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在你之前那老東西每年都會派一個人來。到今天爲止,已經有八九個進了我的肚子。剩下那幾個僥幸逃了出去,但陽氣被我耗盡,即便逃出去,也活不了幾天。”
那女鬼森然一笑,滿頭青絲根根立起,猶如千萬冰針,凝滞在石青峰面前,隻待她一聲令下,便将石青峰釘在牆上,萬箭穿心。
“以你現在的修爲,根本殺不死我。那老東西費盡心機的把我困在這裏,就是害怕我會找他報複,将他碎屍萬段,讓他萬劫不複!”
石青峰見她情緒越來越激動,一邊拔劍在手,做萬全之備。一邊安慰她道:“你先别激動,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我是自己找到這裏的,和你說的那個什麽‘老東西’沒有關系。”
轉念一想,又試探着問道:“你口口聲聲說的那個‘老東西’,可是蚩山書院的翟先生?”
那女鬼冷笑道:“你别假惺惺了。少在這兒浪費時間!玩心機,你比我差得遠!”
石青峰見誤會越來越深,又想解釋。但那女鬼長嘯一聲,打斷他道:“住嘴!就憑你那點兒道行,也想騙我?之前那些人已經将三十六計用了個遍。你無非是想激怒我,或者趁我不注意,伺機将我殺死,對不對!”
石青峰皺了皺眉,爲了表示友好,将真吾劍收起,攤開雙手說道:“現在你總該相信了吧?我來這兒并無惡意,隻是想——”
“少啰嗦!”
那女鬼打斷他,漫天青絲如暴風驟雨般撲面而至。
石青峰運轉紫府元鼎,聚氣成鼎,身體周圍現出一尊淡金色的巨大金鼎,将那撲面而至的青絲擋下。
那女鬼冷哼一聲,漫天青絲纏上金鼎,眨眼間将那金鼎包裹的嚴嚴實實,成了一個巨大的“繭”。
“作繭自縛!不自量力!”
那女鬼冷笑道。一邊說着,一邊控制着青絲瘋狂汲取靈氣。籠罩在金鼎上的淡金色光芒一下子暗了很多。
石青峰覺察到靈氣外洩,立刻散去金鼎。但還沒來的及出劍,那無休無止的青絲便又撲上來,将他和真吾劍牢牢困在了一起。
“現在你還有什麽本事?”
那女鬼将石青峰提到自己面前,給她露出一雙眼睛,一張嘴,譏諷道。
石青峰動了動嘴,感覺能說話,開口道:“你真是誤會我了!我真不是來殺你的!我都束手就擒了,難道你還不相信麽?”
那女鬼哈哈大笑,道:“束手就擒?打不過就束手就擒?你年齡不大,倒是很要面子!要不要我把你放開,再打一次?”
從石青峰一進來,她便嗅出石青峰隻是禦府境修爲。這意味着他隻能調用體内竅穴中的靈氣,無法淬煉元氣。即便有仙劍在身,也絕對斬不斷她煉就的滿頭青絲。
那滿頭青絲連着她體内的血脈,是由心中怨念所化。别說尋常仙劍,就是誦經念佛的大和尚到了這裏,也理不清、送不走她心裏的怨念。
石青峰見她心情好轉,想起自己的身份,又道:“我是蚩山城新來的副城主,也是蚩山書院新上任的山主!顧青衫你應該知道吧,還有張葵花張副城主,也就是這塊‘例無禁法之地’的大當家的,還有浣花宗的冷陽,我和他們一樣都是副城主!”
他急于表明身份,一下子說出了好幾個名字。從那女鬼一開始發難,他就打定主意不和她動手。因爲他此行的目的是搞清楚這裏的情況,若是和那女鬼打了起來,可能就白跑一趟,什麽都問不出來了。不僅如此,還會暴露自己的行蹤,讓自己陷于險境。
誰知,那女鬼聽見蚩山書院幾個字,登時色變。等聽到“新上任的山主”這句話時,已然怒不可揭。纏在石青峰身上的青絲驟然收緊。如果沒有在桃花林中熬筋煮骨的經曆,此時恐怕已經被勒成了無數塊。
靠着禦氣逆行煉就的強悍肉身,石青峰勉強擠出一句話:“你再不收手,我可要還手了!”
那女鬼見青絲奈何不了石青峰,有些驚訝。認定他身上藏有護身法寶。怒道:“雕蟲小技,也敢在我面前賣弄!受死吧!”
話聲一落,青絲中忽然伸出無數雙白骨森森的手,有的掐住石青峰脖子,有的化作拳掌,拳拳到肉,掌掌生風,不停地打在石青峰身上。
石青峰感覺有些疼,但更多的是癢。他強忍住笑,又道:“你再不住手,我可真要還手了!”
那女鬼不再出聲,使出渾身解數,發瘋一樣朝石青峰身上攻去。
石青峰見她喪失理智,隻好凝氣聚力,“砰”得一聲掙斷纏在身上的青絲。又揮出一拳,使出《搬山拳》中的“鬥雨”,将那些白骨森森的鬼手一拳打回原形。
那女鬼見石青峰出手淩厲,再也不敢小觑。張嘴吐出一條猩紅色的長舌,帶着濃重陰氣,淌着黑色粘稠的液體,朝石青峰卷了過去。
石青峰微微側身躲過長舌,真吾劍趁勢而出,幻化出漫天劍影,耀眼白光,照的暗室裏面恍如白晝,猶如将陽炎之氣帶到了暗室裏面。
那女鬼受不住陽氣沖擊,立刻委頓身形,滿頭青絲回轉身前,形成一道密不透光的屏障,将劍光擋在了外面。
石青峰這一下用的是涿光劍法。涿光劍法是禦鼎山開派祖師所創,後來在白萬仞手中幾經完善,将《逐日真經》裏面的部分奧義融進了劍法之中。
本來,一般禦府境的弟子使出涿光劍法,隻能出其形,而無法用其神。《逐日真經》修的是大陽炎之力,是天地間至剛至烈的陽元之氣。隻有到了禦神境後期,養出一尊元神,窺見天地元氣,并且掌握了淬煉元氣的方法,才能真正将《逐日真經》的奧義融進涿光劍法裏面。
石青峰憑借大巫元神烙印,以及武聖人傳授的淬煉元氣法門,早就掌握了淬煉元氣、使用元氣的方法。尤其在雷陣中以雷暴淬體,練氣兩年之後,更是得心應手,駕輕就熟。因此,在确認那女鬼是至陰之物後,一出劍便将大陽炎之力帶了出來。
那女鬼是至陰之物,哪兒受得了陽炎之力的沖擊。隻和劍光對視了一眼,便感覺七竅生煙,神魂激蕩,吓得她趕緊收起攻勢,用青絲築起屏障躲在後面。
石青峰收起真吾劍,歎了口氣,說道:“和你好好說你不聽,非要打過之後才肯住手。你也真是的!何必自讨苦吃呢!”
那女鬼躲在屏障後面待了須臾,等石青峰将全部劍光斂盡,這才悄悄擡了擡頭,在屏障上分出一條細縫,看了一眼。
沉默片刻,她輕輕笑了幾聲,語氣中滿是絕望。随即低下頭,凄凄慘慘說道:“十六年了。你把我囚禁在這鬼府陰宅,讓我母子骨肉分離,到死也不肯讓我見一眼麽?”
嗚嗚咽咽哭了幾聲,又道:“整整十六年,你居然還是想着法子害我,還是要千方百計的将我打入輪回之外。現在,你終于做到了!從此以後,你終于可以高枕無憂的活着了!”
她斷斷續續的自言自語了一會兒,最後對石青峰說道:“我不怕死。如果怕死的話,當初就不會跳下懸崖。一會兒你将我神魂打散之後,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你叫我做什麽都行,隻要答應我這件事情,即便讓我立刻自盡,我也心甘情願!”
石青峰漸漸聽出些苗頭,見她哭的傷心欲絕,又想到她那張五官扭曲、支離破碎的鬼臉,心中有了幾分把握。大膽猜測道:“你就是當年從蚩山書院山崖上跳下去的那個學生?”
那女鬼凄然一笑,頭也不擡,說道:“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呢!他派你來之前,難道沒告訴你麽?”
石青峰心裏有了着落,進一步問道:“當年害你的人,是蚩山書院的翟先生?”
那女鬼依舊沒有擡頭,說道:“事已至此,還問這些做什麽。你要動手,就快些動手吧。臨死前,我隻求你一件事,不管你和他關系如何,請你看在舉頭三尺有神明的份上,一定要答應我!如果,如果我能僥幸進入輪回,來世抵上一條性命,定會報答你今日之恩!”
石青峰見她說的如此決絕,心生憐憫,說道:“你說吧,我盡量答應你。”
那女鬼自斷一縷青絲,送至石青峰面前,眼含熱淚,顫聲道:“你将我殺死以後,請将這縷青絲埋到一個地方。那裏有我十六年來朝思暮想之人。我做人做鬼,都未曾見過他一眼。隻希望死後能陪在他身邊,黃泉路上也好,魂飛魄散也罷,隻盼能遠遠地看他一眼。”
石青峰接過那縷青絲,問道:“埋到什麽地方?”
那女鬼見石青峰答應了她,頓時喜極而泣。她身體被倒懸山牢牢定住,動彈不得,隻好使勁兒低了低頭,對石青峰叩了三下,一字一句說道:“山城東邊,崔府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