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兒說想出去走走,于是便來了皇都城,找到了石青峰。
但才來了不到半月,身上帶的寶貝便已經被石青峰給揮霍了大半。也正是因爲這個緣故,兩個人從皇都城規模最大的悅來客棧搬到了一家極不起眼的小客棧。
前幾天,就連她身上最後一件寶貝也被石青峰拿去寶樓,換了滿滿一麻袋金币,送給了劉喜柱。
寶樓的掌櫃見了他帶去的寶貝,一張巧嘴從頭到尾就沒停過。一邊誇贊那寶貝價值之高,一邊感歎生意難做,說是皇都城最近一直嚴打,那些達官貴族們日子緊巴,誰也不肯出手這麽大宗的買賣。
說了半天,最後狠了狠心,給了半袋子金币的價錢。
石青峰二話不說,拿起寶貝就走。那掌櫃提着衣襟追出門來,站在門口喊道:“一袋!我給你一袋!整個皇都城都沒這個價錢!”
從禦鼎山上帶下來的東西,自然不是人間凡物。那掌櫃做了大半輩子的生意,從未見過這等東西。因此,就連自己藏了多年,準備用來續個外房的私房錢都拿了出來,舍下血本買下了石青峰手中的東西。
“小師弟,我攢了這麽多年的嫁妝,可都被你給霍霍光了!将來我要是嫁不出去,你可得給我養老!”
霜兒坐在門檻上,呆呆地看着院子裏的老闆娘忙忙活活,感覺有些無聊。
那老闆娘四十左右,手上長滿了老繭,一看就是個操心的人。她蹲在院子正中,将一堆亂七八糟叫不上名字的野菜剁碎,又在裏面加了些發黴的玉米面,攪拌成了一盆雞食。
“小師弟,你再這樣霍霍下去,我們的夥食可能連雞食都趕不上了。”
霜兒有氣無力的說道。
“我欠你的錢,回頭雙倍還你!大丈夫一言既出,什麽馬都難追!”
石青峰從屋裏走出來,和她并排着坐在了門檻上。
“其實,倒也不急。你還與不還,都不要緊。”
霜兒順口說了一句。
石青峰心中一愣,感覺有些不大對勁兒。依照他對霜兒的理解,作爲禦鼎山上衆人皆知的财迷,從來都是她欠别人的,幾時聽說過别人欠她的?
更何況,還是那麽一大筆錢!
想到這兒,他忽然又想起了一個問題:霜兒既然是出來走走,爲什麽要帶這麽多寶貝呢?依照她的性子,這些東西不應該仔仔細細收起來,藏起來麽?
“霜兒,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在瞞着我?”
石青峰感覺有種不詳的兆頭,轉頭問道。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我臨下山時,恰巧遇到了一個浣花宗的人。那人跑到禦鼎山上,說是受人之托,給你帶了把劍。由于你當時不在山上,我就——就替你把那把劍收下了!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替你非常妥善的保管了起來!”
想起那把絕世名劍,霜兒禁不住雙眼冒光,頓時來了興緻。
石青峰聽她提到“浣花宗”三個字,立刻倒抽了一口涼氣。推得了初一,推不了十五!他萬萬沒有想到,浣花宗的人居然直接追到了禦鼎山上,而且恰好遇見了霜兒!
果然越是害怕麻煩,麻煩就越會找上門來!
到了現在,他終于明白了霜兒不急不躁的原因。原來她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早就把那寶劍當成了抵押!
或者說,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将那寶劍還給自己,所以帶了這麽多寶貝下山,打算用這些寶貝換那把寶劍。
“那是一把什麽樣子的劍?”
石青峰微微挑了挑眉,問道。
霜兒想了想,眸子裏露出激動地神色,道:“是一把粉色的劍!很短,也很細,但是非常好看!”
一把粉色的短劍!
石青峰明白過來,原來浣花宗這次前來,從一開始就是打的霜兒的主意!雖然名義上是給自己送劍,但送來的卻是一把粉色仙劍,一把絕不會被霜兒拒絕的仙劍!
醉翁之意不在酒!
浣花宗不愧是浣花宗!就連霜兒喜歡粉色仙劍這種毫不起眼的小事,都被她們作爲消息收在了囊中。
隻是,她們是什麽時候知道這個消息的呢?
石青峰細思極恐。
“你喜歡麽?”
“還行吧。”
霜兒臉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那是浣花宗送給石青峰的東西!依照他的性格,将來肯定要把那仙劍還回去。
他向來不愛欠人人情,尤其是這麽貴重的東西,要是他當時在場,肯定一口回絕。
“喜歡就留着吧!”
石青峰摸了摸霜兒的頭,淡淡的說了一句。
霜兒一愣,斷然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來!回過神來以後,忍不住撲到石青峰身上,用腦袋抵在他胸前蹭了幾下,喊道:“小師弟,我愛死你了!”
……
皇都城終于迎來了一場春雨。
春雨綿綿,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城裏城外高高矮矮的房子都籠了一層薄煙。
皇都城外的官道上,有個戴着鬥笠、披着蓑衣的外鄉人,行色匆匆,一路急行。
城牆上站着的武官走出角樓,信步走進雨中,旁邊一名兵士趕緊撐開傘,替武官擋住雨水,而自己卻站在了雨中。
那武官眯起眼睛,盯着官道上趕路的外鄉人看了幾眼,問道:“這是第幾個了?”
“第八個。”
旁邊打傘的兵士說道。頓了頓,又道:“大人,這人看起來普普通通,從氣息來看,頂多不過是個二品武夫,爲什麽連他也要招進來呢?”
武官道:“你仔細看看。”
兵士凝神聚氣,又朝外鄉人望去,猛然一驚。
漫天細雨,竟沒有一滴一絲落到那外鄉人身上!細雨就像長了眼睛,落到他頭頂一尺開外的地方,很自然的飄向一邊,堪堪避開。
他身上雖然穿着蓑衣,戴着鬥笠,但隻是爲了遮人耳目,讓自己不會被人注意!
武官見那人走進城門,擡頭看了看天,問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距離天黑還有半個時辰。”
兵士轉頭看了看屋子裏面的沙漏,說道。
“豆腐坊那邊布置的怎麽樣了?”
武官轉身走到門口,擡起一隻腳跨過門檻,但跨到一半又收了回來。
“一切按照大人的吩咐,全都布置好了!”
武官猶豫了一下,微微轉了轉頭,道:“一會兒你跟我過去。”又道:“不用換衣服了。”
兵士低頭應了一聲,待武官走進房中,輕輕帶上了門,又站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掌燈時分,街上行人漸少。打更人打過落更以後,街上出現了一輛馬車。
那馬車走的很慢,車夫與車都是最普通的那種。就連拉車的馬也是幾匹老馬,任憑趕車人用鞭子不停地抽打,仍舊走的很慢。
由于下雨的緣故,王豆腐的豆腐坊一早便打了烊。
房子裏面生了一個爐子,初春時候,乍暖還寒,尤其是對于王豆腐這種出了被窩鑽被窩的人,身子骨就像做豆腐剩下的豆渣,隻能端着,不能晾着,稍微有點兒寒氣就大呼小叫,巴不得天天把爐子揣在懷裏。
豆腐坊的老管家坐在門檻上,斜眼瞅了瞅那兩個又細又軟、走起路來花枝亂顫就像衣服裏面塞了兩塊豆腐的女子,兀自押了口酒,含糊不清道:“都被榨成這模樣了,還天天沒個節制。早晚——”
老管家打了個酒嗝兒,接着說道:“早晚得死在那兩個娘們胯下!”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在地上摸了一通,但并沒有摸到剛才放在地上的酒壺。
“清明時節雨紛紛,這時候,果然還是适合喝汾酒。”
老管醉眼朦胧,轉頭一看,看見了一個穿蓑衣、戴鬥笠的男子。那男子拿着他剛才放在地上的酒壺,湊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說道。
“你——你是誰呀?”
老管家擡了擡手,指着那男子問道。
“你看我像誰呢?”
那男子摘下鬥笠,露出了一副白白淨淨的面孔。然後又戴上鬥笠,再摘下來時,卻又變成了一個濃眉大眼、滿臉胡子的粗人。
兩張面孔,都是有血有肉的真人。
“你是個變戲法的!”
老管家呵呵一笑,露出兩顆孤零零的門牙,身子一軟,靠在門框上打起了呼噜。
那人伸手蘸了滴酒,輕輕一彈,徑直飛入屋裏,準确無誤的命中王豆腐手下的爐子,在上面鑽出了一個小孔。
接着,那爐子裏發出“滋啦”一聲,爐火熄滅,冒出了一陣濃煙。
随着濃煙升起,院子裏突然亮起八道劍光。八柄仙劍激射而出,徑直鑽入了濃霧裏面。
屋子裏響起一片乒乒乓乓的聲音。
須臾之後,八柄仙劍相繼飛出屋子,回到了院子裏面站着的八個人面前。
“砰——”
一聲巨響傳來,那屋子轟然倒塌!
王豆腐與那兩個女子癱坐在地上,渾身上下布滿了傷口,但又沒有一處可以緻命。
豆腐坊隔壁,一間極不起眼的客棧裏突然亮起了燈。雖然才剛剛過了晚飯的時間,但那客棧裏的兩位客人卻已睡下。
聽到動靜,并排着的兩間客房同時亮起了燈。左邊客房裏睡着的年輕人從床上坐起來,使勁兒搓了搓臉,說道:“吵死了,還是出去看看吧!”
說罷,随便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