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半。
阿禩結束了第一天的功課,來到昭嫆的鍾粹宮。所謂晨昏定省,這便是“昏”省了——雖然還沒有到黃昏。
昭嫆忍不住忙問他:“怎麽樣?沒出事兒吧?”
阿禩揚着嘿嘿笑臉,道:“出事了!”
“什麽?!”昭嫆瞪大眼珠子,“我不是叫你老老實實讀書嗎?怎麽還會惹出事兒?”
阿禩很有耐心地道:“額娘,不是兒子出事!是六哥出事了!”
現在阿禩年歲漸大,已經不叫六阿哥爲“六六哥哥”了,而是很正式地叫他“六哥”,對四阿哥的稱呼也是如此。
昭嫆一怔:“六阿哥怎麽了?”
阿禩竊笑:“六哥今早睡過頭,遲到了!烏雅春覺的手都被張師傅給打腫了呢!”
昭嫆氣得一巴掌拍在了阿禩光潔的小腦門上,“你還幸災樂禍!不像話!”
阿禩吐了吐舌頭,“反正打的隻是個包衣奴才,又不是六哥!”
是啊,烏雅春覺是德嫔的親侄兒,同樣也是内務府包衣三旗出身,的确是個包衣奴才。
就因爲烏雅家身份不光彩,四阿哥當初入讀的時候,康熙硬是選了佟家子弟爲伴讀,此次烏雅春覺能被選爲六阿哥伴讀,也是德嫔苦苦哀求的結果。
結果頭一天當伴讀,手就被打腫了。真苦命啊!
這位張玉書師傅也是,怎麽不打其他三個伴讀?偏生打了烏雅春覺?
哦,是了,另外三個伴讀都是宗室子弟,這位師傅也是撿着軟柿子捏啊!
“六阿哥遲到,又不是他的錯……”昭嫆輕輕搖了搖頭。伴讀可比阿哥都辛苦,起碼阿哥住在宮裏,晨起洗漱更衣用飯、給生母請安,統共半個時辰功夫也足夠了。
可伴讀不能住在宮裏,爲了不遲到,每天早起更早!淩晨三點就得起來!來了之後,主要任務不是讀書,而是替阿哥挨打。
真是何苦來哉?
别看如此吃苦受罪,有的是人擠破了腦袋想要給阿哥們當伴讀呢!
圖的不過是将來阿哥長大了,分府了,這些伴讀便會成爲阿哥最值得信賴的班底,自然會加以扶持擡舉,官路自然亨通。因此阿禩要入讀了,昭嫆跟娘家一提這事兒,阿瑪額娘都高興壞了呢。
“你征表哥和衡表弟還好吧?”昭嫆笑着問,因爲成了阿禩的伴讀,日前這兩個孩子被額娘還有敏恬帶着來鍾粹宮磕了頭,征兒少年老成,衡兒生得白淨漂亮,很是可人。
阿禩努了努嘴:“表哥表弟都已經讀過三百千了,比兒子學得還多……”
昭嫆一怔,瓜爾佳府上雖然重視子嗣讀書上進,可素來都是滿六周歲才開始讀書,征兒讀過三百千也就罷了,竟連比阿禩小的文衡也……想也知道,這是爲了給阿禩當伴讀,安定伯府才督促兩個孩子早早讀書,免得拖了阿禩後腿。
昭嫆微笑着說:“皇子讀書辛苦,你一輩子能開開心心玩的日子也就六歲以前了。所以額娘才隻教你随意識了幾個字,背了幾首唐詩。”詩不過是些床前明月光之類簡單的唐詩,背起來也簡單。後世的孩子也都是如此。
阿禩撲在昭嫆懷裏蹭了兩下,“額娘放心,兒子會用功讀書的!”
昭嫆笑着摸了摸他的腦門,一臉欣慰。這麽小的孩子,卻這麽懂事,擱在後世,着實是稀罕事兒。不過在皇家卻是很常見的,太子自是不必多說,三阿哥便自小讀書認真,四阿哥更是刻苦。有這麽多哥哥珠玉在前,阿禩如此,也不算拔尖了。
“師傅今日教的是《三字經》嗎?”昭嫆笑着問,這個時代,三百千是小孩子的啓蒙讀物。
阿禩點了點小腦袋,“兒子雖然之前沒讀過,但是裏頭許多字都認得呢!”
她之前教導阿禩識字,便是爲了讓他入讀的時候,能稍微輕松點。
因想着阿禩明日要早起,所以五點半就傳晚膳,用過之後,日暮才堪堪西墜,昭嫆叮囑道:“回去之後,就立刻睡下。你明日四點便要起床呢。”
“知道啦!額娘你好啰嗦!”阿禩可愛的小臉蛋上滿是嫌棄之色。
昭嫆瞬間黑了臉,“趕緊給我滾吧你!”這個小兔崽子,就不會老老實實,讓她好好當個慈母嗎?!
阿禩嘻嘻笑着,便跑得沒影兒了。
天色漸漸黑沉了下來,昭嫆卻一點也不困,哄睡了小阿禌,便去書房臨字。正寫得順暢,太監胡慶喜禀報:“娘娘,皇上來了!”
話音剛落,康熙便笑呵呵走了進來,執了昭嫆的柔夷,滿目慈祥地道:“嫆兒,你可知道,今日咱們的阿禩有多乖!小小年紀,坐得那樣端正,誦讀三字經也是字正腔圓。”
那副場景……昭嫆也很想看看。稚氣滿滿的孩子,卻跟個小大人似的端坐如儀,跟着師傅一句句誦讀,必定是書聲琅琅,清脆悅耳。
昭嫆不覺間嘴角帶了笑容,“臣妾朕羨慕皇上,随時都能去瞧。”——尚書房那種地方,嫔妃自是不能靠近的。
康熙笑眸溫柔,“嫆兒雖不能親眼去瞧,但朕可以時時告訴嫆兒阿禩在尚書房的境況。”
昭嫆唇角的笑容更濃,嘴上忍不住啐道:“阿禩入讀,整個人想吃了糖果一樣開心。虧得臣妾整日提着顆心。”
康熙呵呵笑了,“阿禩很乖,嫆兒以後可以安心了。”
是啊,爲這小兔崽子操心,顯然是多餘的!
這小兔崽子完全把尚書房當成了有趣的地方,每天下課回來,都給會跟昭嫆講述那裏發生的有趣的事兒,對諸位哥哥也是品頭論足了,“大哥很夠義氣,太子二哥就整天闆着個臉,就愛擺架子。三阿哥說話很溫和,還教兒子寫字呢!四哥也常教兒子認字,不過就是不愛笑,嚴肅得跟師傅似的!”
昭嫆腦子裏忍不住浮現出一群形形色色有趣的半大孩子,便笑着問他:“那六阿哥呢?”
阿禩笑嘻嘻道:“六哥今天又遲到了!烏雅春覺手還沒消腫又被打腫了!”
昭嫆爲這個倒黴孩子默哀三秒,“六阿哥也真是的,就不會早睡早起嗎?”别的阿哥都能起來,他怎麽就這麽愛睡懶覺?
白檀站在一旁,低聲道:“從前在永和宮,德嫔娘娘就寵溺六阿哥得緊,向來六阿哥想睡到什麽時辰,德嫔娘娘都由着。”
所以現在要早起,便起不來了?
從前隻見德嫔如何疼愛六阿哥,如今才曉得這疼愛過了頭了。
先把上個月的月票欠賬還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