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安宮正殿曰春禧殿,黃琉璃瓦歇山頂,步步錦槅扇門爲昭嫆敞開。
昭嫆在太監引領下,走進殿中,又進了西側次間中。
仁憲太後博爾濟吉特氏就坐在裏頭的羅漢榻上,她手裏拿着一串成色極好的蜜蠟佛珠,旁邊還有一本滿語的佛經,可見是在禮佛。
昭嫆小心翼翼走上前,屈膝跪了下來,行大禮,“臣妾給太後請安。”
太後常年禮佛,故而脾性也帶着幾分溫敦的佛性,她神态溫和,擡了擡手叫昭嫆起身。太後忍不住掃了一眼昭嫆纖細的腰肢,問道:“你有了身孕?”
昭嫆低頭道:“是,數日前,周太醫診斷的。”
太後也聽聞過周太醫之名,不禁點了點頭,便信了二分,她端詳着昭嫆的臉頰,便道:“你氣色不是很好,想來是受了驚吓的緣故,便傳太醫來請個平安脈吧。”
昭嫆豈會不懂,太後這是對她将信将疑,所以才想叫太醫來驗證一下,便一臉感激地道:“多謝太後!”
太後傳召,太醫院自然不敢有半分怠慢,立刻便來了三位太醫,其中一位便是周太醫,其中還有太醫院的右院判沈潛。
三位太醫上前,一一爲昭嫆把了脈搏,便齊刷刷跪下,“恭喜太後,佳嫔娘娘的身孕已經一月有餘了!”
太後聽了,頓時露出笑容,“好、好!”——如此太後算是安心了,便詢問道:“佳嫔的胎相如何?”
右院判沈潛道:“佳嫔娘娘近來似乎沒有歇息好,因此胎相略有不安。隻不過,不礙事,好生歇息,吃些溫補的安胎藥便是了。”
聽了這話,太後這才對昭嫆詢問道:“是佟貴妃要爲難你?”
昭嫆扶的肚子,點了點頭,又忙将良貴人小産,及之後的一系列事情,一一對太後詳細解說了。
太後聽了,眉頭皺了起來,神色間已然帶了愠怒。
昭嫆含淚道:“佟貴妃是六宮之首,臣妾……臣妾實在是害怕。臣妾都說了自己有孕,佟貴妃還是要對臣妾動手,臣妾無計可施,隻能求助太後您了。”說着,昭嫆眼圈一紅,露出一臉惶恐無措的模樣。
太後淡淡一哼,眉宇間威勢油然而生,她重重撂下手中的蜜蠟佛珠,斥道:“這些年,皇帝把她慣得不像樣!區區一個貴妃而已,也敢如此放肆!”
也隻有太後的身份,才能說貴妃是“區區”了。
旋即,太後便吩咐身旁嬷嬷:“去吧偏殿拾掇出來,佳嫔暫時在哀家這兒住下!佟氏在放肆,也不敢再哀家這兒撒野!”
昭嫆欣喜不已,沒錯,隻有壽安宮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佟貴妃漫說隻是個貴妃,哪怕是皇後,也不敢跑到太後的地盤抓人!!就算太後不是康熙的生母,可也是皇太後之尊,哪裏是一個貴妃可以冒犯的?!
昭嫆忙鄭重一禮,道:“多謝太後收留臣妾。”
壽安宮外,安嫔李清若足足等到天黑,她見太醫來了又走,見昭嫆始終沒有出來,才終于徹底安心了,嘴裏喃喃道:“看樣子,太後把嫆兒留下了。”
如此,安嫔這才打道回了自己的寝宮。
這一夜,昭嫆終于得以安枕。
而景仁宮中的佟貴妃卻氣急敗壞摔了一隻粉彩賞瓶,“她竟然跑去壽安宮了?而且到現在還沒出來?!”
秦壽低聲道:“娘娘,看樣子太後已經插手了……”
佟貴妃氣得銀牙幾乎咬碎,她含恨道:“太後不是從不管六宮事務嗎?怎麽這會竟然庇護起那個賤人來了?!!”
秦壽小心翼翼道:“畢竟……太皇太後很喜歡佳嫔,太後難免就……”
“可惡!!!”佟貴妃氣得面孔猙獰,“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竟叫她逃了!!本宮如何甘心!!”
秦壽看着自己主子瘋魔了似的模樣,吓得連連縮脖子,唉,若是從前德嫔在,說不定還能安撫下來,現在……
昭嫆一夜無夢,翌日睜開眼睛,才知道已經日上三竿了!!
吓得她猛地竄了起來,連忙叫白檀、素英伺候她更衣洗漱,連一口水都顧不得喝,便匆匆忙忙去正殿給太後請安了!
“臣妾貪睡,實在是失禮,還請太後恕罪!”——之前一直緊繃着弦兒,如今以松懈下來,竟如此憊懶了!白檀這丫頭,竟也不叫醒她!
太後手裏拿着一串佛珠,倒是沒有絲毫怪罪的樣子,“有孕之人,難免貪睡些,不妨事。”
昭嫆這才松了一口氣,心道,太後這老太太倒是蠻好相處的……
“你倒是好睡,景仁宮的燈火可是半夜都未曾熄滅呢!”太後輕輕一呻道。
昭嫆微笑道:“佟貴妃娘娘威重,在她管束之下,六宮無人敢撄其鋒芒,臣妾昨日從景仁宮硬闖出來,佟貴妃自然很生氣。”
“無人敢撄其鋒芒?!”太後面上浮現幾縷幽薄的冷色,“若非出了這種事兒,哀家竟不知道,她有如此包天之膽!!”
是啊,佟貴妃在兩宮跟前,素來以溫柔端莊的形象示人。如今爲了對付她,吃相竟如此難看,也難怪太後如此不悅。
正說着話,裏頭的碧紗櫥中竟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倒是叫昭嫆有些懵了。怎麽會有孩子的哭聲?據她所知,太後膝下隻撫養了大公主,而大公主年紀也有九歲了。
如今尚在襁褓的孩子,便隻有宜嫔五阿哥和德嫔的六阿哥了。太後何等尊貴的身份,隻怕也瞧不上德嫔的六阿哥。這麽說的話……
大約是爲了印證她的猜測,碧紗櫥裏突然跑出來一個身穿桃粉色旗服的半大女孩,一看年紀,便知是大公主了。
大公主快步便跑到了太後跟前,“皇瑪嬷,五弟弟又哭了!”
昭嫆心中暗道:果然……
隻是,她竟不曉得,宜嫔是何時把五阿哥送到太後的壽安宮的?
被昭嫆撞到此事,太後神色似乎有些躲閃,她忙道:“宜嫔這幾日身子不爽利,怕過了病氣給五阿哥,所以才送來哀家這裏照顧幾日的。”
宜嫔身子不爽利?!呵呵哒,滿後宮沒有比她精神的了!
可太後都如此說了,昭嫆還能拆她台不成?便笑着說:“如今宮中多事,宜嫔姐姐是怕無法周全五阿哥,這才托付太後的。”又滿懷感激地道:“臣妾與腹中孩子,亦是蒙太後庇護,方得穩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