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過後,昭嫆歪在書房的美人榻上,斜倚四五個鵝羽軟枕,手裏端着一盞杏汁燕窩吃着,冬日天幹物燥,燕窩則最能潤肺了。
而康熙正坐在她的書桌前,欣賞着她昨日剛剛畫的蘭花,寥寥幾筆,惜墨如金,卻是她畫得最順手的一幅畫。
康熙亦連連點頭:“嫆兒畫工見漲了些。”
昭嫆赧笑了笑,平日裏不出門,自然隻能畫養在屋子裏的蘭花了。
“怎麽沒提詩?朕記得嫆兒可是個才女呢。”康熙眼中滿是笑意。
一提這事兒,昭嫆就臉燥得很,便道:“臣妾可不想當才女,何況,女子若才名太盛,隻怕也不見得是好事。”——古往今來的才女,大多命途多舛。
康熙微微沉吟,良久之後,他輕輕點了點頭,便執筆蘸飽了墨汁。
于是,康熙揮毫,流暢地落下了幾行字。
昭嫆不免好奇,忙上擱下還沒吃完的燕窩,走上去瞧,且看字寫得還是極好的,康熙的字迹端方大氣,又不失靈動,雖不能比大家之作,也算是難得了。
詩雲:
婀娜花姿碧葉長,風來難隐谷中香。
不因紉取堪爲佩,縱使無人亦自芳。
“縱使無人亦自芳……”昭嫆不禁有些臉紅,這詩是寫蘭花,可實際上卻托物言志,是贊人之高潔。詩詞中常這樣的手法,并不稀奇。
可康熙分明是在她誇她,難免叫人臉上燥得慌。
康熙笑着說:“嫆兒身上有蘭之氣韻,能有你,是朕的福氣。”
昭嫆臉頰飛紅,羞得竟說不出話來。
正在這時候,胡慶喜躬身進來,總算是解除了昭嫆的羞臊,但康熙卻微微有些不快,臉上的笑容頓時不見了蹤影。
胡慶喜感受到皇帝的不悅,不由縮了縮脖子,打千兒請安道:“沈院判前來給娘娘請平安脈了。”
“叫他進來吧。”康熙擱下毛筆,淡淡道。
昭嫆自打那次見紅之後,就一直吃着沈院判給開的安胎藥。從前她是最怕苦的,如今喝久了苦藥,竟有些習慣了。
昭嫆轉身坐在椅子上,沈潛跪上來把了脈,又問了昭嫆近日來的飲食、睡眠已經胎兒狀況。昭嫆胃口見漲,睡得也還算安胎,肚子裏的孩子不鬧騰她。
“娘娘很少胎動?”沈潛仔細地問道。
昭嫆點了點頭:“偶爾會覺得骨碌動了一下,但是動靜不大。”她笑了笑,“這孩子很乖巧呢。”月份大時候,有的孩子會格外鬧騰母親。
沈潛神色微微有些凝重。他這幅模樣,叫昭嫆心底一慌。
康熙也看出不妙來,沉着臉問:“佳嫔的胎相有何不妥?!”
沈潛小心翼翼地道:“回皇上,微臣……一直覺得佳嫔的胎息似乎偏弱些。”
昭嫆臉頰泛白,“胎息弱?會怎麽樣?!”
沈潛忙道:“并無太大不妥,隻是小阿哥生下來,可能會虛弱一些。”
昭嫆咬着自己發白的嘴唇,“是因爲之前見紅的緣故嗎?”
沈潛點頭,低聲道:“是。”
康熙不由大怒:“你是怎麽爲佳嫔安胎的?!之前不都好好的嗎?怎的月份大了,胎息卻弱了下去?!”
沈潛急忙磕頭,辯解道:“皇上明鑒!胎兒還小的時候,胎息不明顯。隻有等到月份大了,才能診出。娘娘當初畢竟見了紅,多少還是傷了胎!”
“廢物!!”康熙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案幾上。
沈潛嗵嗵磕了兩個頭,神色惶惶不安,“皇上恕罪!”
昭嫆急忙問:“距離臨盆,還有兩個月。可還有補救的機會?”
沈潛忙道:“自然是可以補救的,微臣會爲娘娘斟酌一個補胎的溫補藥方,想來可以稍稍彌補些。”
隻是稍稍彌補些嗎……昭嫆面容苦澀,罷了,能補多少是多少吧。
康熙一臉煩躁:“那還不快去開藥!”
“嗻!”
一個藥方子,沈潛這個的醫中稽首,也足足寫了半個時辰才滿意。沈潛将藥方子呈上去,又道:“自今日起,娘娘最好不要走動。每日請盡量心情舒緩,切忌郁郁寡歡。”
沈院判走後,康熙心情頓時沉郁了下來,他握住昭嫆的手,輕輕撫摸,“嫆兒,咱們的孩子一定會好好的……”
昭嫆忙給他一個微笑:“不妨事的,臣妾幼時也體弱,如今不也好端端的?有皇上福澤庇佑,臣妾不怕。”——沈潛的醫術總比早年爲她調理身子的大夫強多了,隻要孩子别遭人暗害,她的孩子即使生下來體弱些,将來也一定會一天天健康起來的。
康熙點了點頭,“咱們的孩子,必定是最有福氣的。”
懷着身孕,不宜多思。昭嫆便整日逗弄肉丸子,如今的肉丸子,可真真是個大肉丸子了。
在她宮裏養了幾個月功夫,就蹭蹭加肥加大。
肉丸子很貪吃,每頓飯都要吃一大碗肉羹,肉羹裏還泡了滿滿的白面饽饽卷子,那麽一大海碗,肉丸子毛茸茸的腦袋埋上去,呼哧呼哧就見了底兒。
昭嫆一旁看着,自己都覺得餓了。
肉丸子吃飽了,便搖晃着尾巴撲到昭嫆腿上撒嬌,“汪、汪!”
昭嫆便拿起妝台上的象牙梳篦,輕輕給肉丸子梳毛,肉丸子毛太濃密了,如今天冷,洗澡怕它着涼,隻好時常給她梳梳毛了。
細密的梳篦輕輕滑過,肉丸子眯着眼睛,吐着藍色的舌頭,一副十分享受的樣子。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昭嫆就更不便出門了。隻是肉丸子是憋不住的,由着昭嫆逗弄了一會兒,便跑出了正殿,盡情地在殿外皚皚積雪上打滾撒歡。
昭嫆披了件厚實的大氅,便叫人打開窗戶,瞅着肉丸子嬉鬧的樣子,還有通貴人的八哥犬安樂也跑了出來,兩隻狗狗便你撲我咬的玩樂了起來。
說來也逗,八哥犬明明是一副可憐巴巴的小可憐樣兒,通貴人卻給它取名叫“安樂”,似乎是盼着它平安喜樂。不過想想八哥犬那張臉,估計是不會笑的……
過了一會兒,白檀上前提醒道:“娘娘,外頭起風了,您别着了涼,還是叫奴才把窗戶關上吧。”
昭嫆歎了口氣,有些怏怏,隻得由着白檀關上了支摘窗。
冬天是最容易招惹的風寒,她腹中胎兒胎息偏弱些,若是生了病,對孩子也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