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過後,禦鼎山迎來了三年一次的大日子——叩鼎禮。
“叩”是叩問、敲擊的意思。叩鼎便是叩問、敲擊紫府元鼎,對踏入禦府境開始修煉紫府元鼎的弟子進行考試。
一入紫府萬重天。修仙者沖開紫府以後,不同的人會看到不同的景象。景象便是氣象,有雄渾萬千者,可信馬由缰、縱橫捭阖;有山清水秀者,可樂山樂水,仙林尋蹤;有高高在上超凡脫俗者,自帶三分清氣;有袅袅炊煙小扣柴扉者,隻戀人間煙火;有太平盛世者,黃發垂鬓,怡然自樂;有烽火連天者,哀嚎遍野,枯骨成山……
道心所往,氣象所生。禦鼎山設下叩鼎禮,便是要在踏入仙門之初,對衆弟子因材施教。根據其紫府氣象,爲其選擇一座合适的山峰,然後 進入内門,成爲禦鼎山真正的弟子。
天阙峰上,雲涿光提着一隻如緣巨筆,騎在一隻石馬上面,在空中轉來轉去,正在對叩仙陣做最後的修補。作爲禦鼎山掌管典籍、精通符箓陣法的一脈,曆屆叩鼎大陣都是由涿光峰來設計。
但在往年,這種事情一般都是由林逾靜來做。童無忌也做過一次,但隻是做了一次。
那屆叩鼎禮,隻有涿光峰上的聞笛一人通過了測試。其餘十幾個人全不及格!從那之後,這叩仙陣的設計便落在了林逾靜頭上。
何呂施在被告知擔任本屆叩鼎禮主考官之後,前前後後往涿光峰跑了五次。最後,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居然真把雲涿光請了過來,讓這位連房子起火都懶得救一下的涿光峰峰主親自出馬,來設計這叩仙大陣。
從涿光峰回來的時候,何呂施專門去了一趟林逾靜的洞府,但隻進去片刻,便被一把仙劍追着趕了出來。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何呂施轉身看了看屁股上被仙劍劃出的口子,邊跑邊喊。
雲涿光提筆勾勒,捕風描形,修改完最後一處,跳下石馬,拍了拍那石馬的屁股,道:“去吧。”
石馬身子一動,徑直移到仙陣入口處,站到了原來的地方。
其時天剛破曉,雲涿光忙碌了一夜,有些疲憊,打了個哈欠,對何呂施說道:“差不多了,再有什麽問題,找林長老吧。”
說罷,長袖一揮,祭起仙劍,朝涿光峰去了。
何呂施聽到“林長老”三個字,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身後,微微皺了皺眉,隻望這叩仙大陣千萬不要出什麽問題。否則——
唉,很難堪啊!
一名執事弟子走上前來,雙手托着一件嶄新的道袍,說道:“這是您的官服,完全按照您的要求做的。”
作爲本屆叩鼎禮的主考官,何呂施親自爲自己設計了一套“官服”。
換上官服,他滿意的點了點頭,對那名執事弟子說道:“做事就要有做事的樣子,這樣才像話嘛!對吧?”
那名執事弟子将頭深深低下,确保何呂施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含含糊糊回了一聲,退了下去。
萬事俱備,何呂施在觀禮台正中最高的一處地方坐下,隻待諸位峰主前來。
嗖嗖嗖——
幾道劍光破空而來,其中有道米黃色的劍光,在空中稍稍一滞,接着驟然加速,眨眼間超過其他兩道劍光,徑直朝何呂施坐着的地方飛來。
何呂施聽見破空聲響,擡頭一看,忽然感覺有些不對。那劍光竟然毫不減速,不閃不避,直愣愣的朝自己刺了過來。
不僅如此,他在那道劍光上面,居然還感覺到了一絲殺氣!
這——
何呂施心念電轉,噌的一下站起來,跳向旁邊。
劍光在距離那把椅子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下,林逾靜走了下來。
“你——來的挺早啊!”
何呂施朝他招了招手,語氣瞬間變換,在另外一把椅子上坐下。
“衣服不錯,和你很配!”
林逾靜看了他幾眼,說道。
“主要看氣質!”
何呂施低下頭看了看繡在道袍上的仙鶴,有些得意。
“這兒才是主考官的位置,何長老,這邊請!”
林逾靜指了指他剛才坐着的位置,自己則緊挨着那把椅子坐了下來。
何呂施猶豫了一下,直到看着他收起仙劍,這才慢慢蹭蹭挪了過去。但坐下之後,卻完全沒有了剛才高高在上的感覺,隻覺渾身上下仿佛沒有一處自在的地方,而且屁股底下涼飕飕的,就像坐在了一把劍上。
與林逾靜一起來的,還有兩名參加叩鼎禮的弟子。何呂施認識其中一個——王帽。另外一個看起來很是面熟,但不知何故,突然忘記了那名弟子的名字。
這二人齊齊向何呂施鞠了一躬,同他打了個招呼,然後走到觀禮台最下面,挨着其他幾名涿光峰的弟子坐下。
又過了一會兒,其他幾座山峰陸續有人到來。
雷澤峰來的是絕智長老。兩年前,他在雷獄中被人打成重傷,紫府元鼎破裂。經過兩年的悉心調養,刻苦磨煉,以及老雷主賜給的仙丹靈藥,終于将紫府元鼎修複,再次踏入了禦府境。至于以後能不能再次破鏡,恢複到受傷以前的境界,暫且不論。起碼以眼下的情況來看,算是保住了道根。道根還在,便一切都有可能。
此番前來,是受了老雷主的委派,讓其全權代表雷澤峰,若是有适合雷澤峰的弟子,可自行決定,将其收下。
何呂施同絕智打過招呼,目光一掃,在人群中看見了楚烆的身影。
雖然貴爲皇子,但楚烆此刻看起來,卻比普通弟子還要普通。尤其是留在嘴邊稀稀拉拉的胡茬,讓他看起來完全不像皇子,反倒像是一個剛剛入行的乞丐。
白萬仞是五峰裏面唯一一位來此觀禮的峰主。事實上,自他接任峰主以來,每屆叩鼎禮都會親自前來。從第一天,一直到最後一天,是參加叩鼎禮所有人中觀禮時間最長,也最認真的一位。其他峰主大多會在最後兩天來此,但白萬仞卻逢場必看,逢人必看,有時甚至會親自下到場中,爲參加叩鼎禮的弟子現場指導,親身示範。
千浔峰是最後一個來的。來得雖晚,來人卻最多。陳玄清、霜兒、丁若塵、李汀蘭、陸曉風、陸曉雨……
還有一頭牛!
大家好像都很喜歡與“玄清師叔”一起走路,誰也不肯早來,誰也不肯馭劍,不管是峰上的執事弟子還是來此參加叩鼎禮的弟子,都跟在陳玄清身邊,浩浩蕩蕩,邊走邊談,甚是歡樂!
“一、二、三、四、五……”
何呂施斜眼望向山路,像數羊一樣數了一遍。
“怎麽感覺少了一隻?”
他心中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