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座比賽艙打開。

孫翔剛出來就差點被沖了個跟頭——歡呼聲撲面而來，那麽激動，那麽熾烈。他單手扶着比賽艙的艙門，伸長脖子聽了半天，好容易聽清對面在喊什麽。而聽清楚的那一瞬間，像一道焦雷劈中頭頂似的，一葉之秋的新任執掌者，整個人晃了一晃——

他們在喊，鬥神。

這一刻，孫翔竟沒有覺得開心，也沒有昂首挺胸，滿心自豪。他第一個下意識的反應，是回頭、昂首，看向大屏幕上，一葉之秋身披金光、奮力沖殺的身影——

我赢了。

我的一葉之秋，站到最後，鎖定了勝局。

孫翔微微松了口氣。他把目光移回看台，須臾，又移向看台下方的比賽席。然後，這個20剛出頭，生平第一次奪冠的大小夥子，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似的走回比賽席，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比賽席上早就一片沸騰。除了國家隊的大神們，後排的陪練少年也加入進來，一起歡慶之中：

黃少天在喻文州脖子上挂的夠了，終于松手，又被盧瀚文跳起來趴到背上；

高英傑站在王傑希面前，嘴唇拼命哆嗦着，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來；

戴妍琦從隊醫那裏讨來了膠帶，正在替肖時欽纏眼鏡腿，一邊纏一邊嘟嘟囔囔，雷霆的隊長反而避開了目光，不敢看自家隊員；

方銳摟着喬一帆的脖子，沖李軒吹胡子瞪眼睛，喬一帆被他壓得微微佝偻着腦袋，滿臉苦笑……

而葉修，看着蘇沐橙擦淨了殘妝、也弄幹淨了自己隊服T恤的葉修，終于轉過身來，看着越走越近、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的孫翔，微笑。

“幹得漂亮。”

葉修說。曾經的鬥神微微擡起視線，看着個頭比他還高、拽着賬号卡帶子滿臉緊張的孫翔，伸出手，在他肩上按了一按：

“打得非常好。——去慶祝吧！”

說完側身讓開。孫翔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比賽席上已經一片群魔亂舞，連他也看得滿頭黑線：

張新傑正拿着個賬号卡交給喻文州，喻文州接過來看了看，順手就去敲黃少天的腦門；

王傑希急慌慌摸着全身口袋，拔腿就往比賽艙跑，沒兩步就被張新傑攔住；

而張佳樂……

張佳樂整個人吊在看台前面。踮着腳，一隻手抓住看台欄杆，一隻手抓着孫哲平的胳膊，反反複複，一個勁嚷嚷：

“大孫，我們有冠軍了！我們有冠軍了！我們有冠軍了——”

就這個形象，一看就知道平時沒練過臂力，引體向上拉不上去。孫哲平努力伸手拽他，無奈拽不動，張佳樂也不敢讓他發力。兩個人就這麽僵在看台邊沿，你拽着我，我拽着你，一眼看過去，倒像是一串爬不出蟹簍的螃蟹……

孫翔本能地想要過去幫忙。剛邁出半步，就看見黃少天左手一拉唐昊，右手一拉方銳，三個人蹑手蹑腳，蹭到張佳樂背後。對一下眼神，一個抱頭，一個抱腰，一個抱腿，然後：

“一、二、三！”

“啊啊啊啊啊啊啊——”

張佳樂被橫着扔進了看台。

這一幕看得孫翔目瞪口呆。再一看，黃少天他們扔完人，已經摩拳擦掌，開始疊人梯準備翻牆；白庶和蓋才捷那幾個平時穩重的，張羅着把椅子往看台邊拖；剛拖到一半，周澤楷後退、助跑、發力，極利落的一個蹬牆起跳，拽着欄杆就翻上了看台……

孫翔：？？？我要不要跟進？我怕翻不過去啊！

關鍵時刻還是國家隊隊長給力。喻文州搖着頭歎着氣，穿過人群找到了翻譯，過去客客氣氣和現場保安商量：您看能不能給開個門？再不開門，小夥子們都開始翻牆了……

保安，大開眼界.jpg……

看台小門一開，國家隊衆人潮水般地湧了上去。國家隊裏有親隊友，看台上，更多的是他們的親隊友。哪怕是大神、隊長、隊内的王牌支柱，此時此刻，也有千言萬語想要和隊友傾吐——

喻文州占了近水樓台的光，小門一開，第一個沖了上去。黃少天翻牆翻到一半才看見，急忙跳下椅子，啊啊啊地叫着往小門跑。跑到一半，被張新傑卡位成功，風一般地超了過去……

張新傑一口氣跑上看台。賽場的台階設計，既寬，又高，跑起來磕磕絆絆。張新傑卻半點也不在意，發揮出在霸圖常年鍛煉的身體素質，風一樣地往上沖。

一層……

兩層……

一直沖到霸圖隊員所在的那一層，停下腳步的那一刻，隊長韓文清早已站到了面前。

“隊長……”

張新傑叫了一聲，陡然失語。奔跑的時候他心裏有千言萬語翻騰，到了現在，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霸圖的副隊長微微彎下腰，呼哧呼哧地喘着氣，好半天，才吐出一句：

“……我們拿冠軍了！”

“我看到了。”

韓文清甚至臉色都沒有變。隻有最親近的人，才能從他剛毅的面容、和微微跳動的眉頭上，看出極力壓抑的激動。這位十年一日，不改初心的隊長，伸出鋼鐵般的手掌，用力按了按自家副隊肩頭：

“打得好！”

張新傑之後是黃少天，黃少天之後是王傑希。高英傑跟在王傑希背後死了命地跑着，一層兩層三層……一直跑到微草所在的那一層，穿過人群，一口氣沖到當中幾個座位前。

然後，高英傑看到自己一直尊敬的隊長，停下腳步，面向前方。說話的口氣，仿佛不是領導了微草八年的隊長，而是八年之前，那個還沒有走上賽場的少年：

“隊長，我們拿到冠軍了。”

“我看到了。……傑希，你做得比我好。”

這位退役之後就頭也不回，消失在茫茫人海的初代隊長伸出手來，想要拍拍王傑希的肩膀，又在最後一刻垂手下去。他站在原地，微笑着，那麽溫暖，那麽開心：

“把隊長交給你，是我做的最正确，最英明的一次決定。”

“……喂！”

方士謙在旁邊不滿地叫。高英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王傑希側目而視，而方士謙，終于在林傑微笑的注視之下，不情不願地嘟囔了一聲：

“好吧，我承認他幹得不錯，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