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花最多的公子正是送給琇琇一萬朵花的那個敗家子,第二名的餘城富商陸家的二公子,他是梨白的愛慕者;第三名是餘城有名的梁才子,他是娉婷的入幕之賓,娉婷在台上所唱的曲子,就是他寫的詞;第四是面色枯黃的書生,他其實是代替馮家五少爺來的,馮太太坐在上面當評委,他不敢露面,隻能請人來支持花玉。
老鸨宣布完名次,道:“老少爺們,還有三炷香的時間,來改變這榜單上的名次,老少爺們,請不要讓姑娘們失望啊,一年一次,最難得的機會,錯失了,就要再等一年,一朵花也不過才一兩銀子而已,老少爺們,不要吝啬,讓姑娘們看看你們的表現吧!隻要得到前十,你們就有資格一親芳澤……”
老鸨說了一大堆蠱惑人心的話,聽得那些男人們熱血沸騰,一個兩個的視金錢如糞土,買花送花,氣氛熱烈;施氏臉色難看地罵道:“恬不知恥,卑劣下流。”
沈丹遐等人無語地看着她,她這是要讓來妓院的男人做正人君子嗎?
三炷香時間過去,統計過後,姑娘們在榜單上的位置變化不大,僅第七名和第八名互相換了位置;送花榜上的位置,變化的比較多,那個一口氣送了一萬朵花的敗家子,仍高居榜首,先前的第二名,落到第五名去了,第三名掉到第九名。
獲得送花榜前十的,有資格參加明天的宴會,評花榜前十的姑娘若是不挑他們,他們可以任意挑十一至一百名中的一位姑娘,共渡良宵,排在前面的可以先挑。妓院裏講錢,不講情,除了那些蠢傻蠢傻的男人,一般都不會死守着那一個姑娘,會另外挑選一個;畢竟那九十位姑娘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并不比前十位差。
評花會經過三日三輪的比試,宣告結束,明日的宴會,太太們就不會參加了,教坊邀請的是各位大人以及鄉紳,徐朗和程玿也在受邀之例。
徐朗對這個宴會,并無多大興趣,但魯元親自相邀,他不好駁直屬上司的面子。依照慣例,宴會會設在奪得魁首的這家妓院舉辦,這是西院常樂坊連續兩屆舉辦,西院的老鸨笑得合不攏嘴。
常樂坊開門迎客,院門兩側懸挂着四盞八角琉璃紅罩燈,沿街的兩側已停靠了十幾輛精緻豪華的馬車,可見已有不少貴客進到裏面去了。院門口站着四個身穿灰衣的壯漢,綢箭袖袍、束腰紮背,他們不是龜奴,是常樂坊的護衛。
徐朗翻身下馬,和常緘兄弟走了過去,四人認得徐朗,隻是恭敬地彎腰行禮,沒有問話,亦沒有攔阻,進到裏面,一個衣着清涼,身形豐滿的女子迎了上來,“徐大人,奴家是這常樂坊的老闆娘翠娘,歡迎您大駕光臨。”
“魯大人他們可來了?”徐朗目光仍舊清亮,不受翠娘的誘惑,對她半露的酥胸視而不見。
“魯大人、柳大人、吳大人、方大人、王大人還有馮老闆、張老闆他們都來了,奴家陪徐大人過去。”翠娘說着就想去挽徐朗的胳膊。
徐朗閃開,冷淡地道:“前面帶路。”
翠娘一怔,小聲嘀咕了句,“不解風情。”扭着腰肢,領着徐朗往設宴的院子去。
宴會采取分席制,魯元幾個正在坐位置喝茶寒暄,徐朗進來時,除了魯元,其他幾位都起身與徐朗打招呼。徐朗對魯元拱了拱手,“魯大人。”
魯元含笑颔首。
過了一會程玿他們也到了,人來齊了,宴會開始,率先出場的是常樂坊的十大舞妓,領舞的人是采甯,樂聲起,一襲紅衣的以右足爲軸,揮出長袖,嬌軀旋轉,長袖擺動,如蝴蝶翩飛。
魯元搖頭晃腦地吟道:“樂聲似馨韻還幽,美人舞如蓮花旋。芙蓉面,柳葉眉。玉足白嫩,十指蔥茏。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飛。”
詩不是詩,詞不是詞,大家連吹捧都不好吹捧,隻好裝沒聽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今天晚上的重頭戲來了,翠娘領着評花榜十花集體亮相。除了徐朗和程玿看到她們,神情仍然淡然,其他的男人都灼熱的目光,恨不将這些妖娆的女子,就地正法。
亮完相,除了琇琇,另外九位都退了下去。琇琇彎腰下蹲行了個福禮,道:“奴家琇琇,二八年華,僥幸得了評花榜魁首,鬥膽懇請徐佥事大人垂憐。”
她邀請徐朗與她共渡初夜,讓花了上萬兩銀子送花給她的那個敗家子眼中冒火,痛心疾首地質問道:“琇琇姑娘,我對你癡情一片,你怎麽能這麽辜負我?琇琇,琇琇,你是不是忘記我們花前月下談論……唔唔唔。”
翠娘使了個眼色給旁邊的護衛,這敗家子就捂住嘴拖了下去,有這麽多位大人在這裏,不是他可以放肆的地方。
徐朗站了起來,琇琇目光閃爍,唇角上揚,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貓,那徐太太再美,也是年近三旬的人了,早已年老色衰,隻要她略施手段,必然将這男人拿下,等他沒了戒備之心,就殺了他,爲王爺報仇。
“方大人多謝款待,魯大人,時辰不早了,下官要回去陪伴内子,不便久留,先行一步。”徐朗言罷,揚長而去,連一個眼神都不曾給琇琇。
琇琇愕然擡頭看着徐朗遠去的背影,他居然拒絕了!他居然無視她的美色!這怎麽可能?
程玿右手虛握拳,放在唇邊,輕咳了兩聲,道:“琇琇姑娘,我這妹夫,才貌雙全,年紀輕輕又居高位,你挑他,證明你眼光很好,隻是你若想進徐家門,我就隻能送給你四個字。”
琇琇轉眸看着他,“哪四個字?”
“癡心妄想。”程玿冷冷地道。
“程大人說得對,是琇琇癡心妄想了,以爲能憑薄柳之姿,讨得徐大人一絲憐惜。”琇琇低頭拭淚,那楚楚可憐的人,真是引人憐愛。
程玿神情依然冷淡,拱手道:“方大人多謝款待,魯大人,下官明日還有案子要審,就不久留了,告辭。”
言罷,他也起身離開。
教坊司的方大人無比頭痛,今年的評花會實在是太不順了,沮喪地揮揮手,讓琇琇下去,讓排名第二的梨白姑娘上場。梨白給衆人福禮請安後,道:“還請魯大人垂憐。”
魯元滿意地哈哈大笑,“過來坐。”
梨白走到魯元身邊,依偎進了這個可以做她祖父的老男人懷裏。
接着排名第三的娉婷上台,她選得是那位給她寫詞,爲她送花的梁才子,而非台上的官員以鄉紳。她遵從了内心的想法,而不是屈從權勢,她将自己清白身子交給自己想交付的男人。
第四名到第十名陸續登台,一一找好了男人,除徐朗和程玿這兩傻子,沒有一個男人會拒絕這等美事。梨白手段了得,不但哄得魯元幫她贖了身,還許諾将她納進府裏,做第六房小妾。
進魯府的前一日,評花榜上的另外九位姑娘都來看她,送添妝之物,與她交好的娉婷憂心地道:“梨白,那魯夫人不是好相與之人,你……唉,日後在魯府,你千萬要小心。”
“有哪個正室太太是好相與的,魯府雖不是個好去處,可是我們這種人,能從良已是萬幸,日子再不好過,也總比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嘗要好。”梨白苦笑道。
衆姑娘神情黯然,齊歎氣。
“不說我了,琇琇,你打算怎麽辦?”梨白蹙眉問道。
“是啊,琇琇,你還是換個人吧,要不然一個月後,翠媽媽會将你的初夜拍賣,到時候價高者得,萬一是個醜陋猥瑣、尖嘴猴腮的人可怎麽好?”花玉勸道。
“不,我認準了,就是他。”琇琇眼神堅定地道。
“我聽說,那徐大人十分潔身自好,身邊就他妻子一個,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程大人也一樣,程大人的妻子和徐大人的妻子是表姐妹,都是那麽的霸道。”一個姑娘撇嘴道。
“她們若不是出身好,那能有這麽好的姻緣。”一個姑娘嫉妒地道。
“這就是命,有人好命,有人歹命。”梨白感慨地道。
“我不信命。”琇琇站了起來,“梨白姐,沒事,我先回去了。”
看着琇琇的背影,花珏蹙眉道:“那個徐大人好是好,卻不是我們這種人能夠觊觎的。”
娉婷輕哼一聲,道:“她心高氣傲的,不聽勸,随她去吧。”
“可憐那個冒公子爲了得到她,白白的花了上萬兩銀子。”排名第十的姑娘語氣有點酸地道。
“那個敗家子。”衆姑娘同聲鄙夷。
次日,沈丹遐用過早飯,正慵懶地歪在榻上,翻看話本子,茗香從外面進來,“太太,有人送來了一張請柬。”
沈丹遐接過來打開一看,上面寫着:“明日巳時初,聚仙閣蘭仙屋特備香茶一壺,敬候芳駕。知名不具。”
看字體應是女子寫的,陶潔的字,沈丹遐認得,而且陶潔性情直爽,不喜歡做這種藏頭露尾之事。沈丹遐也很不喜歡這個含糊不清的知名不具,将請柬丢到一旁,道:“莫失,你明天去一趟,我就不去了,看看是誰在故弄玄虛。”
“太太,會不會是三爺想給您一個驚喜?”莫失揣測道。
“看着這字體,你認爲這會是個驚喜?”沈丹遐把請柬遞給莫失。徐朗還沒無聊到,去找個女人來寫這種請柬。
莫失接過來看一看,道:“奴婢明天去看看。”
沈丹遐就沒再管這事了,繼續看她的話本子。傍晚,徐朗回來時,沈丹遐也沒告訴他這件事。第二天,莫失拿着請柬前往聚仙閣,在廂房裏,她見到的是琇琇和她的婢女。
“這請柬是你派人送到徐府的?”莫失拿出請柬問道。
“是的,不知道徐太太什麽時候來?”琇琇問道。
莫失掏出請柬甩到琇琇臉上,“一個下賤玩意兒,也好意思約我家太太出來飲茶,不自量力。”
琇琇摸着臉頰,眼中閃過一抹惱意,沉聲問道:“我出身青樓是低賤,可你也不過是賣身爲奴的下人,又能高貴到哪裏去?”
“我是清白人,而你不是,差别就在這裏,懂嗎?”莫失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被一個婢女羞辱,讓琇琇憤怒不已,絕美的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低聲道:“可惡。”
“姑娘,這徐太太身邊的丫鬟,都這麽嚣張,您還是别惦記徐大人了。”婢女勸道。
“閉嘴,我自有主張,你休得多言。”琇琇訓斥道。她絕不會就這麽放棄的,隻有進徐府,才能接近徐朗,才能殺死他,爲王爺報仇。
琇琇爲了達到目的,第二天去徐府拜訪沈丹遐;請人不出來,她就登門拜訪,無論如何,她都要見到人。
聽到通報,沈丹遐原本是不想見的,但想了想,決定見見她,看她想說什麽,“把她帶去小西廳奉茶。”
沈丹遐的家居服都是寬松舒适的,見客自然要換一身,雖然是不速之客,但禮節上不容有失。一刻鍾後,沈丹遐到了小西廳,琇琇站起來,福身道:“徐太太。”
沈丹遐在主位上坐下,冷淡地問道:“不必多禮,你執意要見我,究竟有什麽事?”她一個良家太太跟妓女來往,很影響她的名聲的好吧,就算她不怎麽在意名聲,但也不想弄個惡名。
“求太太成全。”琇琇跪在了沈丹遐面前。
“你要我成全你什麽?”沈丹遐眯着眼問道。琇琇挑徐朗共渡初夜的事,她是知道的,徐朗的态度,她很滿意。
琇琇擡起一雙含淚的眼睛,看着沈丹遐,道:“徐太太,琇琇也是良家女,隻因家道中落,才不得不賣身青樓,琇琇一直盼着能從良,琇琇不敢奢望得到大人寵愛,琇琇隻是想尋個地方好好活着,不用迎來送往。”
“你是想進徐家門,給我夫君做妾?”沈丹遐問道。
“求太太成全。”琇琇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