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笑聲淅淅瀝瀝浮起。

在場觀衆都是榮耀的重度愛好者，很多人甚至從小組賽第一場開始，到今天的總決賽，一場不落的看到現在。然而，即便如此，現在的場面，大家也真都沒有看過。

選手互相晃點，互相坑害。節奏和思路都差不多，連失敗也失敗得一模一樣。同步率接近百分之百……

這種事情，同職業選手過招都罕見，不同職業的選手能打成這樣，有趣極了！

方銳自己也笑得很開心。

黑暗中，前盜賊、現任氣功師的嘴角輕輕勾起，眼角彎成了一個明亮的弧度。光是看着屏幕上鏡像一般，與海無量反向晃動的人影，愉悅的心情就像氣泡一樣，咕嘟咕嘟，從心底裏一個勁兒直冒上來。

——這等場面他經曆過一次。十賽季的季後賽，對陣霸圖的那場擂台賽，他和老林的交手。

同樣的默契，同樣的互相攻擊、互相坑害又互坑失敗。然而，說像又不那麽像，最起碼，現在的中國隊，局勢大比分占優。

他不必像那次一樣改變打法，忘記、甚至撕裂自己的本能，去追求那心血浸染成的艱難勝利。隻管耐着性子慢慢磨，對攻也好，遠遠兜圈子也好，互相賣血也好，總之，别露出破綻就可以了！

時間，局勢，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方銳心裏一片愉悅，約翰·薩爾的心情可就沒那麽好了。這個中國選手，這個中國氣功師……

不停的假動作，不停的引誘，虛虛實實，出其不意……

這樣的戰鬥方式，這樣的節奏，似曾相識。

五年前他剛入戰隊。拍闆簽下他的隊長，就是現在這樣的打法。那時候他尚且稚嫩，常常被隊長繞得暈頭轉向?　卡在陷阱裏動彈不得?　然後，被隊伍裏的前輩們哈哈笑着?　伸手用力揉一頓頭發。

後來隊長漸漸老去?　他逐日成長，這樣無能爲力的時刻便越來越少。再後來?　他成長爲主力，隊長退役?　他接過了帶領全隊的職責?　和，曾經虐得他團團轉的，陰影跳躍這張賬号卡……

到了現在，國内已經沒有哪個選手?　或者至少?　沒有哪個和他勢均力敵的選手，用的是這種打法。哪怕是拉斯維加斯輪盤隊的那個刺客，戰鬥中，也是淩厲剽悍居多，引誘詭谲較少。

……隊長?　你在電視機前，看着我嗎？

看着我！你教我的東西?　四年了，我一直都沒有忘記！

約翰·薩爾深吸一口氣?　手下操作陡然加急。分屏上，手速曲線急速往上?　瞬間就已經超過了400。

陰影跳躍第二次撲地翻滾?　第二次借觸地的機會放下陷阱?　再次掉頭沖回。雙方第三次對沖，陰影跳躍右掌緊握匕首，向前刺出。匕尖破風，一往無前，眼看即将刺中，海無量左掌提起，又是飛快向上一掃。

細細的氣流波動一閃即逝。

……氣刃？

這是，又要用來晃眼睛、擋視線，或者什麽了？

這樣想着，約翰·薩爾按照預定方案，快速敲擊鍵盤。陰影跳躍一個輕快的Z字抖動，與海無量交錯而過，與此同時，将匕首交到左手，改爲反握。

兩人錯身而過的一瞬間，陰影跳躍舒開左臂，向後揮出。

中！

屏幕輕輕一震。匕尖手感，屏幕的震動，都告訴他這一擊業已命中。約翰·薩爾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現視野向上一浮，分明是角色雙腳離開地面，向上飄起。

陰影跳躍……浮空了？

耳機裏風聲細細。約翰·薩爾勉力操縱角色回頭，餘光裏飛快一掃，海無量并沒有掉頭來打他，隻是微微側身，胳肢窩底下，半遮半掩地露出一截手掌。

是……逆流？

看來，自己動心思坑人，背身出手的時候，那個對手，也沒有閑着啊！

資料裏，中國隊的氣功師——打着深深盜賊烙印的氣功師，經常用這一招。極快捷，極隐蔽，也就是手掌總要露出來那麽一點，才多少有點痕迹……稍微一不小心，就能給漏過去。

而且這次還長進了。學會背身出手了……

約翰·薩爾處變不驚。浮空而已，五年職業生涯，誰沒有浮空個千兒八百次。一敲鍵盤，陰影跳躍虛空騰起，向後倒躍的時候匕首已經劃出，直奔海無量咽喉。

一條白龍，蜿蜒而出。

陰影跳躍匕首急揮。那白龍瞬息之間向左探頭，向右回旋，再向下猛地咬了一口，幾次變向，宛如活物。一聲輕響之後，準确地和匕首撞到了一起。

雙方判定勢均力敵，各自彈開。陰影跳躍倒翻回去，借力打了個滾，起身再戰。而海無量也完成了轉身，掉頭沖回，新的一波試探、假動作、逗引埋伏，再度開始……

“對方還在不停的拍陷阱。”

喻文州的戰術闆上劃出了第四個紅圈。盜賊翻滾、拍地、起身，來來回回，看似随機應變，卻總在一個大圈子裏打轉。而陷阱越多、越密集，可想而知，海無量踩到的幾率就越高……

“沒事，方銳一直在看着。”

葉修應聲回答。

方銳那是多精的人啊，沾上毛就跟猴兒似的，更何況對手是他打了五年的盜賊，那是更加不可能不多長一個心眼。葉修看得分明，每次陰影跳躍撲地翻滾的時候，海無量總是側頭、回頭，動作盡量隐蔽地，用餘光努力盯着對手……

話音未落，“咔嚓”一響。

海無量一腳踩進了陷阱。

喻文州：←_←

這要換了别人，比如黃少天、張佳樂之流的，大概已經開始嚷嚷“老葉你行不行啊”這種話了。喻文州算得涵養比較好的，沒開口，甚至沒瞟葉修一眼，隻手中電子筆按得用力了幾分，狠狠在陷阱上劃了一個叉叉。

冷靜冷靜，暗影陷阱而已，沒有攻擊力，隻是後續的背身攻擊比較麻煩……話說上次擂台賽，老葉就是拿這個陷阱坑他的！可惡！

葉修倒是八風不動。他笑吟吟地看着陰影跳躍瞬間出現在海無量身後，匕首舉起，一記準而又狠地偷襲。海無量後心飚出一注鮮血，毫不停頓，反手就拍。

“鋼筋鐵骨！”

李藝博比起葉修來那是要激動得多了：

“方銳提前開了鋼筋鐵骨！美國隊盜賊顯然沒有看到這個動作，不但沒打出三秒僵直，連偷襲原本的傷害都少了一大截！哎呀我都替他心疼了，還白瞎了一個暗影陷阱。不過盜賊的偷襲還是很疼的……哎呀……啊呀……”

李大指導激動的喊聲裏，陰影跳躍匕首刷刷刷刷，一大套攻擊接連打出。偷襲雙倍傷害，背擊加成，哪怕有了鋼筋鐵骨降低傷害，海無量的血條，還是肉眼可見地刷刷下去一大截。

看得李藝博和中國觀衆們一起，捂着胸口，直呼心疼。大呼小叫之餘，隻能努力安慰自己：鋼筋鐵骨已經開了，方銳有備而來，沒準是故意坑那個盜賊來着……

沒打出僵直的背身攻擊堅持不了太久。攻擊結束，陰影跳躍毫不留戀，立刻後跳。雙方再度陷入繞圈子、晃點、翻滾的無聊重複中，一次滾地，兩次滾地……

“咔嚓。”

約翰·薩爾的耳機裏，傳來了一聲不能更熟悉的輕響。

陷阱被觸發了。

這一次，踩中陷阱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