他親手設計将三皇子逐出皇宮,雖然此舉可能會引起神皇猜疑,甚至會因爲此事被廢去太子之位,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做了。而且,做得幹淨利索,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慕雲對于這些事情知道的比誰都清楚。他也知道,太子早晚會對他下手,隻是現在時機未到,又正是用人之際,所以暫時留了他的性命。
他走出人群,來到那名兵士前面,毫不猶豫的飛起一腳,将他踢進了院子裏面。
旁邊又有人補了上來,但還沒等站穩腳跟,又被他踢了進去。
轉眼之間,院子裏多了五六個被踢倒在地的兵士。
“慕兄,好久不見!”
副統領臉上帶着笑容走了出來。
走過那幾名兵士的時候,一個一個将他們扶了起來,讓他們退在了一邊。
“司統領,好久不見!”
慕雲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瞪了眼剛剛補上來的那名兵士,冷冰冰的說道:“敬言寺辦案,請司統領把你的人都撤下吧。”
“這個——”
司統領猶豫了一下,面上露出難色。
“怎麽,你打算連太子都不放在眼裏麽?”
慕雲皺了皺眉,往旁邊一挪,露出了身後那頂轎子。
司統領當然知道轎子裏坐的是誰。從他看見慕雲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太子來了這裏。
但是,即便是太子親至,他也不能放他進去。
“讓太子殿下回去吧。有人正在裏面查着,實在有所不便。”
司統領道。
慕雲神色一怔,似乎想到了什麽,但轉念一想,又覺得絕不可能。
他怎麽會來這種地方?如果他知道了豆腐坊的秘密,那他豈不是知道了太子所有的秘密?
不可能,絕不可能!
他心念電轉,忍不住朝司統領背後望去。
廢墟裏面,不知那人是有意還是無意,不緊不慢的從一堵牆後面露出了半個背影。
那背影隻出現了一下,接着便又走到了牆後。
慕雲對于那個背影極爲熟悉,甚至是閉上眼,隻用氣息感應,也能知道那背影是誰。但在這之前,他決然沒有想到,那人會出現在這裏。
一品武神,神皇身邊的那位一品武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