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爲大清、爲了滿蒙!嘔心瀝血,付出之大,旁人豈會知曉?!”太皇太後強撐着一口氣,怒吼道。
康熙忍不住冷笑連連,“您付出了什麽?是下嫁多爾衮,還是兩番逼迫皇考迎娶科爾沁之女?!”
下嫁多爾衮,是太皇太後畢生之恥!早在先帝順治在位之事,便将此事抹去,不許任何人提及。如今這話從康熙口中說出,不啻是一記耳光。
太皇太後轉瞬老臉紫漲,一口氣憋在喉中,便上不來了。
蘇麻喇姑見狀,急忙上前扶着太皇太後的心口,又跪下勸慰道:“皇上!奴才求您别說了!”說罷,便嗵嗵磕頭不止。
康熙挑眉,“罷了,當年那些不幹不淨的事兒,朕也不想說,朕也怕髒了自己的嘴巴!”康熙說罷,便幾步走到床前,“皇瑪嬷若還念着一丁點祖孫之情,就把醉夢散的解藥給孫兒吧。”
太皇太後驟然笑了,“玄烨,你說了那麽多話來刺激哀家,爲的果然是這個!”
“皇瑪嬷英明!”康熙笑了笑,“孫兒也是實在不想大搜慈甯宮。”
聽得“大搜慈甯宮”五個字,太皇太後臉色驟然鐵青,她連連點頭,“玄烨啊,你果然被佳妃迷昏了頭!”
康熙沉着臉道:“朕一直都清醒得很!朕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知道自己要保護什麽!所以斷斷不容任何人阻撓!”康熙的話說到最後,已然是斬釘截鐵。
康熙看着自己的祖母,語氣頓時緩和了:“孫兒不想對皇瑪嬷不孝,您百年之後,孫兒會全您心願,讓您的靈柩出關與太宗同葬,讓您與太宗九泉團聚。您不喜敏惠恭和元妃,孫兒會将她遺骨遷出太宗帝陵,挪去妃陵改葬,也省得九泉之下惹您煩心!”
康熙這一番話,說得無比誠懇。
太皇太後突然笑了,“呵呵,玄烨啊玄烨,你果然是最懂哀家的人。”
康熙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孫兒可是您親自撫養,親手扶上帝位的。”
太皇太後斂了笑容,皺紋深深的臉上浮起一股難掩的冷漠,“可是你難道忘了,哀家行事,從來都是孤注一擲,不留後路嗎?!”
康熙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勉力維持着嘴角的那一抹笑意,“皇瑪嬷非要逼孫兒大搜慈甯宮嗎?”
太皇太後無比淡漠地道:“你搜了也沒有,醉夢散的唯一一顆解藥,哀家早已讓蘇麻喇姑親手毀了!”
康熙臉色轉瞬蒼白,他低頭看着跪在地上的蘇麻喇姑:“蘇……嬷嬷?”
蘇麻喇姑滿臉愧疚,不敢去看康熙那問詢的眼睛,她碰碰磕頭,哭道:“老奴……愧對皇上!”
康熙陡然一個趔趄,一手扶住旁邊的月牙幾,這才沒有摔倒。
太皇太後喃喃道:“玄烨啊,哀家打小就教你,身爲帝王,一定要無情。大清的江山社稷,不能再有第二個順治了!可惜啊,你學什麽不好,偏要學你皇父。”
她看了看康熙毫無血色的臉,滿目慈祥地道:“會影響你的女人,瑪嬷爲你除去。你比你皇父冷靜穩重,你傷心過後,就忘了佳妃吧!”
康熙隻覺得胸口如被巨錘砸過一般,隻覺得喉嚨一甜,他極力想要遏制住,卻無法阻攔那腥甜的液體倒湧而出。
一抹鮮紅自他嘴角不可抑制地滲出。
“皇上!!”蘇麻喇姑仰頭看着,忍不住驚呼出聲。
康熙扶着案幾,強撐住身體沒有倒下,然而那滿口的鮮血,驟然噴出,灑得滿地猩紅點點。
這一幕,與太皇太後記憶中最痛心的那一刻重疊了。
“福臨!!”她驚呼出聲,當年董鄂妃香消玉殒,順治悲痛吐血,然後便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這一刻,兒子死去的哀恸悲怆席卷太皇太後的腦海,湮滅了她的神智。
“福臨!!你怎能爲了一個女人抛下大清、抛下額娘不顧?”太皇太後一把抓住了康熙的手臂,“你怎麽能不要額娘?!你這個不孝子!!”
蘇麻喇姑大駭,忙上前道:“太皇太後!他是皇上,不是先帝啊!”
然而太皇太後早已沒了神智,此刻的她隻有滿心的憤怒與悲痛,“福臨,你不能丢下額娘!你這個不孝子,不竟然爲了一個喪父改嫁的女人連額娘都不顧了!你這個不孝……呃!”
太皇太後的怨怼咆哮之聲戛然止住。
蘇麻喇姑瞪大了眼珠子,“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宛若僵直一般,瞳仁大睜,依舊保持着攥着康熙手臂的姿勢。
蘇麻喇姑顫抖的手伸了上去,哆哆嗦嗦觸摸太皇太後的鼻下——那裏已經沒有了絲毫氣息!
蘇麻喇姑伏地痛哭,“太皇太後薨了!!”
康熙青白交加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哀恸,隻有濃烈得化不開的恨意,他心口劇烈疼痛着,他咬牙将那隻攥住她手臂的枯槁的手,生生推開。
太皇太後蒼老的遺體頹然倒在了華麗的錦衾上,眼睛卻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守在殿外的禦前太監,聽聞“太皇太後薨了”,便沖了進來,卻看到了滿嘴鮮血,走路都搖搖晃晃的皇帝陛下。
李德全大驚,急忙上前攙扶康熙:“皇上!您怎麽了?快、快傳太醫!太皇太後駕鶴,皇上悲痛吐血了!”
“去……鍾粹宮!”康熙強撐着吐出了這幾個字!
說完,康熙便噗通倒在了地上。
一時間,整個慈甯宮亂成了一團。
太皇太後駕崩,皇帝吐血昏厥,而禦前的大總管顧問行在今早就被皇帝下旨關押在了慎刑司大牢用刑。如今指揮場面的,竟隻有慈甯宮的大嬷嬷蘇麻喇姑,和禦前的兩個副總管。
皇貴妃今冬又染了風寒,早已下不得榻,如今也隻有請太後和三妃主持大局。
太後的壽安宮離得近,因此第一時間趕了來,随後而來的是翊坤宮的宜妃。
太後看到慈甯宮種如此場景,不由哀恸,“先把皇帝扶去偏殿,立刻傳陶院令過來救治!”
李德全急忙道:“皇上昏迷前說……說去鍾粹宮!”
太後臉色一僵,良久之後,頹然一歎,“扶皇帝去偏殿,皇帝醒來,若是怪罪,哀家一力承擔。”
李德全松了一口氣,皇上才吐了血,他哪裏敢胡亂挪動聖體?可爲着佳妃娘娘,連伺候皇上三十年的顧問行都被發落慎刑司了,他哪裏敢違背聖意?如今有太後撐着,李德全終于可以安心扶康熙去慈甯宮偏殿了。
宜妃急得如熱鍋上螞蟻,“這宮裏到底是怎麽了?太皇太後去了,貴妃玉體違和,佳妃昏迷不醒,竟連皇上都……”
“冤孽啊!”太後幽幽歎息,“宜妃,你去偏殿照顧皇帝吧。”
“是!”宜妃屈膝一禮,便飛快去偏殿服侍昏迷的康熙了。
蘇麻喇姑摸了一把淚,見四下無人,便上前道:“太後,那件事……您考慮得怎麽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