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舉着火把、端着油燈圍上來,盯着他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打量了一番,七嘴八舌問道:“山主你沒事吧?好端端的怎麽會遭雷劈呢?”
“劈哪兒了?讓我看看,沒燒着吧?”
“連屋頂都燒穿了,山主這是做了什麽——”
旁邊一人連忙踩了他一腳,努了努嘴,示意他閉嘴。
……
鄭茹見他沒事,指揮着幾個學生進入屋裏收拾了一番,對石青峰說道:“山主,今晚就别睡這兒了,換個地方睡吧。”
石青峰轉頭看了看,笑道:“無妨,這都快天亮了,不會再打雷了。叫大家都回去吧,明天一早還要上課呢!”
在鄭茹和幾個學生的半推半說下,衆人戀戀不舍的回了各自住處。
畢竟像天雷轟頂這種事情,大家基本都停留在文字層面,誰都沒有見過。現在親眼見到活生生的天雷轟頂,而且是直接在屋頂上轟出了一個大窟窿,都覺得像是見了這輩子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衆人回到住處,基本上都沒睡覺。你一言,我一語,都在揣測着同一個話題:青峰山主到底是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才惹得老天爺大晴天降下雷罰,直接轟在了頭上。
也有人說,這位青峰山主也真是了得,那麽大一個雷砸在頭上,居然能毫發無傷!
作惡也罷,神通廣大也罷,從那天晚上開始,大家達成了一個共識:以後離他遠點兒。
衆人走後,青鸾帶着壺酒來到茅屋,站在門口沖石青峰舉了舉酒壺,笑道:“恭喜啊!”
說罷,仰頭喝了一口,擡手将酒壺扔了過去。
石青峰接住酒壺,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輕輕抿了一口,說道:“有恭喜人被雷劈的嗎?”
青鸾指了指天上,說道:“恭喜你有人護着,以後再也不會被雷劈了!”
她朝石青峰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酒壺扔回來。接住酒壺,倒了幾滴酒在手心,神識一動,酒滴憑空漂浮,現出缤紛之色,猶如幾顆晶瑩剔透的珠子,被一條從天上降下來的無形絲線拴着,挂在了門口。
石青峰走到門口看了看,驚訝道:“你是怎麽做到的?陣法?”
青鸾指指天上,又指指北方,說道:“不是我做的,是雲峰主。”
石青峰心裏一動,眸子裏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說道:“雲峰主?雲涿光峰主?”
青鸾點了點頭。
石青峰想起童無忌在信上說,到了關鍵時候,會有強援出現。心裏一動,問道:“雲峰主來蚩山了?”
青鸾笑着搖了搖頭,灌了口酒,笑而不語。
石青峰急道:“你就别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青鸾道:“告訴你可以,但是,你得讓我看看那件東西。”
石青峰下意識的問道:“什麽東西?”
青鸾道:“就是害得你被雷劈的那件東西。”
石青峰不假思索道:“這個好說,随我來。”
說罷,帶着青鸾飛身直上,來到了茅屋後面的山壁上面。
兩個人在一塊巨石上站定,石青峰從岩石縫隙中取出劍匣,遞給青鸾,說道:“看吧,就是這件東西。”
青鸾輕輕撫摸了幾下,又打開劍匣看了看裏面的幾段鐵鏈,疑聲道:“就是這東西引來了天雷?”
石青峰道:“是不是它引來的天雷我不清楚,但我剛才确實是在屋裏碰了這個劍匣。”
青鸾捏起一段玄鐵鏈,盯着切口處看了幾眼,沒有出聲。
石青峰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雲峰主是不是來了蚩山?”
青鸾回過神來,祭出寸山尺懸在石青峰眼前。石青峰定睛一看,隻見寸山尺上熠熠生輝,如有無數星光映照在上面。
青鸾指着天上說道:“涿光峰有三件仙器,一是‘鬥柄’,一是‘千玑文’,一是‘寸山尺’。這三件仙器最初被發現時,是一人所有。所以,這三件仙器之間有着某種氣機上的聯系。剛才,寸山尺忽然生出感應,我将其放出去看了下,在天上發現了這個。”
她話聲一落,寸山尺射出一道光芒,在巨石上映出了一張結構複雜的巨大星圖。
青鸾接着說道:“此刻在蚩山上空,也有一張這樣的星圖。”
石青峰盯着巨石上的星圖看了幾眼,問道:“這星圖是做什麽用的?”
青鸾道:“當然是用來保護你的!雲峰主手裏那件‘鬥柄’仙器,據說有‘點星’的神通。能在一方小天地畫出一片星空,将小天地裏面的氣機遮蔽起來,切斷與外界的聯系。剛才,你無意中引來天雷,想必是雲峰主在禦鼎山上知道了此事,用‘點星’的神通畫了一張星圖,罩在了蚩山上面。所以,我才會恭喜你有人護着!要知道,我在禦鼎山涿光峰上待了那麽多年,可是一次都沒見過‘鬥柄’,更沒見過雲峰主施展‘點星’的神通!”
石青峰低頭看了看巨石上的劍匣,心想,難道這劍匣真能引來天雷?
青鸾喝光了壺裏的酒,意味深長的看了石青峰一眼,說道:“石青峰,你福緣不淺,将來一定能成大器!”
說罷,将手裏的酒壺扔到石青峰懷裏,身子一飄,如一片失了方向的雲,被風吹着消失在了夜色裏面。
經過這次“天雷轟頂”,石青峰更加确信劍匣與扶搖劍氣有關。他飛上一處絕壁,找了個更加隐蔽的地方,将劍匣藏進去,打算以後空閑了再好好研究一番。
第二天一大早,翟先生的仆人阿桂忽然來到茅屋,見了石青峰後躬身行禮,說道:“翟先生昨天夜裏看見這邊有火光,由于身體有恙,行動不便,特地叫我過來問問,山主您沒事兒吧?”
石青峰眼神中露出關切神色,急忙問道:“翟先生病了?”
阿桂答道:“從前天夜裏開始,突然就下不來床了。我本想找個大夫回去,但翟先生說是陳年舊病,大夫看了也沒用。”他稍稍擡頭看了石青峰一眼,又支支吾吾說道:“青峰山主,您要有空的話,就去勸勸大先生吧。不管誰生了病,總要看大夫啊!不看大夫怎麽能好呢?”
石青峰匆匆忙忙洗了把臉,早飯也沒來得及吃,說道:“走,現在就去竹林小舍。”
兩個人急匆匆的趕路,不大會兒功夫就到了竹林邊上。仆人阿桂放慢腳步,支支吾吾說道:“青峰山主,大先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我還能繼續留在蚩山書院嗎?”
石青峰頭也不回的說道:“說什麽呢!不就生個病嗎,找大夫看看不就好了!”
進入小院,房門半掩,石青峰盡量放輕腳步,來到翟先生床前。
翟先生雙目微閉,臉色蠟黃,時不時咳嗽幾聲,氣息既亂又弱。過了片刻,他微微睜了睜眼,餘光看見石青峰,重重的咳嗽了幾聲,說道:“山主,我老了,要死了。”
石青峰眉頭一皺,伸出一隻手放在他手上,小聲說道:“瞎說!你隻是長了點小病,找大夫來看看就好了。放心吧,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翟先生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示意阿桂扶他坐起來。他歎了口氣,盯着窗外看了幾眼,道:“我得的是治不好的心病,大夫治不好的。”
頓了頓,又道:“當年,我遊學歸來,聽聞恩師以及諸位師兄弟葬身火海,從那時起,便留下了一塊心病。這些年來,每逢思念恩師時,心口這塊就會疼的厲害。以前還能走得了路,現在年齡大了,有時候疼的厲害,連床都下不去了。”
石青峰安慰他道:“隻要是病,就一定有藥可醫!回頭我把蚩山城裏最好的大夫請來,一定能治好你的心病。”
翟先生大口喘了幾下,低頭歇了歇,重新擡起頭來說道:“沒用的。這幾天夜裏,我每天都能聽見恩師召喚。我的時間不多了。”
仆人阿桂撲通一下跪倒在床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道:“先生,你不能死啊!你不能死啊!”
翟先生道:“阿桂啊,你跟了我這麽多年,辛苦你了!我攢了點兒錢,回頭等我死了,你就帶着錢離開書院,回鄉下蓋幾間房子,娶個媳婦,好好的過日子。”
阿桂一聽這話,也不知道是傷心還是感動,哭的更兇了。
翟先生使勁兒轉了轉頭,帶着欣賞的神色看了看石青峰,摸着他的手說道:“蚩山書院能傍上禦鼎山這棵大樹,是一件天大的幸事!有青峰山主坐鎮,以後就沒人敢欺負那些孩子們了!往後幾百年,蚩山書院一定會越來越好。我死後,你把我葬在這竹林裏面。我生是書院裏的人,死是書院裏的鬼。我要一直守着書院,守着那些孩子。”
他苦笑幾聲,又道:“本來,我應該和恩師以及諸位師兄弟葬在一起。但我愧對他們,哪兒有臉和他們葬在一起!”
石青峰見他言辭凄切,被他感動,一時間把持不住,竟然鼻子一酸,差點兒落淚。
翟先生又歇了一會兒,繼續說道:“臨死前,我還有個心願未了,希望山主能幫我個忙,幫我了了這樁心願,也好叫我在黃泉路上,能夠走得心安。”
石青峰趕緊說道:“先生有什麽心願,盡管吩咐便是,我一定刀山火海在所不辭,幫先生得償所願。”
翟先生道:“你可能也聽說了,我年輕時少不經事,惹下一筆風流債,落了個不成器的兒子,叫做崔翟,就住在山城東邊的崔府。現在算來,應該有十六七歲了。這些年來,我隻定時送些财物過去,一直沒敢與他相認。臨死前,我想勞駕山主走一趟,把崔翟帶來,讓我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