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陳玄清帶了兩名執事弟子,一大早就來到了千丈岩上。
兩名執事弟子擡着一個大筐,裏面裝滿了各種水果、蔬菜,有蘋果、橘子、辣椒、茄子、白菜、蘿蔔等等。
石青峰開門一看,心想難不成今天教授廚藝?禦鼎山入門課程裏面還有這樣一門?
陳玄清道:“今天教你用劍!”一邊說着,一邊随手拿起一個黃中泛青的橘子,剝開皮取出一瓣,塞進了嘴裏,眉頭一皺,道:“真酸!”
兩名執事弟子不約而同咽了口口水。
陳玄清把劍遞到石青峰手中,叫他在一丈開外的地方站定,拿起一顆白菜對他說道:“注意,出劍!”
說罷,擡手一扔,将白菜扔了出去。石青峰瞄準白菜,一擊命中,将那顆白菜劈成了兩半。
陳玄清又扔出兩個蘋果,一個辣椒,石青峰凝聚精神,看準來勢全部命中。
陳玄清道:“簡單麽?”
石青峰有些不解,道:“簡單!”
陳玄清道:“很好。過來!”說罷,從石青峰手中接過長劍,兩人互換了位置。
陳玄清道:“現在換我用劍,你用筐裏的東西。我從這邊把劍擲過去,你用筐裏的東西,看看能不能擊中飛劍,把劍打掉。”
“注意,看劍!”陳玄清話聲一落,握住劍柄随手一擲,長劍脫手,朝石青峰飛了過去。
“啊!”石青峰大叫一聲,急忙撲向旁邊,驚出了一身汗來。
陳玄清道:“從今天開始,由他們二人陪你練習。直到你能用筐裏的東西将來劍打掉。”
說罷,轉過身去拍了拍手,長長的籲了口氣,如釋重負。
走了幾步以後,又停下來道:“你們兩個飛劍的時候,要注意瞄準要害!”
石青峰聽的目瞪口呆,沖遠處那個白色的背影喊道:“能不能換把木劍?”
“不能!”
“能不能給副盔甲?”
“不能!”
三日之後,丁若塵領着霜兒來到陳玄清住處,對陳玄清道:“師叔,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陳玄清道:“那就不要講了。”
霜兒踮起腳尖,伸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道:“陳玄清,你知不知道你在殺人?”
陳玄清疑道:“殺人?我殺誰了?石青峰?”
霜兒道:“不錯!他都快要被你折磨死了!現在渾身上下包的跟個粽子一樣!”
丁若塵道:“師叔,禦鼎山幾千年來,沒有這樣教徒弟的。再這樣下去,估計青峰師弟早晚要被刺死!”
陳玄清心中一驚,道:“有這麽嚴重?”
丁若塵道:“比這還要嚴重!”
三個人來到千丈岩上,隻見石青峰身上衣服千瘡百孔,被戳出了無數窟窿。頭上頂着一個木頭箱子,隻露出兩隻眼睛。左手拄着一根拐杖,左腳包的嚴嚴實實,俨然就是一個剛剛做好的蠶繭。
一名執事弟子道:“青峰,還要繼續麽?”
石青峰抓起一根蘿蔔,塞到箱子底下啃了一口,喘了口氣,道:“來吧!”
啪——
長劍飛出,傳來一聲響亮的的撞擊之聲,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了石青峰戴着的箱子上面!
陳玄清、丁若塵、霜兒三個人同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住手!快住手!”陳玄清大聲叫道,趕緊跑到石青峰身邊,拔出長劍,替他把箱子摘了下來。
“誰叫你們這麽認真的?”陳玄清對那兩名執事弟子斥道。
“是您說要瞄準——”
“住嘴!”
石青峰擡頭一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有氣無力道:“師父,你來了啊。”
陳玄清扶住他雙臂,将他上上下下察看了一遍,歎了口氣,道:“徒兒,爲師可能錯了!”說罷,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顆百花玉露丸,喂他服了下去。想了一下,把手裏那個瓷瓶塞到他懷裏,說道:“回頭,爲師給你做副盔甲。”
石青峰看了看地上橫七豎八的各種蔬果,道:“師父,這筐裏的仙人掌,是誰放的?”
……
十日之後,石青峰終于有了一件盔甲。雖然是件皮甲,但質地還算不錯。陳玄清還特地跑到煉丹房中,找了年齡最大的煉丹師,兩個人研究了一天一夜,替石青峰鑄了一頂銅盔。
這是他來到千浔峰以後,第一次進煉丹房。煉丹師見他拿了塊黃銅進來,誤認爲是前來修補丹爐的銅匠,差點兒将他趕出門去。
穿上盔甲以後,石青峰終于能夠放下心來,把所有的注意力轉移到飛劍上面。而陳玄清留給他的那瓶百花玉露丸也的确效果驚人,服用以後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褪的幹幹淨淨,沒有留下絲毫痕迹。
兩個月後,石青峰脫下了盔甲。
陳玄清看了一眼,說道:“換左手。”
石青峰又穿上盔甲,一穿就是一年。
……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在過去這一年中,與石青峰輩分相同的弟子裏面江百離、慕北辰以及陸曉風、陸曉雨姐妹都踏入了禦府境,已經開始學習禦劍;千浔峰上李汀蘭師姐又研制出了一種新丹,服用以後能夠短時間内大大提升修行之人的力量、速度。東方正被派到了雷獄裏面,開始跟随看守雷獄的長老修行。之前大家一緻看好的絕名,用了一年的時間紫府元鼎居然還是六階,而萬仞峰與涿光峰上的那兩位後起之秀則突飛猛進,已然超越絕名,将紫府元鼎修煉到了第七階。
衆人練氣禦氣,以氣淬體,但在千丈岩上,玄清師叔帶回來的那個叫做石青峰的孩子,卻天天穿着一副破爛盔甲,用了一整年的時間對付一把破劍,這讓很多人大爲不解。
以至後來,漸漸傳出來一些閑言碎語,有人說徒弟不行,有人說師父不行,還有人說石青峰一年前被絕名打壞了腦子,現在就是一個四五歲的孩子。
流言蜚語一多,人情走動自然也就少了許多。除去月微瀾還常常會在禦劍行空的時候“被風吹來”,其他山峰的弟子很默契的與千丈岩劃清了界限。
對于外面的言語,石青峰絲毫沒有在意。因爲隻有他自己知道,在過去這一年中,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劍來,刀來,槍來,棍來,斧來,錘來,箭來……直至最後氣來,或破或避,皆能察之!
脫下盔甲的時候,石青峰發現那件穿了一年的盔甲,比以前小了。
陳玄清望着眼前這個十三歲的少年,有些心疼,道:“看見了嗎?”
石青峰點了點頭,道:“看不見,能聽見一點兒。”
陳玄清又道:“聽見什麽了?”
石青峰道:“呼吸。”
陳玄清露出一絲欣慰的表情,道:“就像那些雷電的呼吸?”
石青峰點了點頭,目光一滞,想起了一年前進入雷陣時聽到的那些聲音。
陳玄清道:“今夜子時,跟我去一個地方。”
說罷,與那頭青牛一前一後,朝山下走去。
那頭青牛走了幾步,突然昂起頭來叫了一聲,群山回應,悠長不絕,似空外霜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