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聖人也姓石,和石青峰一樣的石。
這讓石青峰多少有些意外。
“我也姓石。或許冥冥之中,你我二人注定有這一段緣分!”
武聖人身上的光芒已經不那麽刺眼,變得有些慈和,但比剛才又暗了一些。
他接着說道:“其實,從你剛剛走出廟門的時候,我便已經發現了你。後來你被陳玄清帶到禦鼎山上,你去雷澤峰上見那隻活了上萬年之久的雷獸,你被絕名逼入絕境,你随童無忌練氣練拳,以及你在叩鼎禮上的表現……這些我都知道。”
說到此處,他目光一滞,似乎又把這些往事回憶了一遍,有些不舍。然後又道:“你所修行的禦氣逆行法訣,以及那套攀山拳法,都是我創造的。憑借這禦氣逆行的法訣,我将凡夫之軀練到了極緻,讓身體與天地元氣成爲了一個整體。天地間諸般元氣,皆能信手拈來,爲我所用!還能乘風禦氣,不假于物。上天遁地,随心而行!”
武聖人又道:“數十年前,我預感自己大限将至。于是,便委托童無忌,讓他幫我尋找一個傳人。這些年來,他爲了此事也确實費盡了心機,先後幫我找了十二個人,也就是他跟你提起的那十一個師兄弟,以及小熊山上的二熊。然而,這些人都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直到十餘年前,你走出寺廟,被陳玄清帶到了禦鼎山上,我才發現了你的存在。而你,才是我真正要找的那個人!”
石青峰心中不解。
武聖人道:“天地之氣,有靈氣、元氣、仙氣之分。練氣之初,是将存在于天地間的靈氣引入體内,滋養經脈,淬煉肉體。跨入禦神境,并且養出元神以後,方可感知到天地元氣,以元氣滋養元神,練就毀天滅地之力。至于仙氣,則是在窺見了天地大道的基礎上,将自己修的道,融入天地大道。融合之後,以天地大道再造元氣,這便是仙氣。隻有那些到了飛升之境,或者已經飛升了的人,才能煉就仙氣,使用仙氣。”
武聖人一邊講述,一邊演化,将靈氣、元氣的不同之處,分别展示給了石青峰。
演化完畢,又道:“我之所以選中你,是因爲你和我一樣,天生就能感知到天地元氣的存在。那些從天而降的玄雷,便是天地元氣的一種。你能感知到天地元氣,所以能準确無誤的避開那些玄雷。但是現在,你隻能感知到,卻無法捕捉,也無法煉化、使用。當年,我在到達武神境以後,也曾被這個問題困擾了很久。直到我禦氣逆行,從身體最細微的地方開始,以鳍作足,登山砺石,一毫一寸的尋找破解之法,最終,被我發現了女娲造人時留在人類體内的大道真迹!而這些真迹,是以元氣刻就。發現了這些真迹,也就找到了煉化天地元氣的方法,讓我最終突破了武神境!能夠将存在于天地間的諸般元氣,信手拈來,爲我所用!還能乘風禦氣,不假于物。上天遁地,随心而行!”
武聖人說到此處,身上的光芒陡然一亮,猶如太陽沖破烏雲,照亮了大地。
那老者神色一驚,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手裏的茶杯一抖,将一杯茶水全部灑到了外面。
他心裏明白,武聖人最後的時刻,就要來了!
随着那道光芒亮起,武聖人精神大振,接着說道:“現在,我大限将至。離去之前,我将這千餘年來的修爲全部傳你。至于你能得到多少,隻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話聲一落,武聖人身上光芒大盛,徑直撲到石青峰身上,洋洋灑灑傾瀉而出。
那老者重新端起茶杯,朝武聖人舉了舉,雙眼一閉,仰頭喝下了這十方天地之外的最後一杯!
石青峰被武聖人身上的光芒籠罩在裏面,恍惚中,忽然聽見武聖人對他說了幾句話,告訴了他一個秘密。
那秘密讓他極爲震驚,以至于在武聖人傳功結束以後,他還塌陷在那個秘密裏面,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最後,還是那老者喊醒了他。
此時,武聖人身上的光芒已經很淡,整個人也變得有些透明,就像一團微微抖動着的氣體,随時都會消散。
武聖人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對石青峰說道:“你得了我四成修爲,也算造化不淺。我在這世上,沒什麽遺憾了。我離去以後,那位北地妖王很快就會複活。欲治神皇于死地的那個人,也會再次露面。你把他帶到大熊山上,将他托付給童無忌,他會保他周全。至于以後發生的事情,無論是人妖兩族之間,還是正邪兩派之間,你自己做主就好,我不要求你做任何事情。”
武聖人身上光芒盡數消散,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将來,你若真能進入那個地方,替我多看幾眼。給我磕一個頭,和我說一聲。我能聽到。”
話聲一落,光芒散盡,複歸虛無。聖人離去,一瞬千年!
石青峰感覺小船一晃,看見平靜的湖面上起了一層漣漪。
漣漪一蕩,忽然變成了滔天巨浪,裹在狂風暴雨中,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不知過了多久。
衆人睜眼一看,看見了一堆熊熊燃燒着的篝火。
石青峰坐在篝火另外一邊,與衆人隔着熊熊火焰,誰也看不到誰。在他旁邊,還有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那老人眼神渾濁,神情呆滞,不知是因爲太老了,還是有什麽其他的原因,看起來有些癡癡傻傻。
衆人陸陸續續站起身來,隻記得最後掉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裏面。再往後,就什麽都記不清了。
但令他們不解的是,他們雖然掉進了漩渦裏面,但身上的衣服卻是幹的。而且,絲毫沒有感覺寒冷。
陸曉風繞過火堆,走到石青峰身邊,蹲下身子問道:“小師弟,你沒事吧?”
她一連喊了三聲,但石青峰就像被凍住了心念神識一樣,絲毫沒有反應。火光映在他臉上,照的他滿臉通紅,像極了一塊燒得滾燙的鐵胚。
“你們快過來看看,小師弟他——”
陸曉風忙不疊喊了一句。
石青峰聽見喊聲,雙目一動,回過神來。轉頭看了看陸曉風,又看了看正從火堆另外一邊朝他跑來的聞笛等人,說道:“我沒事。我在想剛才的事情。”
陸曉風道:“你可吓死我了!我還以爲你被凍傻了呢!”又指了指坐在他旁邊的老者,問道:“他又是誰?看他的樣子,他好像也被凍傻了!”
石青峰道:“他是過路的漁夫,就是他把我們救上來的。”頓了頓,換了副低沉的語氣,又道:“但是——他把我們救上來以後,自己卻被凍傷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陸曉雨搶道:“這事兒包在千浔峰身上!隻要把他帶回禦鼎山,李師姐一定有辦法能治好他的凍傷!”
青鸾皺了皺,但看到聞笛臉上的表情,沒有開口。
聞笛道:“不如先将他帶回鎮北軍軍營,讓軍醫看看。”
陸曉風道:“軍醫?就他們那些半路出家的江湖郎中,怎麽和我們千浔峰比?再說,這位老人家也是爲了救我們才被凍傷的,于情于理,我們都欠他一個天大的人情!你們涿光峰不管,我們千浔峰管!”
陸曉雨在一旁和道:“對對對!人家救了我們,我們要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更何況這飲馬河裏面的水,可不僅僅是滴水!我就喝了好幾口呢!”
聞笛見說不過她們姊妹二人,也就不好再說。轉頭對金先生說道:“剛才在飲馬河下面發生的事情,先生有何高見?”
金先生微微皺了皺眉,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也昏過去了,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不記得。”
他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一個人來,轉身一看,看見了站在一邊,正托着下巴苦苦思考的東樵真人。
“真人,你是第一個趕過去的,你有沒有看到什麽?”
金先生緊走幾步,來到東樵真人身前,語氣中充滿了希冀。
東樵真人繞着火堆走了幾步,又擡起頭來望了望天上,說道:“當時,我過去以後,看見有個黑影。于是祭出仙劍,朝那黑影趕去。但無論我怎麽向前,那黑影始終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最後,我感覺周圍突然動了起來,然後就和你們一樣,被卷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裏面。”
“你有沒有站在遠處,揮舞着仙劍叫我們過去?”
“沒有!絕對沒有!我一直奮勇向前,壓根兒沒打算回頭!”
東樵真人一邊說着,一邊立起手刀朝前一揮,做了個“一直向前”的動作。
浣花宗那位少宗主不知是受了驚吓,還是落入冰水受了涼,回來以後一直坐在花轎中,既不現身,也不說話,就像轎子裏沒人一樣。
那中年美婦則是面無表情的站在花轎跟前,冷冰冰的看着衆人,尤其是坐在石青峰身邊的那個老者,被她前前後後瞧了數次。
石青峰望着眼前跳動着的火苗,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接着,就見那火苗蓦的向上竄起,随即冷風一卷,将那篝火連根拔起,朝衆人身上激射而出!
衆人見狀一驚,紛紛躲閃。石青峰擡手擋在那老者身前,将撲面而至的無數火星停在空中,稍稍一滞,落了下去。
冷風一陣接着一陣,一陣比一陣冷。大雪原上,濃霧突起,就像有道用雪做成的白色大幕,從地上掀了起來,漸漸的朝天上蔓延而去。
飲馬河中傳來巨響,隻見冰海倒灌,灌進來的海水眨眼間凝結成冰,堆砌城牆,須臾間起了十幾丈高,從河海交彙的地方一路直下,徑直朝冰長城所在的地方延伸了過去!
妖王,要複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