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答應有心了。”昭嫆帶着微笑對王氏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女紅卻如此精妙。”這王氏不過才十五六歲的年紀,竟能繡好如此精美複雜的花樣。
王氏一臉溫柔謙遜,“娘娘謬贊了,嫔妾一點微末蘇繡手藝,自是遠遠比不得針線局的繡娘們。”
王氏今日穿着也十分素雅,一襲淺淺的藕粉色繡玉蘭花旗服,雪白的玉蘭在衣襟上素潔半開,襯得她整個人淨雅出衆,頗有幾分遺世獨立的清麗之感。
榮妃笑着說:“我瞧着,王氏在氣韻上倒是有幾分像你呢。”
昭嫆一怔:“有麽?”她自己倒是不覺得。不過王氏今日打扮瞧着倒是很順眼,很合她的口味。
王氏急忙道:“嫔妾蒲柳之姿,如何敢與佳妃娘娘相提并論?榮妃娘娘折煞嫔妃了。”
榮妃笑吟吟道:“昨兒皇上去延禧宮用午膳,說王氏入宮也快一年了,打算給她晉個位份呢。”
“哦?”王氏入宮不過才大半年的光景,先前由庶妃晉了答應,如今又要晉位?這晉升速度,都不遜色衛氏了。
王氏急得紅了臉,“皇上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罷了,嫔妾微薄,不敢肖想。”
昭嫆笑了,“其實隻要皇上高興,又有什麽是不可以的呢?有皇上青睐,王答應該覺得歡喜才是。”
王氏忙垂下頭,讷讷無言。
事實證明,康熙并非是玩笑話。過了沒幾日,聖谕便曉谕六宮:答應王氏、答應姜氏,溫柔婉順,俱晉爲正六品常在。
合着不是隻晉封王氏一人,還有今年選秀入宮的漢軍旗答應姜氏,也跟着一塊成了常在。
按理說,不過是兩個小小常在之位,連冊封禮都不配有,不過是皇帝一句話的事兒。然而王氏與姜氏俱是現下頗爲得寵的嫔妃,因此聖旨一下,不少嫔妃都前去慶賀,甚至連敬嫔和僖嫔二人都送了一份賀禮。良貴人、納喇貴人等好幾位貴人還親自去賀喜。
這種事兒,以昭嫆的位份和身份,自是沒必要去摻和的,不過她宮裏的通貴人和劉庶妃也都去了。
據說是在雨花閣小戲台聽了半日的戲,好生熱鬧呢。
通貴人午後才回來,便第一時間到昭嫆的正殿請了個安,“嫔妾冷眼瞅着,良貴人跟王常在、姜常在都很親近呢。”
良貴人出身不體面,家世略好些的嫔妃都不屑與之交際,良貴人自然隻能和出身、位份都低微的小嫔妃來往了。何況如今王氏、姜氏也算是康熙的新歡,良貴人這個舊愛雖說恩寵不減,但也要爲長遠打算不是麽。
“如今雖隻是常在,但若有所出,便可與良貴人平起平坐了。”昭嫆滿臉慵懶地道。
正說着話,底下禀報說,康熙來了。通貴人立刻識趣地擱下茶盞,起身告辭,去偏殿歇息了。
康熙着常服而來,步履悠閑,他手裏閑閑搖着一把湘妃竹骨的折扇。
昭嫆依依向他請了安,“今日是王氏晉封之日,皇上怎的沒去延禧宮?”
康熙“嘩啦”一聲合上了折扇,輕輕在昭嫆雪白的額頭的一敲,“朕是惦念着嫆兒的身子,才特意來的。你不高興,還跟着酸起來了!”
昭嫆撫了撫額頭,噘嘴薄嗔,“皇上還好意思說,臣妾身子不适,還不是被皇上給鬧的?!”
康熙想起數日前的良夜,不免心中旖旎,“是朕太魯莽了……”說着,他垂首附耳問道:“朕……弄疼你了嗎?”
昭嫆立刻橫了他一眼,滿是嗔怪之意。
康熙笑了笑,将折扇撩在了炕幾上,便執着昭嫆的手坐在了羅漢榻上,耳語道:“還生朕的氣?朕……也是一時情動,不能把持,才會如此。”
什麽情動?純粹隻是精蟲上腦罷了!
昭嫆掀了掀眉毛,懶得與他計較,眼下正值午後,灼熱的陽光透過支摘窗的蟬翼紗投射進來,仍曬得人後頸發燙,後脊便膩膩了出了一層薄汗。昭嫆順手抄起了康熙那把折扇,唰地展開,便給自己扇起了涼風。
唉,這宮裏團扇是夠精美絕倫,可那完全就是裝飾性的玩意兒,根本扇不出多大的風,還是這折扇好,扇動起來,鬓角的殘發都飄搖飛舞了起來,當真是消汗。
才扇了沒幾下,昭嫆才注意到這扇面上的書畫與衆不同,上頭的墨迹還是嶄新的呢!
于是忙停下手,仔細瞧,畫的是皓月當空、彩蝶雙飛,瞧着工筆細膩,似乎是康熙作的畫。不過那題詞……明顯不是康熙的筆迹。
那是一首十分應畫的題詞,納蘭容若的《蝶戀花》: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爲卿熱。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鈎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栖蝶。
絕世好詞啊!
字寫得也極爲潇灑靈動。
見昭嫆看得入神,康熙笑眯眯問:“這詞寫得不錯吧?”
昭嫆淡淡道:“那還用說!這可是納蘭容若的詞。”
康熙愣住了,“你怎麽知道這是容若的詞?上頭可沒落下矜印。”
昭嫆有些傻眼,她在看了看那嶄新的墨迹,突然想明白了,尼瑪這應該是納蘭容若剛剛做的詞吧?也就是說,按照康熙的思路,她應該是第一次看到這首詞!
昭嫆忙鎮定地笑了笑,“如此凄婉纏綿,悱恻動人,除了納蘭容若,還有誰能做這等絕妙好詞?”
康熙點了點頭,“倒也是。”
“好一句‘不辭冰雪爲卿熱’啊……”昭嫆喃喃道,這納蘭容若不但是滿清第一詞人,更是個難得的癡情種子。
不辭冰雪爲卿熱,是《世說新語》中的典故,荀奉倩與其妻子感情甚笃,有一次其妻患病突發高熱,爲了給妻子降溫,荀奉倩便脫掉衣服跑到庭院中,讓冰雪冷透身軀,再跑回房中,抱着妻子降溫,如此來回多次。然而很可惜的是,他的妻子還是死了,荀奉倩也重病不起,随之而去。
而很不巧的,納蘭容若也失去了愛妻,正沉浸在哀恸中,所以才有這等凄婉悱恻之詞。
康熙見昭嫆捧着折扇失神的樣子,便道:“嫆兒若是喜歡,這扇子給你便是了。”
昭嫆輕輕搖了搖頭,“納蘭詞太傷感,臣妾還是不要了。”說着,便将折扇塞回了康熙手中。
康熙笑了笑,“也是。朕與嫆兒琴瑟和弦,自是不必多讀這等傷懷之詞。”
琴瑟和弦個毛啊?這個詞是形容夫妻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