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浦這一番話,大約是說中了在場所有女子的心聲,底下跪着的已經不再嬌嫩的女子一個個也都抹淚啜泣了起來,嗚嗚聲一片,低低哀鳴。
固然杭州織造孫文成能爲她們擇夫婿令嫁,即使她們的父兄不像秋浦的父親那樣絕,隻怕日後少不了被人指指點點。
一個淚眼紅腫的女子磕頭道:“奴才的父親也自小教導奴才,女子的貞潔重于性命!奴才若是被許了人,父親一定會叫奴才自盡保全貞潔的!”
又一個瓜子臉的女子哭訴道:“奴才的父親雖不至于那麽狠心,隻怕也必定不會認奴才這個女兒了!何況奴才早非清白之身,即使嫁了人,也必定爲夫家所厭惡!如何還能有好日子過?還不如在行宮中孤獨終老!”
說着,她磕頭不止:“奴才已經是個二十五歲的老女人了,就算留在行宮,也不敢有非分之想,絕不敢去勾引皇上!求皇貴妃娘娘開恩,就讓奴才們留在行宮,隻當是添了幾個教習姑姑!”
昭嫆一陣頭疼,她不怕遇見刁鑽的,可這不過是一群的可憐的女人罷了!
說到底,還是老康造的孽!還有那三大織造!好端端的姑娘,非給搜羅來,獻給康熙讨好!
這架勢,難道她要改弦易張,去求康熙,讓這些被康熙寵幸過的女子都留在行宮,養她們一輩子?她不是聖母,這種事情終究是膈應的。
昭嫆沉吟了片刻,便道:“本宮不想讓你們留在行宮,而你們不想嫁人!既然如此,也就隻有一個法子了!”
“自梳不嫁!”昭嫆沉沉說出了這四個字!
昭嫆看着腳底下跪着的這些女子,年紀都不過才二十出頭,自梳不嫁這四個字,着實沉重了些,但是,嫁了人,隻怕反而更加不幸!
“本宮可以照舊賜你們每人百兩銀子,你們可以帶着銀子買田置宅,平日裏在做些針線活,也足以養活自己了。”昭嫆說出了這番安置之詞。一百兩銀子,别看不多,但在蘇杭之地,卻足以買下半頃薄田,或者二十畝上好的水田了,有了田産傍身,日後收着租子,也算溫飽可依了。這樣日子,起碼比終老行宮好些。
秋浦聽了這話,連忙磕頭道:“謝皇貴妃娘娘恩典!奴才願意自梳不嫁!”
其他女子也紛紛磕頭,表示願意。
如此,話吩咐下去,銀子灑下去,然後叫杭州織造孫文成安排便是。
這孫文成手腳倒是極麻利,在杭州轄下的錢塘縣,自掏腰包購置了一處老宅,給那些女子安身之用,至于那統共加起來才八百兩的賞銀,愣是足足購置出了十頃良田沃土。這下子好了,那些女子,下半輩子算是衣食無憂了。
昭嫆有些無語:“這個孫文成是什麽意思?發了慈悲心了?”
白檀笑着說:“這孫織造,隻怕現在對娘娘您可感恩戴德得緊呢!”
“嗯?”昭嫆一頭霧水。
白檀道:“您想啊,那些到底是皇上寵幸過的人,若是孫織造奉旨給安排着嫁了人,他心裏豈不惴惴得緊?”
昭嫆恍然大悟,是啊,就算這是康熙的旨意,那也是這個孫文成把康熙的女人給嫁了。這事兒若是将來有朝一日康熙又覺得心裏不痛快了,那孫文成這個杭州織造算是當到頭了!
“原來如此!”想明白了這個茬,便不稀奇,這個孫文成竟會舍得自掏腰包賠錢,也要置下十頃良田,給這些女人安身立命了。
是了,她們肯自梳不嫁,保全貞潔,也是保全了康熙的顔面,康熙日後心裏也就不會又疙瘩了,孫文成的烏紗帽也保得住了。
些許銀子算什麽?三大織造那可都富得流油呢!
白檀低聲道:“奴才打聽到,錢塘那邊,把那座老宅稱爲娘娘大院呢!”
昭嫆黑了臉:“娘娘個屁!”——連個名分都沒有過,還“娘娘”!
白檀忙道:“是,那不過是些市井小民的吹捧之詞罷了!主子不必放在心上。”
不管怎麽說,這事兒算是落下了帷幕,杭州行宮總算是清淨了。
這一日,昭嫆從西湖山泛舟歸來,正想送些消暑的冰鎮冷飲去楠木殿送給康熙,卻被告知康熙在前頭校場考校諸子騎射呢。
“那就叫小廚房都準備些涼茶。”昭嫆笑着吩咐道。
南巡的這些日子,康熙忙着批折子、忙着巡視河工、召見地方官員,倒是這些阿哥們一個個怠懶松懈了不少,康熙如今得空考校兒子,也是想給這些小子們緊一緊弦兒,省得心都玩野了。
行宮校場,雖不及紫禁城和暢春園的校場寬敞,但也有足球場那麽大,足夠這些阿哥們騎射了。
一覽無餘的校場上,青草茵茵,隻有前方的高台上,有梧桐樹蔭遮蔽,而康熙就坐在高台上,悠閑喝着茶水,看着底下諸子滿頭大汗騎射。
這老子當得,真不稱職!
所有伴駕的皇子全都到齊了,大到膝下兒女已經一堆能打醬油的大阿哥直親王,小到昭嫆的小兒子小雞,都騎在馬背上拉弓射箭,而需要射的目标是一個個移動的靶子!沒錯,是移動的。太監高高舉着活靶子,在校場上毫無規律地飛竄跑動着。
倒是不擔心射到人身上。
額,好吧,這些阿哥别看騎射技術參差不齊,但還不至于連靶子都射不到,隻不過如此移動着靶子,想要射中靶心便難了!
直親王胤褆是康熙的長子,素以勇武聞名,他的騎射自是一等一的好,箭矢嗖嗖射出,哆哆哆,射中一個個靶心!那叫一個快很準,表現的那叫一個出彩!
昭嫆的大兒子阿禩,騎射也不遜色多少,羽箭飛舞,咻咻破空,他那雙平日裏的溫潤的眸子,此刻卻如鷹隼一般犀利!
而阿禌的騎射就不及哥哥許多,便看也射出不少箭矢,可愣是一個都沒有射中靶心,急得他抓耳撓腮,這一急,準頭便愈發不佳了。這孩子,就算太不穩重了些!
至于小雞……額,這小子完全趴在了那匹半大小馬的馬背上,正吐着舌頭哈着氣,背的箭囊中,滿滿都是精良的羽箭,壓根一根都沒射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