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老者猛地擡起頭，目光灼烈如火，“道友該不是想告訴我，你是乾坤帝君吧？”
顧修雲沒有回應。
此刻的他神情呆滞，仿佛看到了難以置信的景象，整個人愣在原地。
“不說？那就是默認了！”
青衫老者眼中閃爍寒芒，“很好，老夫誠心請教，你卻用這種鬼蜮伎倆耍我——”
話音未落。
素袍女修踏步上前，規則神力生出重重幻象，有刀槍劍戟，有天兵巨獸，每一個都散發森然氣息。
“我們何必耍你，閣下若是不服，大可以文鬥武鬥各來一段，小女子奉陪到底。”
“哼！”青衫老者臉色越發冷厲。
以他的實力，對付一個顧惜命都勉強，更别說旁邊的顧月，規則神力劈開命運神圖的景象，仍曆曆在目。
“這筆賬老夫記下了，來日方長，你們給我好好等着。”
青衫老者身形一晃，消失無蹤。
萬億裏外，溟滄、寒鱿彼此相視，也撤去鏡光照界神通，飛向洪山澤。
“大人，那位前輩說我們耍他？”夜歆滿臉疑惑。
修複命理格局圖，明明是惜命大人的手筆，怎麽就變成鬼蜮伎倆了？
“他有病，不用管。”
素袍女修走到顧修雲身前，正準備開口，卻見對方一臉呆滞，似乎遇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惜命道兄？”顧月試探着喊了一聲。
沒有任何回應。
“難道惜命大哥頓悟了？融合三種圓滿規則的命理格局圖，被他親手修改完善，體會必定極深，頓悟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這裏，顧月揚手一揮，将夜歆送回定界山，自己坐在側旁守護。
頓悟可遇不可求，特别是境界高了之後，普通的感悟絕不會讓心神失守，連分心回話都做不到。
隻有深層次的頓悟，才會出現這種情形。
她不知道，此刻的顧修雲的确陷入某種狀态，卻不是頓悟，而是……入唯心。
心神意志深處。
命運糾纏規則以某種奇異的節奏跟意志本身相呼應，兩者越來越近，越來越契合，甚至将其他規則全部排斥開來。
如果說修行者的心神意志是一片沙漠，道法規則就是一顆種子，兩者相融，便意味着種子栽進土壤，生根發芽，長成一株參天大樹。
然而，這棵參天大樹也會覆蓋整片沙漠，驅逐自身以外的所有規則。
自此，參悟道法規則的難度将飙升百倍千倍，每一絲進步，都要耗費漫長歲月，甚至永遠都無法再提升。
時間緩緩流逝。
命運糾纏跟心神意志的律動越來越快，眼看就要融爲一體——
忽然，一股尖銳且狂暴的意念傳入心神深處，那是殺戮真身的意念。
“現在還不是時候，醒來！”
刺耳的聲音貫穿心神，硬生生截斷律動。
“怎麽了？”
顧修雲猛地恢複清醒。
下一刻，記憶湧上心頭，從陷入頓悟開始，到命運糾纏跟心神意志契合，每一個過程都在心中流轉。
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半夢半醒間昏睡了數萬年。
漫長歲月裏，命運糾纏規則将另外八種規則盡數排斥，并且跟心神意志越來越契合，如果不是殺戮真身發現不對勁，及時喚醒他，此刻已經凝聚出規則烙印。
“我差點……踏入唯心境？差一點，隻差一點！”
顧修雲額頭吓出一層冷汗，臉色青白不定。
還好，殺戮真身及時發現問題，打斷了律動，讓他從頓悟中蘇醒。
如果真的踏入唯心境，麻煩就大了。
“惜命道兄，你醒了？”悅耳的聲音從身側傳來，“自從修複命理格局圖之後，你已經在此頓悟了數萬年，究竟是什麽規則，竟然要這麽久？”
顧修雲睜開眼睛，隻見素袍女修漫步走來，身姿輕盈如燕，眉眼之間透着幾分嬌豔。
這股少女般的神态，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不是規則，”顧修雲微微搖頭，“命理格局圖的靈性變化，讓我捕捉到一絲踏入唯心境的契機，如果是規則感悟，三年五載就到頭了，怎麽可能花上數萬載？”
“唯心境契機？”
素袍女修眼睛一亮，随即皺起眉頭，“踏入唯心境，就沒辦法繼續參悟其他規則，早知如此，我應該打斷你的頓悟。”
“無妨，貧道另一具真身察覺不對勁，及時将我喚醒，所以我并沒有突破，”顧修雲笑了笑，“就算真的破境，姑娘守護我幾萬年，此番恩情在下銘記于心，又怎麽可能責怪姑娘？”
“沒有破境。”
顧月松了口氣，心中又有些許失望。
她知道，顧修雲一心想要成爲無量至聖，就是爲了兼修兩脈，參悟中乘道法，複活言素情。
如果言素情真的活過來，她不知道該如何自處，放下芥蒂，一起陪伴在惜命大哥身邊？還是舍棄心中情念，從此孑然一身，與大道相伴？
或許，隻有真正面對的時候，才會知道自己的選擇。
“說起來，這次頓悟對我确實有不少好處，”顧修雲并沒察覺素袍女修的異常，笑着說道，“命運糾纏規則跟另外八種規則争鬥了幾萬年，規則自身演化出種種變化，也讓我發現了許多修行時的破綻。”
“想必過不了多久，就能将命運心相、天機演變、命運之源等規則全部圓滿。”
“這麽快？”
顧月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
“我那三門規則都已經達到煉意巅峰，距離法随境隻差一線，之所以遲遲沒有圓滿，就是因爲心思放在外修三法上面，沒有靜心體會其中的錯漏。”
顧修雲解釋道，“如今九大規則在頓悟中自行演變，倒是讓我省了一番力氣。對了，有件事一直忘記跟姑娘說，先前我跟青鵲對弈命理格局圖的時候，姑娘是否發現，自己對命運紋絡的感應竟然還不如夜歆那小丫頭？”
“我發現了。”
顧月點頭道，“論道法境界，我遠在她之上，對命理格局圖的感應卻不如她，看來這小丫頭在命運方面确實很有天賦。”
“不，姑娘錯了。”
顧修雲微微搖頭，“論天賦，她不如你，隻是因爲你的根基太薄弱，所以某些方面顯得有些遜色。”
“根基薄弱？”顧月眨了眨眼睛。
顧修雲微微一笑，揮手間，掌心出現一百個不盡相同的古文字，每個文字都隻有巴掌大小。
“姑娘且看，假如這些文字是一門完整的生靈規則，全部領悟，就能掌握圓滿規則，那麽，一個字，就代表凝神境初期。”
“百中取一，差不多。”顧月應聲點頭。
一百個古文字代表完整的法随境規則，百分之一，确實相當于凝神境初期。
顧修雲揮動真氣，面前的古文字全部崩裂開來，每個古文字都碎成一百份，算下來，剛好是一萬個碎片。
“如果說領悟一個古文字，就是凝神境初期，那麽隻要湊齊一百個碎片就能突破，但事實真的如此？”
隻見他伸出手掌，随便抓了一把。
上百枚碎片七零八落，根本湊不出任何古文字，因爲那些碎片早就被打亂了，别說一百枚，即使得到三百枚、五百枚乃至兩千枚，都不一定能湊出一個古文字。
“我之前跟姑娘論道許久，發現姑娘對規則的感悟很純粹，幾乎不夾雜任何其他碎片，”顧修雲說道，“如果猜的沒錯，你應該是通過天心之力領悟的命運規則。”
“這種方法成效很快，但同時，根基也很弱，因爲你隻得到了一百個碎片，恰好形成一個古文字。”
“夜歆不同，她靠的是自己一點一滴的積累，觀讀典籍、行走古界底部，同樣領悟一個古文字，卻得到了上千枚乃至幾千枚碎片，這就是根基、底蘊。”
“原來如此。”顧月面露恍然。
确實，通過天心意念領悟命運規則，走了捷徑，同時也埋下禍根，九大命運規則，她都隻有凝神境初期，此後再難提升一步。
因爲積累太少了。
這種情況顧修雲也遇到過，殺戮真身靠着地底深淵的天心法則，一口氣掌握殺魂、殺心、殺戮之源三種規則，看似實力突飛猛進。
但也導緻根基薄弱。
踏入乾坤境之後，即使靠千劫古地、修行至寶、神丹寶藥的幫忙，也很難更進一步。
“道法修行，需要一步一個腳印，取巧可以，但根基也很重要，否則等到乾坤境，就再也沒辦法彌補了。”顧修雲沉聲告誡。
“多謝道兄。”
顧月微微點頭，神色間并沒有太在意。
對普通人來說，确實要一步一個腳印，但對于秘境主人，還真未必……以秘境主人的眼界，給她選的肯定是最好的路線。
根基薄弱？
那就用天心法則繼續修行，一個字一個字堆上去，等到領悟所有古文字，踏入法随境，還有根基薄弱的說法嗎？
“姑娘，此事你要放在心上，”顧修雲繼續叮囑，“天心法則終究是外力，而且那等機緣，一次兩次就已經了不得，總不會有哪位無量至聖什麽事都不敢，一直幫你參悟道法吧？”
“即使如此，我也沒聽說哪個至聖是靠這種方法踏入無量境的！”
“道兄所言，小女子銘記于心。”顧月鄭重點頭。
“那就好。”
顧修雲松了口氣，“咱們下去吧，幾萬年時間，想必夜歆那小丫頭有了不小的突破，她剛破境不久，又仔細感受了一邊命理格局圖，必定有不少感悟。”
說着，兩人飛身落下。
至于空中的命運神圖，失去真氣支撐，已經消失無蹤。
……
“命理格局圖消失了？”
溟寒大陸各個族群，神魔們紛紛擡起頭，望向天空。
“維持幾萬年之久，想必是那位駐守定界山的強者一直在參悟命運規則，如今悟透其中變化，也就将真氣收回了。”
“幾萬年來，不少神魔降臨溟寒大陸，遠遠觀望命理格局圖，包括各大勢力的頂尖神魔，甚至連蛟河神君都曾現身。”
“如今命運神圖散掉，估計不會有人再來咱們這裏了！”
“不來是好事，我總覺得那些頂尖神魔哪天心情不好，就會吞了咱們，相比往日的擔驚受怕，我倒覺得那位定界山強者仁慈的多。”
神魔們悄聲談論。
數百萬年來，顧修雲跟顧月一直駐守定界山，從未理會它們，的确讓這些神魔享受了一段舒服的時光，要是溟滄、寒鱿尚在，可不會這麽好心，三年五載就得上供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