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翔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電腦屏幕。

灰色的“LOSE”在視網膜中停留了片刻，緩緩消褪。取而代之的，是榮耀例行的賽後總結畫面——召喚師站在場地中央，耀武揚威，四獸簇擁着他搖頭擺尾；而一葉之秋，中國榮耀職業聯盟的第一賬号卡，鬥神一葉之秋，了無生氣地伏倒在地，一動不動……

執掌一葉之秋以來他不是沒有輸過。公開的，私下的。

可是，即使輸，能讓他手中的一葉之秋無力倒下的，也不過那麽屈指可數的幾個——拳皇大漠孤煙，槍王一槍穿雲，魔術師王不留行，劍聖夜雨聲煩……

還有，君莫笑。

能打敗它的，還有一葉之秋最初的主人，中國無可争辯的榮耀第一人，葉修。

可是，這一次。

讓一葉之秋敗北的，并不是他們，并不是那些站在中國榮耀聯盟最頂端的角色。

而且，這次的失敗……

鬥者意志堆到接近最高點，主動解除，在狀态跌落的一刹那被對手反撲……

那麽多的掙紮和反思，那麽多的隐忍、克制和自我突破，都因爲這次失敗，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輸了。

還是輸了。

雖然對方确實極強——隊内公論，是和周澤楷、王傑希，或者韓文清黃少天同一檔次的強；雖然神級召喚師從沒有人打過經驗不足；雖然地圖也對他不利……

可是，不管怎麽樣，輸了就是輸了。

更糟糕的是，這一場，中國隊隻有全取十分，才能以絕對的把握保證出線。他本來、是絕對不可以輸的。

孫翔默默抽出賬号卡，五指用力并攏，将這張銀白色的首版卡握在掌心。一米八五的大小夥子深深地埋下頭，閉上眼睛。

一秒，兩秒，三秒。

把所有的痛苦、沮喪和失落，全數留在封閉的比賽席裏。

然後，抹一把臉，長身而起，推開房門大踏步走出。

攝像機鏡頭一刻不停地追逐着他的身影。年輕的戰鬥法師神色平靜，雖無笑意，卻也不見半點低落和頹喪。和唐昊交錯而過的時候甚至站定腳步，舉手握拳，和同樣舉起了拳頭的唐昊輕輕一碰。

國家隊最年輕的兩名選手相背而行。一個奔赴自己的戰場，另一個，則回歸自己的座位。然而越過唐昊之後，孫翔的腳步忽而一頓，跟着，便一步慢似一步：

選手席第一排正中，葉修已經停止了讨論，起身站在那裏等待着他。

那是，鬥神一葉之秋，曾經的主人。

孫翔：“……”

他這會兒的心情，和初中時候考試考砸了，拿卷子回家的時候看到班主任等在教室門口的心情，一模一樣。

孫翔磨磨蹭蹭地走近選手席。嗫嚅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麽，葉修已經開口：

“打得不錯。”

“……啊？”

孫翔的茫然完全寫在了臉上。葉修也不詳細解釋，直視着孫翔的眼睛，平平靜靜地重複了一遍：

“打得确實不錯。該有的水平都發揮出來了。其他的，回頭複盤再說。”

“啊？哦！”

孫翔無意義地應了兩聲，加快腳步，匆匆越過葉修身前。一路上甚至不敢擡頭，直到蘇沐橙、楚雲秀兩人的裙角在視線裏掠過，才繞了半個圈子越過方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沒多久場上燈光便暗，孫翔仰起頭來盯着屏幕，卻隻覺得方才的戰鬥還在腦海裏反複滾動，與之一起滾動的，還有葉修剛才評價的那句話：

“打得不錯。”

……哪裏不錯了？

明明就輸得這麽慘……可是葉修是個從來不說假話的……但是那家夥說話一貫嘲諷……嘲諷歸嘲諷，葉修嘲諷人的風格，也是瞎說大實話……話說這句“打得不錯”到底是安慰還是真心這麽覺得？

正在思緒紛亂，忽然胳膊被輕輕碰了一下。孫翔回頭，就看見右手邊的周澤楷半轉過身子，在大屏幕上雜亂躍動的光影裏，極其認真地凝視着他。

這個沉默寡言，一向都以行動來代替語言的隊長，極難得地開了金口：

“還有團隊賽。”

孫翔一凜。

他下意識地挺直脊背，緩緩地，鄭重地，用力一點頭。

是的，他接下來，還要上團隊賽。現在該做的是調整心情，調整狀态，無論剛才打成什麽樣，都不能把情緒帶到接下來的團隊賽裏面去。

收斂完情緒，孫翔終于能集中注意力細看場上的比賽。這一看……咳，唐昊比他還慘。

他好歹還是和對方攻守交替了五六分鍾，戰術試探也好，正面對抗也好，樣樣都有。唐三打身上，切割術、操縱術、混亂之雨、幽魂纏繞一重一重落下，在那裏左沖右突寸步難行，那是被耍得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啊。

這個戰況慘得潘林都不好吐槽了。直到戰鬥結束，唐三打身上纏繞着灰黑幽暗的光華無力倒下，潘大主持才長長歎了口氣，給出了今天這一戰的總結：

“唐昊這是……碰上了一個有手速的喻文州啊。”

喻文州本尊，對上葉修，尚且可以坑掉君莫笑一半血。一個經驗，意識，判斷，心髒樣樣不缺的術士選手，手速還能飚過三百……

簡直完克唐昊這種操作強意識弱，戰術水平不怎麽樣的選手不是麽。

然而這些，暫時不是中國隊選手需要感歎的。另一個賽場裏，日本隊與德國隊的比賽結果已經傳了過來：德國隊在單人賽裏連下三城，目前本場比分，三比零。

小組賽C組目前總比分，瑞典隊19分排名第一，德國隊12分排名第二，中國隊11分排名第三，日本隊4分，排名墊底。

——也就是說，如果接下來日本隊在擂台賽、團隊賽中一輸到底，那麽，德國隊的最終得分，就将是19分。即使中國隊全取餘下七分，最終得分也隻有18分，比德國隊還要少一分。

很可能，接下來的擂台賽和團隊賽，中國隊所有人奮力拼搏到最後的結果，也是就此出局，無緣八強。

窒息一樣的緊張感籠罩着整個國家隊。唐昊下台的時候幾乎沒有和任何人對視，一向話多的黃少天，在唐昊落座身邊的時候也沒有說話。死一般的寂靜中，周澤楷起身走出選手席，從挂在胸口的卡套裏抽出賬号卡，握在手心。

他說：

“我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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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這一章……難得話多。

他居然說了八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