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東方隅,似從地底來。
黎明時分,西北方向突然出現了一道金光。衆人覺察到那道金光的時候,同時聽到了一聲馬嘶。
那聲嘶鳴聽起來有些歡快,似乎是在雪地上跑了一夜,盡享天地曠達之美。
不消片刻,有探子傳來消息說,在西北方向飲馬河的盡頭處,發現了一匹金馬,似乎就是從“八駿圖”中逃出的那匹。那金馬似乎是被什麽東西追着,一路狂奔,最後躍入了河中,消失在了飲馬河彙入冰海的地方。
那金馬出現以後,先後有數道劍光從天邊飛來,齊齊落在了那金馬消失的地方。由于人數衆多,一時間不好辨認是哪個仙門的弟子,隻好先行趕回,把消息帶了回來。
“一共有幾個人?都長什麽模樣?”
那探子說完以後,不等金先生開口,王帽當先搶了一句。
那探子一愣,說道:“約莫有十幾個人。至于模樣——都是踩着仙劍飛來的,看起來都差不多。”皺了皺眉,仔細想了一下,一拍腦袋說道:“對了,有個穿紅衣的女子,長得非常看好!就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仙人一樣!”
石青峰聽見“紅衣”二字,眼前立刻浮出了月微瀾的身影。但話到嘴邊,又頓了一下咽了回去。
他想見她,但又不想在這種地方見她。
金先生讓範明取來金弓金箭,又取來一副金盔金甲,穿戴整備以後,對石青峰與王帽說道:“事不宜遲,我們還是快些趕過去吧。”
作爲神皇親自任命的鎮北神威大将軍,對于尋找金馬一事,他不敢有絲毫怠慢!幾大修仙門派雖說也是受了神皇的委托,但此事畢竟是皇宮裏面的事情。自己作爲神皇欽點的鎮北将軍,理應對此事全力以赴,絕不可落在别人後面。
石青峰轉頭看了看王帽,正在猶豫該怎麽開口的時候,隻聽王帽說道:“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你們去吧,我和範老先生燙好了酒,在這兒等你們回來!”又道:“順便也等白師叔回來!”
石青峰見他打消了自己心裏的疑慮,不再多言,轉身與金先生走出了酒肆。
酒肆外面早有人備了六匹快馬,随行的還有四名使用近身武器的兵士。六個人翻身上馬,金先生又對守在營中的兵士叮囑了幾句,一行人快馬揚鞭,轉眼間消失在了黎明的暮色中。
由于是第一次騎馬,石青峰并不熟悉。但好在那匹馬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又是大雪原上的良種,對于雪原的地勢情況十分熟悉,跑起來既快又穩,讓石青峰少吃了不少苦頭。
快到天亮的時候,一行人終于看見了守在飲馬河盡頭的那些仙門弟子。隻見那些弟子用法寶圈出了一塊天幕,把十幾個人以及周圍十餘丈的地方全部遮在了裏面。
石青峰遠遠的認出了禦鼎山的來人。有萬仞峰上的江百離,雷澤峰上的慕北辰,涿光峰上的青鸾,以及千浔峰上的陸曉風、陸曉雨姐妹。至于昨晚探子口中的那個“長的非常好看,身穿紅衣,就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仙子一樣”的女子,他并沒有看到。除此之外,他在青鸾旁邊還看到了一位溫和如玉,懷裏抱着一把長劍的年輕人。從青鸾和他之間的距離來看,應該是禦鼎山上的人。但他從未見過,也不認識。
除去禦鼎山上的衆人,他在裏面還看見了一頂花轎。上面罩着大紅色彩綢,繡着鳳凰來儀,綴着金銀,嵌着玉石,滿是珠光寶氣,一看就是不凡之物!
那花轎旁邊站着一個穿着非常講究的中年婦人。雖然已是中年,但姿色不減,風韻猶存,身材凹凸有緻,給人一種玉潤珠圓的感覺。
石青峰一行人遠遠地走來,青鸾第一個站起身來,朝他招了招手,眼神一亮,沖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讓他感到有些意外。就像裏面的那些人看見一個禦鼎山的弟子騎馬走在雪上一樣。
天幕掀起一角,石青峰人走了進去。
陸曉風、陸曉雨姐妹當先走上前來,同石青峰打了個招呼。江百離、慕北辰、青鸾以及站在她身邊的那個懷抱長劍的年輕人也走了過來。
“你就是石青峰吧,我是涿光峰上的聞笛,來這兒的路上聽青鸾師妹提起過你。”
聞笛一手持劍,伸出另外一隻手,在石青峰身前做了個握手的姿勢。
石青峰心中一動,稍稍一頓,伸手同他握了一下,道:“久仰聞笛師兄大名,今日得見——”
“今日得見,果然還是不如不見!哈哈!”聞笛突然打斷他,笑了出來。笑了兩聲,接着又道:“都是同門師兄弟,就不用這麽客套了!”
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在他肩上輕輕的拍了兩下。
石青峰被他搶了個措手不及,不知道該怎麽回,隻好尴尬的笑了笑,也擡起一隻手在聞笛肩上拍了兩下。
其他人見這二人你拍拍我,我拍拍你,你沖着我笑,我沖着你笑,目光在這二人臉上轉來轉去,忽然生出一種怪怪的感覺。
但聞笛并不覺得奇怪,石青峰也不覺得奇怪。因爲這兩個人一個是閉關時間太久,忘了怎麽跟人相處;一個是從小聽慣了木魚銅鍾,不管什麽東西落到心裏,都懶得去多想。
金先生同衆人見了禮,說道:“鄙人是皇都城設在北地的鎮守。多虧了有諸位仙師相助,才将那走失的金馬趕到了這裏。”
作爲神皇欽點的鎮北神威大将軍,他不僅屈尊下顧,同衆人見禮。而且對在場的年輕弟子以“鄙人”相稱,可謂是恭敬之至,謙卑之至!
自從昨晚,白萬仞答應救那孩子以後,他對天下的修仙之人換了種看法,甚至是充滿了感激。以前,他同其他人一樣,認爲那些高來高去的大人物們根本不管人間之事。在他們眼中,區區一個凡人的死活,甚至不如一棵普普通通的仙草重要。
但在昨晚,他突然動搖了以前對于修仙之人的看法。那些一心一意想要斬斷俗世的羁絆,窮其一生,甚至不惜花上上千年的時間藏在山上汲取天地靈氣的仙人們,居然也有人願意到人間走走,到人間看看。遇見人間的俗事,居然也肯伸手攙一把,扶一把。
這讓他心懷感激。
這時,人群中走出一個短小精悍,赤裸一臂,腰間系着一條獸皮的男子。那男子走到金先生面前,道:“金馬不是被我們趕過來的,是被另外一種東西。”
金先生心中一動,雖然不知道他所說的“另外一種東西”是什麽東西,但隐隐約約可以猜到,那東西應該是和雪妖有關。
那男子旁邊又站出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指了指那個短小精悍的男子,對金先生說道:“這位是懸水洞第十九洞的洞主,道号‘東樵真人’!”
金先生趕緊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曆年以來,借着神皇尋找金馬的那個委托,雖說各大門派每年都會派出弟子,來大雪原曆練。但派出的弟子裏面,基本上都是入門不超十年的年輕弟子。這些弟子大多是在内門中修煉了一段時間,急需借助外出曆練的機會,沖破玄關,再上層樓。當然,在這些來北地的弟子裏面,也不乏有年高望重的一脈首徒,或者是常年跟在峰主身邊的管事之人。
但眼前這位東樵真人,作爲懸水洞二十四洞之中的一位洞主,居然親自來了大雪原!
懸水洞雖說有二十四位洞主,這些年來在各大門派中的地位也有些下降。但作爲四大門派之一,洞主親至,無異于禦鼎山上一位峰主親自來了北地!
這讓金先生誠惶誠恐,趕緊低頭見禮。
東樵真人轉頭看了一眼那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示意他退到一邊。又對金先生說道:“金先生孤身鎮北地,東樵早有耳聞。今日得見,果然是威風凜凜,器宇不凡!”
人群中立刻有幾個人不約而同的撇了撇嘴,斜眼瞅了瞅那東樵真人,露出了鄙夷之色。
金先生臉上一熱,趕緊說道:“真人謬贊!真人謬贊!金某愧不敢當!”說完這句,趕緊轉移了話題,生怕他再說出什麽盲目吹捧的話來。将目光移向那頂花轎,欠了欠身,說道:“敢問這位是——”
“黛溪山,浣花宗少宗主!”
那穿着考究的中年婦人挺直了身子,将雙手從袖子裏面拿出來,做了個墊手禮,說道。
衆人一眼看見了套在那中年婦人十根手指上的十朵金花!
十朵金花,全部是用純金打造,端的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那婦人雖然已是中年,但皮膚白皙瑩潤,細膩光滑。十根手指纖細修長,就像是撫過了萬事萬物以後,将萬般風情留在了指間。纖指一動,金花徐徐綻放,讓人禁不住心神蕩漾!
這時,隻聽那花轎裏面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用一種命令的口氣說道:“叫石青峰過來!”
話聲一落,簾子微微一動,底下探出一個鞋尖兒,但隻露出了不到兩寸。接着,花轎裏面飄出來一陣濃郁香氣,層層疊疊,綿綿不盡,頃刻間掠過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