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安慰了德嫔幾句,康熙就離開了永和宮。
殿中,氣味清郁的藏春香自錯金博山爐中袅袅逸出,内殿都彌漫了清幽纏綿的氣息。
德嫔仿佛力竭一般,軟軟躺在绯紅錦衾中,那绯紅的顔色豔若朝霞,愈發襯得她臉色蒼白如紙。
昭嫆坐在床頭的西番蓮纏枝繡墩上,忍不住問:“德嫔姐姐當真要放棄妃位?這樣一來,你的孩子……可就白白沒了。”
德嫔咳嗽了兩聲,一臉苦澀地道“沒人能鬥得過太皇太後,我……從一開始就該明白的……咳咳!”她虛弱極了,連咳嗽的聲音都微弱了下去。
昭嫆沉默了。
“面對佟貴妃,以智搏力,興許能勝,但她是太皇太後啊!”德嫔攥了攥拳頭,“我失了孩子,甚至……都不敢去恨!”
德嫔嘴上說不敢恨,然而她卻咬緊了牙關,仿佛在極力遏制心中的恨意一般。
很顯然,她是恨極了那位老太太。
是啊,身爲母親,失了孩子,誰能不恨呢?
昭嫆幽幽歎了口氣,問道:“那姐姐可怪我?如佟貴妃所說,若沒有我,興許你能封妃。”——德嫔斷了封妃之路,是否會恨她呢?
德嫔嗤地冷笑出聲兒,“我兩個兒子差點都要被她奪取,我豈會中了她的挑撥之計!”
此番,德嫔也真真是恨毒了佟貴妃。德嫔不敢恨太皇太後,是因爲她撼不動太皇太後,可佟貴妃……根基已經愈發不穩。
“妹妹若覺得對不住我,就别放過佟貴妃!”德嫔恨得銀牙咬碎,眼底已然怒至發紅充血,她重重道:“因爲,她也不會放我你我!”
德嫔此刻那張發白發青的臉,竟隐隐有些可怖……
昭嫆眉心一蹙,心裏不禁想:德嫔啊德嫔,你果然是認爲我對不住你……
但她嘴上卻痛快地應允了:“那是自然。我的阿禩險些不能出生,若有機會,我不介意送她下黃泉!”昭嫆的眼中滿是冷厲之色。
——她與德嫔,幸好還有佟貴妃這個共同敵人,否則……隻怕早不是盟友了。
如此也好,既然已經知道德嫔心中怨恨,以後時時警惕便是了。昭嫆心中暗暗自語。
七日後,康熙便下旨,谕禮部:
“朕恭奉聖祖母太皇太後慈谕,自古帝王、慎簡淑德、備秩宮闱、以襄内政。曆稽往制、典禮攸隆。庶妃鈕祜祿氏,恭和溫慧,着封爲貴妃。惠嫔納喇氏、宜嫔郭絡羅氏、榮嫔馬佳氏、佳嫔瓜爾佳氏,秉質柔嘉,恪勤内職。着晉惠嫔會惠妃、宜嫔爲宜妃、榮嫔爲榮妃、佳嫔爲佳妃。爾部即選擇吉期。開列儀注。具奏。”
這是一道命禮部籌備貴妃與四妃冊封典禮的聖旨,這标志着,四妃之位的歸屬終于落下了帷幕。
昭嫆終于如願登上了康熙二十年大封六宮的尾座,自此,列爲四妃。康熙朝四妃,便再也不是惠宜榮德,而是惠宜榮佳了。
操辦如此隆重的冊封禮,的确還需要幾個月的時間來籌備。但六宮已經提前慶賀起來,永壽宮貴妃正名,四妃得立,宮中難得有這樣的大封,一時間鍾粹宮的門檻兒都要被踏破了,宜妃的翊坤宮也是如此,她與宜妃俱是寵妃,又新封妃主之位,自是炙手可熱。
昭嫆整個人忙得跟陀螺似的,幸好有表姐安嫔過來幫襯着招待來客、清點賀禮,這才不至于出了岔子。
忙碌中,鈕祜祿貴妃竟親自臨門,少不得叫昭嫆有些惶惑,便笑臉相迎:“還未恭喜娘娘正式加封貴妃之喜。”——從前嫔妃們雖也稱呼她貴妃娘娘,但畢竟是虛的,少了正式冊封,便低人一頭。
鈕祜祿氏擺了擺手,“少寒顫本宮了!你們都有封号,本宮這個貴妃卻連個号都沒有!”
“呃……”昭嫆讪讪,“佟貴妃不也沒封号嗎?”——說來也是,康熙怎麽不給佟貴妃個封号?可見在康熙心目中,佟貴妃還真沒多大的分量,有分量的隻是母族罷了。
鈕祜祿氏淡淡道:“那是因爲從前隻有她一個貴妃,提到貴妃,自然說的就是佟氏!可如今不同了,兩個貴妃,若無封号,何從區分?!”
“娘娘的意思是……”昭嫆眨了眨眼睛,她明白鈕祜祿氏索萊爲何,但就是要等她自己開口求。
“太皇太後本來提議給本宮拟一個封号,但皇上已經多日未去慈甯宮請安了。太皇太後想開口都沒機會!”鈕祜祿氏臉色有些陰郁。
康熙這是事後發脾氣?
康熙一直以來在“孝道”二字上很重視,兩宮用度從來都是不吝奢華,四時貢品都是第一時間奉與。而他本人,也幾乎每日都會去慈甯宮請安。可以說是做足了表面功夫。
現在,看樣子康熙是真的惱了太皇太後對德嫔的所作所爲,竟連表面的請安都不去維持了。這可是從前從未有過的……
“皇上不過是近來忙于朝政,才疏忽了兩宮請安。”昭嫆含笑說着場面話。
可鈕祜祿氏最煩的便是這種敷衍人的場面話,便冷冷一哼,道:“你是明白人兒,何必說這種虛頭虛腦的話?!明眼人都知道,皇上是因爲德嫔小産,才與太皇太後置氣!”
鈕祜祿氏如此毫不遮掩,倒是叫昭嫆有些尴尬,隻得道:“德嫔失子可憐,皇上難免要傷心些日子。”
鈕祜祿氏撇撇嘴,譏笑道:“連跟頭發絲都碰一下,竟也會落了胎!她是有多嬌貴?!”
昭嫆心中一沉,心底的懷疑再度被勾了起來……德嫔的身子骨真有那麽嬌貴嗎?
德嫔在康熙面前隻一味自責自怨……當時她才剛失了孩子,竟能忍住了不在康熙面前怨怪太皇太後和佟貴妃隻言片語——這是何等的忍耐力?
如果……那孩子是她故意落胎的……
昭嫆陡然間,心涼徹骨。
德嫔的演技那樣高超,她的心機……或許也超乎她的預料。
心中縱然懷疑,嘴上卻說:“德嫔之前胎相不穩,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兒。”
鈕祜祿氏哼了一聲,“反正德嫔小産的事兒,是賴在太皇太後身上了!黃泥到褲裆,不是屎也是屎!”
“呃……”昭嫆真沒想到,堂堂貴妃竟然說出這種粗鄙的話來,還真是叫她大開眼界啊。
撒花慶祝昭嫆封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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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