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光峰戰勝了涿光峰!
任誰都沒有想到,執事弟子會報出這樣一句話來。當然,人們都知道這是何呂施的主意。
董棋坐在觀禮台上,臉上既沒有笑容也沒有愁容。
他在想接下來的事情,因爲青鸾已經朝他走來。
“拿來!”
青鸾挨着他坐下,一隻手伸到他面前說道。
董棋無奈的笑了笑,從口袋裏摸出一枚銅錢大小,用剩山石雕刻而成的象棋,遞了過去。
剩山石是天外之物,得來極其不易。因此,價值極高。而這枚用剩山石雕刻而成的象棋,更是由“棋王”董一枰親自雕刻而成。
董一枰被稱爲“棋王”,并不是因爲棋藝,而是因爲收藏。但凡與象棋有關的東西,他幾乎都有涉獵。就連下棋時燃香的香爐,甚至是侍棋的婢女,也都被他從各處挖了過來。
因此,有人稱之爲“棋王”,也有人稱之爲 “棋魔。”
當年,董一枰花費重金從天下各處收集剩山石。然後獨自背着收集而來的幾十塊剩山石,跑到爛柯山中,請那位精通棋藝的老樵夫用斧頭雕出了一副象棋,名曰剩山石棋。
後來棋王沒落,董家族人四處流散。董棋祖上幾經轉手,最終得到了這幅剩山石棋。
董棋來禦鼎山時,董家族長把這幅石棋贈予他,讓他作爲一點兒心意交給授業仙師。
何呂施當時接過石棋看了幾眼,頗有愛不釋手之意。但雲涿光卻皺了皺眉,說道:“此物是不祥之物,誰要拿了它,一定會倒大黴!”
又道:“剩山石棋隻能由董家族人保管。但也隻是保管。”
何呂施聽得半明半白,但最終還是把那石棋原封不動的交還給了董棋。
兩年前,青鸾剛到涿光峰時,見董棋正在一棵樹下擺弄那副石棋。左手執紅子,右手執黑子,自己與自己殺得難解難分。
青鸾站在旁邊看了大半柱香的時間,越看越覺得有趣兒,越有趣兒就越想繼續看下去。而董棋全神貫注盯在棋局上面,竟然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還站着一個人。
直到一局下完,長長舒了口氣,這才突然發現,旁邊竟然站了一個妙齡女子!
青鸾打趣道:“你是赢了自己?還是輸給了自己?”
董棋撓了撓頭,露出一個憨厚耿直的笑容,道:“赢了昨天的自己。”
青鸾有些詫異,盯着棋盤上七零八落的棋子問道:“你經常和自己下棋嗎?”
董棋又憨憨一笑,把那些七零八落的棋子碼放整齊,道:“峰上的師兄弟們忙着修煉,都沒有空。”
“是沒有空,還是下不過你?”
青鸾一語道破了别人不跟他下棋的原因。
她自幼聰明過人,又是出身書香世家,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剛才見他自己與自己下棋,左手威猛剛烈,常常傷人一千自傷八百,端的是兩敗具傷的路子;右手棋風靈動,棋路清奇,常常殺人于不經意間。看似輕描淡寫,其實早就已經暗暗蓄勢,隻待時機到來,猝然出手,讓人防不勝防。
“咱倆來一局吧!”
青鸾徑直在他對面坐下,接着說道。
“這——”
董棋有些猶豫。但隻說了一個字,便将剩下的話咽了回去。對于一個被迫自己跟自己下棋的人來說,沒有什麽事情比有人肯跟他下棋更加讓他心動。
……
兩個人下了五盤。
青鸾輸了五盤。
在這期間,董棋有幾次動過念頭,想要露個破綻,讓她赢一盤。但看到她對于棋局的理解,以及下棋的手法路數,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
“下一屆叩鼎禮的時候,我一定赢你!”
青鸾站起身來,盯着棋局撅了噘嘴,接着露出一個清澈透亮的笑容,說道。
董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如果我赢了你,可不可以送我一枚棋子?”
青鸾眼眸一轉,目光在七零八落的棋子上掃過,說道。
“這——”
董棋有些爲難。畢竟無論少了哪顆,一整副棋便不再完整,也沒法再下。況且,這是當年棋王留下來的剩山石棋。
“我隻替你保管,不要你的。你想下棋的時候,可以随時找我。”
青鸾又補充了一句。
“你想要哪一顆?”
董棋猶豫了一下,說道。
青鸾彎下身子,很認真的挑了一會兒,最後撿起距離董棋最近的那枚棋子,遞到他面前說道:“就這個吧!”
仕。
……
青鸾接過董棋遞過來的“仕”,拿在手中仔仔細細看了幾眼。然後掏出一塊帶有少女體香的手帕,将棋子小心包好,放進了懷中。
月微瀾很順利的通過了叩鍾考試,而且答對了四十道題,成爲了本屆叩鍾考試第三個得分到達四十的人。
場中隻剩下了最後一人。
太子終于又提起了精神,坐直身子,望向鍾林,面無表情。
楚烆徑直走入鍾林。從開始到現在,他仿佛壓根兒不知道太子來了此處,就坐在觀禮台上離他不遠的地方。
鍾聲輕靈,還有些歡快,也有些短。讓人聽起來就像是一本書的序言,提綱挈領略略描述了一下,然後便迎來了尾聲。
寫書人隻寫了序言。并沒有讓人們看到序言之後的東西。
三皇子答對了三十二題。一個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數目。
“兩年前那件事情,你覺得他真能放得下麽?”
太子望着從鍾林裏面走出來的那張面孔,問道。
趕車人沒有回答。作爲唯一一位給兩位皇子趕過車的人,他知道這時候應該保持沉默。
太子沒有再問,站起身來,随着其他人一起,鼓起了掌。
……
其時已近黃昏。山路上有個人影一路飛奔,正朝天阙峰跑來。
何呂施作爲本屆叩鼎禮的主考官,向前來觀禮的賓客們宣讀了本屆叩鼎禮叩鍾部分的考試結果。
宣讀過程足足持續了一盞茶的時間。尤其是在提到董棋與青鸾的時候,更是眉飛色舞,吐沫橫飛,滔滔不絕。
“等一下!等一下!”
在何呂施即将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了一個喊聲。
接着,一個少年從山路上飛奔而來,一路絕塵。就像在追什麽東西一樣,轉眼之間便來到了觀禮台前叩鼎禮報名的地方。
少年停下腳步,滿面塵土,豆兒大的汗珠沿着臉頰簌簌而落,身上衣服就像洗過之後沒有晾曬,直接穿在了身上。
“現在報名,還來得及嗎?”
石青峰大口喘着粗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