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峰和王帽不約而同的看了看前面的死胖子,恨不得将那羽箭直接插進他肚子裏面!
衆人得償所願,終于親眼見到了北地最長的弓,最長的箭。震驚之餘,想起自己以前做過的那些事,以及将來打算要做的事,禁不住在心裏捏了把汗。
尤其是那幾個來此偷獵的雪地獵人,更是心中打顫,猶豫不定,琢磨着是不是應該原路返回。有人甚至尋思着回頭打聽打聽,那些因爲偷獵被就地擊斃的雪地獵人,是怎麽死的,是不是被弓箭所殺?
尚若真是被弓箭所殺,那就立刻回去,此生再不踏足北地!
那年邁的儒生更是驚得半天沒有出聲,最後喉嚨一哽,竟然一口氣沒有上來,激動地暈了過去。
……
石青峰和王帽從酒肆中補充了幹糧,兩個人誰都不搭理誰,一前一後,頂風冒雪朝西北而去。
剛出發時,王帽心有怨氣,氣鼓鼓的一路領先。但才走了三四個時辰,便感覺兩條腿像灌滿了鉛,每走一步,都像是用上了最後的力氣。
走到三更時分,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愣愣的往後一躺,再也不肯動彈。
石青峰抓了把雪,攥了個雪球,随手一扔砸在了王帽臉上。
見他沒有反應,索性又攥了一個,再次扔了過去。
王帽又挨了一下。但仍舊沒有吭聲。而是翻了個身,從躺着變成趴着,把臉埋進了雪中。
“還生氣呢?”
石青峰上前幾步,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子擺弄着一個雪球,問道。
“啊——”
王帽突然大喊一聲,口中咬着一個東西,詐屍一樣從地上跳了起來。
那東西又細又長,通體雪白透亮,像是某種植物,又像是某種生物,被王帽雙手攥着咬在嘴中,上下翻騰,狂躁不安。
“血繩?”
石青峰心中一愣,趕忙抓住那根細長的東西,用力一拽,将其拽斷。
王帽張嘴吐出一口鮮血,從地上抓了些雪,胡亂塞進嘴中,漱了漱口。
那血繩斷開以後,下面半截“嗤”的一聲鑽回雪下,眨眼間不見了蹤影。
王帽一手捂嘴一手跳着指了指石青峰身後。石青峰聽見背後動靜,蓦的轉過身去,擡手抓住了剛剛冒出來的一條血繩。
隻見在那條血繩上面,有個酒杯大小的三角形倒鈎,用手一碰,堅硬如鐵,冰涼刺骨。
“出來吧!”
石青峰用力一拽,想要将那血繩連根拔出,看看底下到底是什麽東西。但就在他發力的時候,旁邊突然竄出來三四條帶着倒鈎的血繩,齊刷刷朝他刺了過來。
“快跑!”
王帽大喊一聲,轉身就跑。但跑了幾步,發現身後沒有動靜,忙不疊轉頭一看,隻見石青峰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竟然将那幾條血繩捆在一起,打了個死結!
那幾條血繩從未受過這等“待遇”,擰在一起,狂躁不安,但無論怎麽掙,始終掙不開那個死結。
“他奶奶的,剛才居然偷襲老子!現在到了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的時候了!”
王帽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摸了摸上面的一顆門牙。一碰之下,立刻傳來一陣疼痛,仿佛斷了一樣。
“呸——”
他朝旁邊吐出一口血水,然後從腰間摸出一把一尺多長的短劍,拔去劍鞘,咬牙切齒的走了過去。
“噗——噗噗——噗!”
手起劍落,他将那幾條血繩一一斬斷。
那些血繩中劍以後,立刻委頓下去,就像被吸幹了水分,眨眼間變成了一堆枯藤。
石青峰瞧見那把劍上有層藍盈盈、陰森森的東西,禁不住皺了皺眉,問道:“你這短劍——”
王帽臉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神神秘秘說道:“劍上淬了劇毒,見血封喉。”
石青峰神情有些複雜,又道:“你淬的毒?”
王帽趕緊搖了搖頭,矢口否認道:“我是禦鼎山的人,哪兒能幹這種下三濫的事情!這短劍是我用兩張春閨圖從皇都城裏一個大纨绔的手中換的!你若不信,以後回去皇都城,我可以帶你去找他。”
說罷,又擡手摸了摸那顆門牙,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哎喲哎喲的叫了兩聲。
石青峰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那幾條枯萎的血繩。又圍着那幾條血繩冒出來的地方轉了幾圈,向王帽問道:“你會馭劍麽?”
王帽撫摸着他那顆門牙,歪着嘴道:“你覺得我會馭劍麽?”
石青峰道:“很好,我也不會。”頓了頓,又道:“那準備跑吧!”一邊說着,一邊邁開大步朝前走去。
王帽站在原地神色一愣,追問道:“你說什麽?”
“啊——”
話音一落,突然喊了一聲,沒命一樣向前飛奔。
石青峰轉頭一看,隻見在他剛在站着的地方,又有一條血繩冒了出來,正張牙舞爪的撲向王帽。
“劍!”
王帽從他身邊跑過去的時候,他在後面不緊不慢的喊了一句。接着,就見有個藍盈盈的東西從王帽頭上飛了過來。
“小心有毒!别碰着!”王帽百忙之中喊了一聲。
石青峰接住短劍,轉身橫掠,徑直将那血繩斬成兩段,眨眼間變成了一條枯藤。
“這邊——這邊——”
王帽沒跑多遠,又被一條血繩追着攆了回來。
石青峰擡手一擲,短劍飛出,不偏不倚,正好命中那條血藤。
“此地不宜久留,快跑!”
石青峰撿起短劍,朝四周掃視了一眼,猛然一躍,到了幾丈開外的地方。正待跨出第二步時,卻又聽見了王帽的喊聲:“哎——哎——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轉頭一看,隻見王帽一手掐腰,正大口喘着粗氣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挪動。
石青峰搖了搖頭,無奈的歎了口氣。待王帽走到身前,問道:“這幾年你在禦鼎山上都幹啥了?”
王帽扶住膝蓋喘了幾口,道:“看書,畫畫,還有——練氣。”
“你練的氣呢?”
“用完了啊。你沒聽說過麽,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前面三口氣都用完了!第一口氣——”
石青峰見他又要喋喋不休沒完沒了,故意手上一滑,讓那把淬有劇毒的短劍從他面前掉了下去。
“哎——你别鬧!見血封喉呢!”
王帽吓得趕緊退了一步。
稍稍定了定神,又道:“照你這麽個跑法,我恐怕等不到見那羽箭,就得先見閻王!”忽然心中一動,若有所思道:“你說那姓金的死胖子,會不會是逗我們玩呢?還有那滿口瞎白活的老家夥,說什麽雪下有種東西,專門攻擊帶有‘恐懼、驚慌、愧疚’的獵物,我讀了這麽多書,咋就從沒見過也沒聽說過呢?”
石青峰把那老儒生在酒肆裏說過的話從頭到尾回憶了一遍,但沒找到任何不妥之處。
沉默了會兒,說道:“這路上受到的驚吓、恐慌,比在酒肆時多多了!再者說來,經過這三四天的時間,即使當初心裏面有些愧疚、恐慌,到時候也忘得差不多了。”
王帽湊上前來,問道:“當初你在酒肆說謊的時候,愧疚過、恐慌過麽?”
石青峰皺起眉頭,很認真的想了想,道:“一點兒都沒有。”
王帽一聽樂了,彎腰撿起那把短劍,指着石青峰道:“你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公然陷害自己的同門手足,居然一點都不愧疚?”
石青峰道:“我是爲你好。”頓了頓,又道:“其實,對我也有些好處。”
王帽比劃着那把短劍,氣鼓鼓道:“來,你給我說說,說說你的這番苦心!你要是說不出來,可别怪我飛劍無情!”
石青峰瞥了他一眼,撓了撓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幽幽的說道:“你打不過我的。”
“你——”
王帽向前一伸手,将那短劍指向他的鼻子。卻被他反手一抓,極巧妙的将那短劍奪了過去。
“你消消氣,我說,我說!”
石青峰将短劍藏到身後,說道。
“對于那排酒肆,你可能有所不知。那酒肆當初是爲了人族、妖族簽訂契約而建。傳聞若幹年前,人族擊殺了一位北地妖王,妖族被迫與人族簽了一份契約。妖族退後三百裏,以冰牆爲界。凡越界者,須得經過人族鎮守的盤查,并且不可攜帶武器。那酒肆在完成其曆史使命之後,自然而然成了人妖兩族和平的象征。而打那以後,酒肆中也有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那便是“凡在酒肆行兇者,一律視爲蓄意破壞兩族和平,陰謀挑起戰事”。對于行兇之人以及在場的所有人,都要接受鎮守大人的嚴刑拷問,而且是三代九族之内,全部要查!”
王帽冷笑了幾聲,鄙夷道:“爲了自己不被牽連其中,就一個個的睜着眼睛說瞎話,指鹿爲馬,描白爲黑,這些人可真對得起那‘一撇一捺’!”
說罷,冷眼看了看石青峰,露出了嫌棄的神色。
石青峰聽出他罵自己不是人,但并沒有生氣。反倒笑了笑,接着說道:“在當時的情形下,即使我站出來給你作證,也隻會和你一起淹死在衆人的口水中。所謂‘三人成虎’,便是這個道理。”
王帽嗤道:“這就是你出賣同門手足的理由?”
石青峰道:“不是出賣,是暫時保全。如果我信誓旦旦的給你作證,肯定會被衆人說成是你的同謀,甚至會被說成是你我二人陰謀串通,伺機生事。到時候憑我們兩張嘴,怎能敵得過芸芸衆口?你反過頭來想想,來這種地方的人,哪個身上是幹淨的?又有哪個願意被鎮守大人窮究三代九族?爲了保全自己,他們定會死死咬住我們不放!真要到了那種時候,恐怕得叫林長老親自來這兒撈人!”
王帽聽他分析的頭頭是道,心中怨氣漸漸消了下去。擡頭仔細看看了他,笑道:“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聰明了?”
石青峰有些驚訝,皺了皺眉,問道:“你以前覺得我很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