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默默搖頭,繼續跪拜。
一天又一天過去,來到青石古城的凡人越來越多,但沒有一個人找到神靈。
城池深處,車水馬龍。
下至貧苦乞丐,上至豪門貴族,都在等待天神降臨,他們所祈求的各不相同,但大抵是名、利、長生這些。
“如果求神拜佛有用,世上哪還有什麽修行者?個個都去燒香了。”
醫館門口,白發人悠哉的望着街道上的凡人。
那些人或是磕頭,或是跪拜,又或是燒香,比書生虔誠的大有人在。
可這有什麽用呢?
再怎麽虔誠,也是将希望寄托在了虛無飄渺的傳說上,且不說顧修雲走的不是香火神道,就算他走的是這條路,也不可能實現每個人的願望。
命運,一直掌握在自己手裏。
未來是哪個方向,由自己決定,而不是神佛。
“先生,你真的擅長疑難雜症?”
忽然,一段虛弱的聲音從側旁傳來。
白發人轉身望去,書生朱喜扶着臉色蒼白的娘子,站在醫館門口,後面還有一副早已被磨破的擔架。
“擅長自然是擅長的,治不治得好,可就難說了。”
白發人瞥了眼書生,随即看向女子,“面帶死氣,看樣子你這病得了許久,能活到今天,完全是靠山參靈芝吊着的吧?”
“先生目光如炬,我家娘子……”
朱喜連忙解釋娘子的病況。
許久之後,白發人點了點頭,“确實很棘手,但也不是無藥可醫。”
“先生有辦法?”
朱喜臉上頓時露出激動之色,側旁的女子也擠出一絲笑容。
“先進來,外面風大。”
白發人轉身走入醫館内。
書生扶着女子跟在後面,不等對方坐下,便急聲問道,“不知先生有何良策?數年前,小人已經尋遍各處名醫,都沒有合适的法子,隻要先生能治好娘子,多少銀兩都可以。”
“我不要銀兩。”
白發人望着書生朱喜,“想要治好你家娘子,其實也不難,城西七百裏有一片湖澤,湖底藏着一條青花大蟒蛇,此蛇存世歲月頗久,已經通了人性,且生出内丹。”
“隻要你能殺死青花蟒蛇,得到内丹,你家娘子就有救了。”
“順便提醒你,那條青花蟒蛇體長近三丈,身體比你還要粗一些,别說你一個小小的書生,就算王侯将相,率領數千人前往讨伐,也不一定殺得死它。”
話音剛落,朱喜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先生,隻有這一個辦法嗎?”
“就這一個法子,沒有其他辦法。”
白發人漠然說道。
青石古城西側七百裏,的确有一條青花蟒蛇,那條蟒蛇存世至今已有千餘載,活脫脫一條得了仙緣的洗脈境妖獸。
整個神龜祖地,隻有這一頭妖獸。
因爲它曾經生存在古城下方,因緣際會得了青磚中的靈力,天長日久之後,漸漸蛻去凡胎,化爲妖獸。
如果不是顧修雲開啓陣法,這條蟒蛇至今都生活在城池底部。
“夫君,你不能去。”
女子緊緊抱住朱喜的手臂,“這些年你爲了我的病,四處尋醫,已經積勞成疾,怎麽鬥得過一條大蟒蛇?我甯可死在這裏,也不要你去冒險。”
“娘子……”
朱喜臉色發白,眼神中卻透着堅定,“你若死了,我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麽意義?記得當初在水潭邊的誓言嗎?生死相守,至死不渝。”
“夫君,你若要去,我跟你一起。我們死,也要死在一處。”
兩人彼此相視。
咳咳!
一陣咳嗽聲傳來,白發人冷聲道,“這麽急着要死要活,老夫給你指出這條路,自然有應對之法,至于能不能做到,就看你自己了。”
“應對之法?”書生連忙看向白發人。
“這裏有一門功夫,你先拿去試着修煉,倘若在三個月突破到第六重,就有可能殺死蟒蛇,奪取内丹,”顧修雲從懷裏取出一冊典籍,扔了出去,“記住,修習此功,必須有舍生忘死的決心,每一步都不能後退,稍有遲疑,便再無希望。”
書生接過典籍,臉上露出訝色。
武學功夫,凡人國度一向不缺,無論是哪個世界,随着時間流逝,總會出現各種法門。
當然,這座世界靈力枯竭,再怎麽練武,也達不到先天境界。
隻有一些運氣極好的,或者家世背景深厚之人,才能依靠大量的山參靈芝,凝聚出真氣。
書生朱喜的家世算不上差,武功典籍也看過一些,但沒有一種如眼前所述,竟然要靠心神意志去參悟。
“你家娘子還有三個月的性命,自己好好把握。”白發人揮了揮手,示意兩人離開。
“多謝先生。”
朱喜扶着女子轉身離去。
……
巷道内。
兩人緩緩前行。
女子沉默了許久,開口問道,“夫君,你真的相信他嗎?”
“事到如今,不信也得信,至少有一句話他說對了,你的病已經刻不容緩,就算有人參靈芝吊着,也撐不過三個月。”
朱喜深吸一口氣,“無論如何,我都要盡力一試。”
……
“整個青石古城,也就那個書生有望修行,其他人……心性薄弱,還是算了吧!”
醫館門口,白發人目光幽深如寒潭。
神龜祖地的凡人經曆着生老病死,但他并不準備傳播科技文明,因爲這是玄龜始祖的世界。
玄龜始祖究竟是生是死,顧修雲不敢确定。
如果爲此得罪島嶼上的玄龜異獸,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自從玄龜始祖隕落,這座凡人世界已經過去四億年,到現在都沒演變出科技文明,可見背後有人在操控,玄龜族的地盤,還是收斂點吧!”
顧修雲微微搖頭,一步邁出,進入懸空島内。
玄龜異獸早已離開。
涼亭中,石台彌漫着微弱的光芒,黑白二色紋絡彼此糾纏,看似平平無奇,卻又蘊含無數變化。
“這幅玲珑無相圖,似乎蘊含了兩種七品命運玄妙。”
“一種是命運扭曲,另一種我從未見過,但很顯然,都已經達到七品巅峰,兩種不同的七品玄妙,竟然可以完美結合,玄龜始祖的道法境界遠遠在我之上。”
望着眼前的黑白紋絡圖。
顧修雲陷入沉思。
命理格局圖,變化無窮,最簡單的就是單獨一種玄妙,一個人布局,另一個人破解。再往深處,則是論道雙方一起布局,随着紋絡的演變,兩種命運彼此交融,形成一種特殊的格局。
對于命運修行者來說,這種論道手段遠比言語解釋直觀的多,越往高深處,效果越明顯。
無盡虛空之所以沒有盛傳,是因爲這裏很難找到兩個旗鼓相當的命運修行者,六品以下……根本沒資格參悟命理格局圖。
六品以上……太少見了。
“破解此圖,共有三種辦法。第一種,将命運扭曲參悟到極高層次,以點破面。”
“第二種,參悟另外一門命運玄妙,兩種玄妙通熟于心,自然可以輕易解開。”
“第三種,用大量時間慢慢破解,直到将兩種玄妙完全剖解。”
“第三種辦法最簡單,也最費時間,短則數千年,多則數萬載,我沒那麽多時間去浪費。”
“第一種辦法,參悟命運扭曲……我如今已經達到七品巅峰,再往前,就是命運規則,真能達到那一步,還看什麽歸藏?”
“隻有第二種,參悟另外一門命運玄妙,不用太深奧,隻要達到六品即可。”
顧修雲心中念頭閃爍。
千年内領悟一門六品命運玄妙,如果讓别人聽到,肯定會覺得他瘋了。
且不說命運玄妙有多繁雜,從最低層次開始,一步步達到五品道韻,然後突破至六品,每一次進步,都需要漫長歲月。
諸天界域的尊者,領悟六品玄妙的不超過一成,且都是三難境,而且隻掌握了一門玄妙。
由此可見,生靈道的修行有多難。
但如今……他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一千年,實在太短暫了。
顧修雲低頭望着黑白紋絡圖。
漸漸的,他有了發現。
另一種紋絡圖似乎跟命運糾纏有些相似,但又截然不同。
“這是……命運陰影?”
顧修雲想到了歸藏第一卷的講述,命運道共有九種變化,其中最基本的就是天機推演。
一切命運,都離不開天機演變。
過去、未來,如果沒有天機變化,命運也就失去了意義。
同樣,這門道法也是九種變化中最簡單的一種,幾乎所有修習命運道的強者都是以天機推演爲主。
天機祖師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命運糾纏、命運扭曲、命運心相分屬三條大道,命運糾纏稍顯弱勢,但對于參悟道法有極大好處。
命運修行者中,首重天機推演,其次就是命運糾纏。
而命運扭曲……重在厮殺,堪稱命運道中殺伐手段最厲害的一門道法。
顧修雲如今的境界太低,隻能從過去借用力量。
如果有一天,他能從未來借用力量,那就可怕了。
未來的顧修雲會是什麽境界?
不可揣度,不可想象,也許是界尊,也許是半步至尊,也許是乾坤境。
哪怕是借來一分力量,都能輕易摧毀面前強敵。
至于命運心相……以靈魂類手段爲主,顧修雲并沒有真正研習過這類法門,單憑命運心相本身,就能施展諸多靈魂類手段,甚至影響界空生命的心神意志。
由此可見,這也是一門極其厲害的手段。
而黑白紋絡圖中的命運陰影……是一種非常偏門的手段,任何修行者的命運線,都不是獨立的,實際上,他們會波及身邊每一個人。
而命運陰影,就是每一根命運線在世間留下的痕迹。
如果能領悟出完整的玄妙,甚至可以借用這門手段,創造出一個同樣的生命。
“命運陰影……那座五色河流裏的烙印,似乎也蘊含了命運陰影的力量,複刻對方的命運線,從而起死複生?”
顧修雲心中默默思索。
命運道九大法門,他已經領悟其中四種,天機演變、命運糾纏、命運心相、命運扭曲,對于命運道的感悟,遠比旁人深得多。
如今想來,五色河流中的道法烙印,不正是命運扭曲、命運心相、命運陰影三者的結合?
雖然三種道法遠遠超出七品層次,達到了不可思議的境地,但的确是它們的結合。
“天不亡我!”
顧修雲眼中精芒閃爍,“五色河流中的道法烙印,結合三大法門,而這座黑白紋絡圖,卻是以命運扭曲、命運陰影爲根基,遠不如河流深處的烙印那般玄妙。”
“隻要我以那枚烙印爲方向,一定可以破解黑白紋絡圖。”
心念閃動間,顧修雲盤膝端坐,開始修行。
……
青石古城,一座小院内。
書生朱喜披頭散發,坐在水缸裏,周身被冰塊環繞,冰塊中充斥着綠色毒液,随着毒氣侵體,書生臉色越來越難看,每一寸皮肉都仿佛被無數螞蟻撕咬,鑽心的癢痛深入骨髓。
“夫君……”
望着水缸裏的書生,女子臉上淚痕斑斑,眼眶早就被淚水浸滿。
“你先回去,爲夫再過一時半刻,就能功行圓滿了。”書生緊咬牙關。
綠色毒液帶來的痛苦,隻有他自己能明白。
那是讓人直欲瘋狂,甚至想撕碎每一寸皮肉,連五髒六腑都撕開的痛苦。
但無論如何,他始終堅持着。
一天、兩天、三天……
随着修爲越來越深,使用的毒液、藥物也越發猛烈,痛苦與日俱增。
“夫君,休息幾天吧!”
女子勸說道。
“不行,醫館的先生說過,一刻都不能停,哪怕有半點遲疑,都會功敗垂成,從此再也不可能突破。”
書生的兩隻拳頭不知何時已經鑽進冰塊最深處,透骨冰涼,也壓不住極緻的痛苦。
“快了,快了,我已經堅持了一個月,按照典籍所載,再過四十天,就能修煉到第六重,那時,我将擁有銅皮鐵骨之身,縱是三丈長的青花大蟒蛇,也能搏殺一番。”
書生的眼、耳、口、鼻滲出烏黑血液,并非中毒,而是極緻的痛苦震裂七竅,才會流出淤血。
如果是普通人,受此重創,早就奄奄一息,生死一線了,但此刻書生仿佛有無限生機,不論體内遭受多少傷勢,都能迅速恢複。
以顧修雲的道法境界,随手推演一番,就能創出頂尖法門。
這門毒功不需要靈力,也不需要任何天材地寶,隻要有足夠多的毒藥,以及堅韌的意志,就能化腐朽爲神奇,煉成銅皮鐵骨。
當然……對生命本質的傷害極大。
練成此功後,書生最多隻能再活十年。
……
時間緩緩流逝。
每一天,書生都在極緻的痛苦中渡過,他甚至開始對生命産生恐懼,恨不得立刻自殺。但一想起病重的妻子,書生便将心中所有恐懼全部抛卻,用一顆視死如歸的心進入水缸,修習毒功。
一天天過去。
終于,第七十天。
滿頭白發的書生從水缸中走出,這一日,缸内所有毒液全部消失,冰塊也沒了蹤迹。
他終于将毒功練到了第六重,擁有銅皮鐵骨之身。
“娘子,等我回來!”
書生朱喜雙目森凝,周身每一寸皮肉都如同碧玉,銀色長發掩蓋不住狂暴氣息。
“夫君,一路小心,妾身在這裏等你。”女子輕輕觸摸夫君的白發。
她明白,每一根發絲都是被極緻的痛苦折磨到發白。
短短七十天,将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頭發全部變成銀白色,經曆的痛苦難以想象。
這些痛苦,都是爲了她。
“等我回來。”
朱喜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院門。
練成毒功,隻是第一步。
還要斬殺青花大蟒蛇,拿到内丹,妻子才能恢複,相比水缸内的痛苦,跟青花蟒蛇搏殺,才是真正的生死一線。
“夫君,一路小心。”
望着遠去的背影,女子早已淚如雨下。
……
懸空島内,顧修雲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兩個月的修行,命運陰影幾乎沒什麽感悟。
想想也是,這可是一門六品命運玄妙。
諸天尊者少則數萬載,多則數十萬年,才能勉強領悟,而且是生靈道中比較簡單的變化。
顧修雲想要領悟命運陰影,實在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