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道上，三人緩緩前行。
越往高處，溫度越低，無所不在的寒冷浸入血肉、筋脈乃至心神，連周芷的内天地都開始凝固，靈力中仿佛填滿了冰渣，難以運轉。
途中，他們看到一座又一座冰雕。
不知多少修行者隕落在這裏，九品真意、尊者……心神意志被冰封，如果沒有人解救，最多三五天，意識就會徹底潰散，到那時，誰也救不了。
望着眼前的冰道，顧修雲若有所思。
他隐隐覺得，這條冰道并沒有發揮出真正威力，虛空中的陣法禁制都處于沉寂狀态，而且冰山深處的特殊力量也沒有爆發。
那是生靈道的規則之力，屬于冰蘭界尊的冰山規則。
“竟能将下乘道法修煉到如此地步，可見這位冰蘭界尊很不簡單，十有八九達到了凝神境後期，甚至是凝神境巅峰。”
顧修雲低聲自語。
這等強者，已經值得他注意了。
……
許久之後，三人來到半山腰。
禁制之力掠過周身，刹那間，周芷跟言素情消失無蹤，冰道上隻剩下青色身影。
“接下來的路，隻能我一個人慢慢走了。”
顧修雲搖頭笑了笑，繼續攀登冰山階梯。
以他的實力，想要穿過整條冰道，一眨眼就能做到，但那樣的話，勢必會讓冰蘭界尊發現問題。
他不想平白招惹一位七難巅峰界尊。
哒！哒！哒！
腳步聲緩慢而有力，沿着陡峭的階梯，走向冰山之巅。
……
呼！
狂風掠過虛空。
緊接着，言素情、周芷出現在一座寒冰玉台上，四周是廣闊的修煉場，不少尊者弟子站在遠處，正聆聽五難真尊講道。
“咦，居然有兩個修行者闖過冰心道？”
一位白袍女修踏步走來，周身神力奔騰翻湧，散發着屬于四難真尊的神力氣息。
“按照規矩，闖過前半條冰心道，可以列入記名弟子，地位跟三難尊者等同，你們兩個随我走吧，先去道籍殿錄上名号，免得被傀儡獸攻擊。”
記名弟子？
言素情眉頭微皺，看來對方是誤會了，由此也可以看出，那位鎮守山門的白袍女修什麽也沒說。
恐怕對方根本想不到，周芷、言素情竟然真的可以闖過冰心道。
“前輩，在下想求見——”周芷正想解釋，話到嘴邊，卻停了下來。
如果對方知道自己是來見楚琢的，會不會像前一位女修一樣，将她們趕出去？
“言姑娘。”
周芷轉頭看向言素情，面露哀求。
“做個記名弟子也不錯，說起來，我還從沒做過界尊級勢力的弟子。”言素情笑了笑。
“這裏是冰蘭宗，不是你們的家族，本尊沒心思聽你們廢話，”白袍女修朝着修煉場一側行去，口中喝道，“跟着我走，要是走散了，冰蘭宗的傀儡獸可不會跟你們客氣。”
周芷、言素情連忙跟上。
不遠處，一群尊者望了過來。
“竟然有兩個真意境闖過冰心道？聽說冰心道的考驗難度極高，一百萬個修行者，也沒一個能成功，她們該不會是某個大家族的核心嫡脈吧？”
“相比宗門考核，冰心道确實難的多。真意境，必須得有三難尊者的心神意志；尊者之上，必須得有六難真尊的心神意志，但這也是男修拜入冰蘭宗的唯一途徑。”
“這兩人的心神意志如此強大，怎麽會冒險走冰心道？每隔百萬年，冰蘭宗就會開啓山門，大量招收門人弟子，那個時間再來也不遲啊！”
“誰知道呢！”
望着言素情、周芷消失在修煉場盡頭，尊者們收回目光，繼續聆聽真尊講道。
冰蘭宗的五難真尊有不少，每個月都會在修煉場講道。
講道時間有長有短，長些的一次講道就要花上大半個月，短些的可能半個時辰就說完了。
……
道籍殿。
白袍女修一番叮囑後，便轉身離開，隻留下言素情跟周芷二人。
“你們兩個是從冰心道來的？”
殿内執事掃了眼兩人，冷聲開口，“按照宗門規矩，拜入冰蘭宗的弟子，必須将過往來曆全部交代清楚，并立下誓言，此生不得背叛宗門，這些規矩，你們應該知道。”
言素情跟周芷微微點頭。
“那就先從你開始。”女執事看向其中一人。
“晚輩言素情，來自楚郡言氏家族……”
言素情娓娓道來，關于諸天界域的隐秘，連七難界尊也知之不詳，何況是一個小小的殿内執事。
隻要不主動提起輪回聖界，誰也不知道其中秘辛。
“楚郡、言氏家族、八目神教……”
女執事手執墨筆，記下内容。
在她想來，所謂的楚郡就是一座城池，秋葉原周邊城池衆多，宗派家族遍地可尋，沒必要追究這種小事。
“到你了！”
“晚輩周芷，來自翠石山周家……”周芷恭聲講述。
殿内執事一副漠然姿态。
翠石山，不就是秋葉原的一座山脈嗎？對冰蘭宗來說，這種血脈家族出身的子弟，再普通不過，隻有界尊後裔，才能引起她的重視。
片刻後，兩人将來曆講述清楚，正準備立誓，一股無形波動侵入殿内執事的心神深處。
女執事眼中閃過茫然，再恢複時，似乎已經忘記了一切，口中說道，“從今日起，你們兩個就是本宗的記名弟子，地位跟普通尊者等同。本宗規矩不多，除了每隔萬年考核一次道法，其餘時間都可以在洞府修行，隻有一條必須遵守：決不允許跟外人結成道侶。”
女執事掌心翻轉，取出兩枚儲物晶石，交給周芷跟言素情。
“這裏面是你們的身份令牌跟道袍服飾，以及冰蘭宗最基本的修行典籍，你們兩個的洞府在山腳下，自己去找吧！”
“前輩，入宗誓言？”周芷有些疑惑。
“怎麽，想違背誓言？背叛宗門乃是大罪，别以爲你們隻是記名弟子，宗門就會放過。入了此山，生是冰蘭宗的人，死是冰蘭宗的鬼，記清楚了。”
女執事轉身走入後殿。
“這……”
周芷有些茫然。
她想說的是，還沒立誓呢！
“走吧，先去咱們的洞府瞧一瞧，再去找你那位祖母，”言素情笑道，“誓言就别再提了，讓人知道，麻煩不會小。”
“言姑娘，是你？”
周芷深吸一口氣，目光微顫。
那可是一位四難真尊，竟然悄無聲息間中了招，連周芷、言素情有沒有立下誓言都不清楚，更可怕的是……這裏是冰蘭宗，背後有界尊坐鎮，這麽做，就不怕被界尊發現？
“我哪有這個本事，”言素情微微搖頭，“咱們都是真意境，别說影響真尊，就算她站着不動，也别想傷她分毫，是我夫君的手筆。”
“原來是顧前輩。”
周芷松了口氣，随即心神再次一顫。
這個時間，顧修雲應該在冰心道，隔着重重禁制，還能對四難真尊出手？他真是六難真尊？
周芷心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随即壓滅。
不可能，她依稀聽言素情說過，兩人早在修行路初期便相互結識，言素情隻有真意境，顧修雲會是界尊？
這怎麽可能？
六難真尊，已經是超乎想象了。
……
冰道上，青色身影悠然前行，腳步不急不緩。
走過三分之二的路程後，寒冰階梯上就再也看不見任何冰雕，能走到這裏的強者，哪個不是五難境以上？
怎麽可能冒險闖冰心道？
那等存在，對冰心道的危險一清二楚，心神意志不入六難，絕不會冒險嘗試。
來到這裏的人，都是有絕對的把握。
“不得與旁人結爲道侶？冰山道是下乘道法，不涉及靈魂，對道心的影響也很小，看來這位冰蘭界尊有過一些遭遇，才會如此排斥！”
顧修雲微微搖頭。
冰蘭宗的規矩，他一個外人無法置喙，也懶得插手。
……
半日後。
言素情跟周芷來到冰山腳下，虛空中籠罩着一層淡淡的禁制，透過禁制光芒，可以看到山外景象，以及遠處的城鎮。
“這裏就是記名弟子的洞府？”
望着一座座冰洞，周芷眉頭微皺，“連陣法禁制都沒有，也能算洞府？”
“沒有陣法，自己布置便是。”
言素情掃了眼四周，指向一側，“東邊沒什麽人居住，咱們就去那裏吧，也清淨些。”
“嗯。”
周芷點頭。
整個冰山就是一座中型靈脈，西邊的靈力比較充裕，東邊稀薄了許多，所以大部分弟子都住在西邊。
言素情跟周芷卻不在乎。
十幾年的随行，顧修雲斬殺的真尊近百位，那些靈材寶物都落到了周芷手中，單是這些，便接近五千萬神晶。
相比之下，靈力稀薄一些、充裕一些，影響太小了。
一方神晶，普通尊者至少得汲取上百年的靈力，才能凝聚出來，還不夠真尊塞牙縫的。
兩人走向東邊。
沒過多久。
一座洞府被陣法籠罩，以言素情的陣道造詣，略施手段，就能布置出可以抵擋尊者的強大陣法，如果給她足夠時間，甚至可以布置出抵擋真尊的頂級神陣。
陣道修行者，向來不是靠正面厮殺。
洞府内。
周芷眉頭緊鎖，“言姑娘，祖母被幽禁，就算我們成爲記名弟子，恐怕也見不到，現在該怎麽辦？”
“不急，先等夫君離開冰心道，咱們見不到，客卿長老可就說不準了！”言素情微微一笑。
冰心道走到半山腰，跟走到盡頭，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真意境修行者擁有三難層次的心神意志，有可能是得了某種機緣，或者服用過某種神藥，比如通神花、曲心竹、魚玲草……
六難層次的心神意志，絕非外力所能達到。
隻有将生靈玄妙突破至七品，心神意志才能媲美六難真尊，顧修雲一旦走過冰心道，整個冰蘭宗都會震動。
到那時，最起碼是一位客卿長老。
……
與此同時，遠在百億裏外的山脈深處，轟鳴聲陣陣，伴随着痛苦的哀嚎。
“赫連疆，藏的夠深，如果不是我們兄弟掌握了五色金珠的催運法門，還真找不到你！”
“可惜，逃的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交出紫金珠，我們可以讓你痛快的死去。否則，三百六十道刑罰，有你受的。”
兩位黑甲首領面帶殘忍，凝視着前方人影，四周聚集了近百位修行者，個個身穿黑色戰甲，修爲從四難到五難境不等。
每一個都兼修兩脈，血脈波動格外濃郁。
噼啪！
藤鞭上布滿雷霆光芒，每一次落下，都發出連串的火花，以及痛苦的嘶嚎聲。
“紫金珠已經被我藏到一處虛空裂縫，又設下了陣法禁制，你們這輩子也别想找到。”赫連疆怒聲嘶吼。
“找死！”
其中一位黑甲首領掌心翻轉，青色毒刺出現在身前。
噗嗤！
尖銳的毒刺射入赫連疆體内，疼的他哀嚎不已，身體不斷扭曲，甚至開始蜷縮。
“鎖神噬心訣配合戊陽宗的刑罰，滋味如何？”
黑甲首領嘴角微翹，“本尊雖是戊陽宗的棄徒，但終究曾拜入宗門，做過記名弟子。這門鎖神噬心訣是戊陽宗的不傳之秘，我苦修億萬年，也隻是領悟了第一重，即使如此，界尊之下，無人可以撐過三百六十道刑罰。”
咯吱！
赫連疆緊咬牙關，但随着痛苦越來越劇烈，牙齒接連崩碎，皮肉血水不斷撕扯，痛苦沿着血肉侵入魂念、心神。
“不！”
一聲瘋狂的嘶吼。
赫連疆終于崩潰，“紫金珠在黑紋峽谷底部……我說的是真的，是真的。”
“師弟，你去黑紋峽谷找找看。”其中一位黑甲首領說道。
“好。”
另一人轉身離去，并帶走了三十幾位真尊。
赫連疆喘息着癱倒在地，渾身上下都會血水浸透，望着四周的黑甲修行者，他眼中閃過一抹恐懼。
黑甲兇魔，在整個秋葉原也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特别是爲首的兩位黑甲首領：陸兇、陸魔，據說都是戊陽宗弟子。
後來，兩人暗中修習邪道秘法，被宗門發現，趕了出去，就拉起了一支隊伍，四處截殺擄掠。
兩人不僅是六難真尊，還是傳說中的玄仙，已經三道融合，并且初步創出屬于自己的絕學。
也隻有這等存在，才會被戊陽宗收入門下。
“陸兇、陸魔，你們不會得意太久，總有一天，會有人殺了你們。”赫連疆低聲嘶吼。
“殺了我們？”陸兇嘴角微翹，“看來你還不知道，我們兄弟二人背後有一位八難界尊，而且是戊陽宗的長老。若非如此，戊陽宗也不可能饒了我們的性命，僅僅是逐出宗門。”
“界尊之下，陸某從不放在眼裏，至于界尊，絕不會爲了這種小事跟戊陽宗長老爲敵，殺我們？可笑。”
“戊陽宗長老……”赫連疆眼中閃過絕望。
那是何等崇高的存在。
任何一位戊陽宗長老，都有着絕對的生殺大權，掌控一方，論地位僅次于執法長老。
戊陽宗的執法長老，隻有九難境才能擔任，而且必須得到戊陽至尊授予。
自從至尊重傷避世，很多九難界尊隻能擔任長老之位，比如赤鱗老祖，也隻是戊陽宗的普通長老。
這等人物，可以說除了天君跟半步至尊，無所畏懼。
“陸兇……陸魔……竟然是戊陽宗長老的弟子，不可能，絕不可能。”赫連疆口中呢喃不已。
“蠢貨，你懂什麽！”
陸兇面露不屑。
時間緩緩流逝，不知不覺，三個時辰過去。
黑甲首領的掌心忽然閃爍靈光，那是傳訊符的光芒，“來消息了！”
陸兇探入魂念，刹那之後，臉上溢出激動的笑容。
“紫金珠，終于找到了！”
“如今我們手裏有黑金珠、紫金珠、赤金珠、藍金珠，隻差最後一顆綠金珠，找到它，就能進入毒龍老祖的傳承之地。”
呼！
一道神力轟然落下，将赫連疆化爲飛煙，堂堂六難真尊，竟然擋不住陸兇的随手一擊。
玄仙跟真仙之間，差距也極大。
三道融合，又創出屬于自己的絕學，論實力，已經相當于半個界尊，跟當初領悟命運規則的顧修雲相比，各有千秋。
這是真尊的極緻。
也是無數修行者終其一生都達不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