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遐看着面前的三把鑰匙,雙眉緊鎖,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章氏寶藏這麽難開啓,其實不動是最好的,寶藏永不見天日,那就沒有威脅呀。爲什麽要取出來呢?
沈丹遐把徐家那把密鑰塞進荷包裏,也放進木匣中,将三把鑰匙放進暗格裏,退出内宅,打開門栓,走了出去。
接下去半個月,日子平靜如水,徐家賣祖宅的傳言,被另一個公子賭輸典妻的醜聞給取代了。過了五天,就到了臘月二十四,小年夜,徐奎和他的那些女人,留在莊子裏沒有回來,那天的小族會,不僅讓徐奎丢掉了族長之位,還隐有把他逐出家門的意思,他要走修道之路,怎麽能被俗世凡親給羁絆?若他再鬧出什麽事端來,隻怕明年祖祭上,他就要真得成爲族中棄子了。
徐朗已是族長,徐奎被逐出,對他的影響應該不大吧?沈丹遐不确定,當然這事不急,等徐朗回來,問過他的意思再說。
申時末,沈丹遐帶着晴兒,去花廳吃飯;外面停了小半的雪,又飄落了下來,路上滿是積雪,在路上遇到往花廳去的小王氏母女三人,相互打了招呼,同往花廳去;小王氏輕咳一聲,道:“三弟妹,我有句話想要勸勸你。”
沈丹遐眸光微閃,問道:“二嫂想勸我什麽?”
小王氏道:“三弟妹,天下無不是的父母,老太爺和老太太再怎麽着,也是長輩,那能讓他們留在莊子上過年,不接回來的道理?三弟妹,我們做兒子兒媳的,應當孝順父母。我勸你,還是去莊子上向老太爺老太太賠禮道歉,把老太爺和老太太接回來的好。”
“謝二嫂好意相勸,隻是不是我不接老太爺和老太太回府過年,而是老太爺和老太太要留在莊子裏過年,所謂孝順,就是順從長輩的意思,你說對嗎?二嫂。”沈丹遐淡笑道。
“三弟妹,你還年輕,什麽事都由着性子去做,日後會吃虧的。”小王氏擺出嫂嫂的姿态教訓她道。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二嫂的年紀要比我小三歲。”沈丹遐提醒她道。
小王氏表情一僵。
沈丹遐覺得小王氏腦子有問題,居然跑來勸她接徐奎和沈妧妧回府,拜托,她好不容易才把人送出去,接回來做什麽?無所事事的徐奎留在家裏,是個隐患,她怕他又心血來潮去考胖胖壯壯,然後帶壞她兩個兒子,所以她絕不讓他有機會去培養什麽祖孫之情。
接下去妯娌倆沒再交談,沉默的到了花廳,沈丹遐讓小王氏先進去,秦氏和孫桢娘坐在椅子上喝茶,徐蜜和徐甜在旁邊的角落玩耍。相互之間打了招呼,又等了一會,去祭竈的徐肐徐朔帶着胖胖、壯壯他們進來了。
又等着約一刻鍾,徐勝和彭昕才來,徐勝走在前面,挺着肚子的彭昕由兩個丫鬟攙扶着走進來。昨日,徐勝去彭家把彭昕給接了回來,出嫁女不回夫家,留在家裏過年,即便父母沒意見,兄嫂也會不高興的。
人到齊了,大家上桌吃飯,共四桌,徐肐三兄弟帶着胖胖一桌,秦氏五妯娌一桌,姑娘們一桌,少爺們一桌;徐朗這個嫡長子不在家,徐朝那個嫡次子亡故了,由徐勝喊故去的老人,并敬酒,“祖父,祖母,今天過小年,請您們回來和兒孫們團聚。”
一杯酒倒在地上,這是敬給故去的老人們的。喊了老人,大家就可以動筷了,吃了幾口,孫桢娘突然捂住,做嘔吐狀,沈丹遐正要問她是哪裏不舒服,彭昕脫口問道:“四嫂,你該不會是有喜了吧?”
這話充滿了惡意,孫桢娘是寡婦,她要是有喜,不是在說她不安于室,紅杏出牆嗎?
“五太太,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沈丹遐怒喝道。這話要傳出去,孫桢娘就隻有死路一條。
“我哪裏亂講了?她吃着吃着就想吐,不是懷孕是什麽?”彭昕梗着脖子道。
“吐就是懷孕,那你沒吐,是不是就沒懷孕呢?你肚子揣得不是孩子,是枕頭嗎?”沈丹遐火大地诘問道。
彭昕臉色微變,“我懷得當然是孩子,我在娘家時有孕吐。”
孫桢娘這時已緩過勁來了,看着彭昕,目光陰冷,“五太太,你脖子上面有長腦子,怎麽說話跟放屁似的?我是這幾日受了寒,胃不舒服才吐,知道嗎?要不要拿大夫的藥方給你看啊?”
“四弟妹,大過年的,别這麽大的火氣,五弟妹年紀小不懂事,你别與她一般計較了。”秦氏出言打圓場。
“都是快當娘的人了,還年紀小不懂事,她那年紀全活狗身上去了?”孫桢娘嘲諷地問道。
“哎喲。”彭昕抱着肚子喊道。
女人們在屏風這邊做口舌之争,男人們在屏風那邊聽得見,但并不打算多管,可彭昕這一呼痛,把徐朝吓得竄了過來。他二十多歲了,至今膝下猶虛,對彭昕肚子裏的孩子,十分看重。
彭昕此招一出,明知她是假裝的,卻也拿她沒法,先前的事,隻能越過不提了;徐朝讓婢女擡來軟轎,把彭昕擡回院子裏去了,他也一起跟着回去了;其他人填飽肚子,就各自散了。
“……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白肉;二十七,宰公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大年三十日,劈哩叭啦,放鞭炮,過新年。”小孩子不怕冷,屁股上面三把火,晴兒帶着包子三兄弟,在院子裏邊唱童謠邊跳繩。
沈丹遐在暖閣裏,和婢女們一起剪窗花,聽着孩子們的歌聲,微微淺笑。
外面晴兒唱完一首,又接着唱第二首:“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女拜娘,初五初六,街上扭一扭,初七掌燈到十五,賞花燈,鬧元宵。”
過完元宵,年就算過完了,正月十六,燕王的長子高瑛滿周歲,因是嫡長孫,皇恩浩蕩,特許他在宮中舉辦抓周禮,沈丹遐沒資格進宮參加。而常默要離京返回滇地,依照沈丹遐先前的吩咐,過來見她,拱手行禮道:“屬下見過主母,主母萬安。”
“常護衛不必多禮,常護衛這次回京所爲何事?”沈丹遐問得很直接。
“主母詢問,屬下本該如實回答,但事關軍政要事,恕屬下不能告之。”常默單膝下跪道。
沈丹遐眸光微轉,軍政要事啊!罷了,她不強人所難,道:“常護衛請起,你回京的事,你不能說,我也不追問。”
“謝主母體諒。”常默站了起來。
“三爺在滇地可好?”沈丹遐問道。
常默道:“三爺在滇地一切安好。”
“他對敵時,有沒有受傷?”沈丹遐知徐朗一向身先士卒。
“三爺身手敏捷,百劍之内就将匪首殺死,沒有受傷。我兄弟四人也護在三爺身邊,絕不讓任何傷到三爺,主母盡管放心”常默道。
沈丹遐也又問了一下滇地的天氣怎樣?衣裳夠不夠穿之類的話後,拿出信,道:“府中之事,莫與他言,免得他憂心,這是我給他的回信,勞煩常護衛幫我帶給三爺。”
莫失接過信,将信轉交給常默。
沈丹遐也沒有其他吩咐了,隻說了句,“願常護衛一路平安。”
“謝主母,屬下告退。”常默将信放入懷中,拱手行禮,退了出去。
原本三日後,燕王府應該再舉辦一個抓周禮,然趙忎之所生之子已夭折,抓周禮變成周年祭。祥清侯夫人借口生病,拒絕參加。
二十七日,徐蛜所生之子高磊的周歲生辰;沈丹遐雖然是他嫡親的舅母,但品級太低,原本也是沒有資格參加的,是燕王命人下了請柬,請她出席。
在燕王府的偏廳裏,擺着一張大案,上面放着筆、墨、紙、硯,錢币、鮮花、經書、算盤、吃食、玉印、绶帶、書冊,還有胭脂。
胭脂?
沈丹遐眨了眨眼睛,再看,沒錯,是胭脂,可是高磊是男孩啊,放胭脂做什麽?搞笑嗎?
這時,徐蛜抱着孩子進來了,燕王妃楊靈芝笑道:“徐妹妹,快把磊兒放上頭去吧。”
徐蛜把孩子交給奶娘,那奶娘小心翼翼地将高磊放在大案上,衆人的視線都聚集在那小小的人兒身上。
高磊坐在大案上,左瞧瞧,右看看,裂着小嘴笑;徐蛜走到案邊,柔聲道:“磊兒,去抓呀,快去抓東西。”
“娘。”高磊口齒不清地喊了聲,還朝她伸出手,想要她抱。
徐蛜搖搖頭,指着案上的東西,道:“抓了東西,娘就抱你。”
高磊似乎聽懂了,爬了起來,小胖手一把抓住了大案上放的那朵桃花,然後他就将桃花往嘴裏塞。
這……。
滿廳的賓客都呆怔住,這要怎麽說?
沈丹遐聽到嗤笑聲,擡眸看去,是楊靈芝在笑。
奶娘趕忙去把花搶了下來。
高磊吧咂吧咂嘴,并沒有哭,還拍着巴掌咯咯笑,坐在大案,東張西望了一下,小胖手抓起了前面的胭脂盒。
先抓桃花,再抓胭脂,這以後是要往胭脂堆鑽嗎?這位三王子将來會是個纨绔公子。吉利話,要怎麽說才好啊?
楊靈芝笑道:“撤了罷。”
徐蛜神情微黯地上前,把高磊抱在懷裏,小家夥什麽都不知道,還開心地蹭他娘的臉。沈丹遐擔心徐蛜,忙追了出去,“徐側妃。”
徐蛜回首,唇角上揚,“三嫂,去院子裏喝杯茶吧。”
“好。”沈丹遐随她去了她的院子。
進了屋,徐蛜讓高磊叫沈丹遐舅母;這種叫法,在禮法上是不對的,高磊隻能叫楊靈芝的兄弟之妻叫舅母,沈丹遐勸阻道:“側妃,不可。”
“三嫂,這是我的院子。”徐蛜摸摸高磊的頭,“磊兒,叫舅母,娘教過你的,記得嗎?”
“母母。”高磊記是記得,可是舅母兩字,他喊不出來。
逗了一會小家夥,婢女送來茶水後,徐蛜讓奶娘把高磊抱了下去,屏退所有的婢女。沈丹遐端杯抿了口茶水,道:“小孩兒什麽都不懂,看到好看的就要去抓,不過是圖個熱鬧罷了,當不得真,不能定終身的,側妃不必在意。”
“三嫂,您知道大皇子抓得是什麽嗎?”徐蛜問道。
“绶帶和書冊。”沈丹遐當然知道,這幾天錦都已傳遍了。
徐蛜笑笑道:“王妃很高興,很滿意,今天她親自爲磊兒打點抓周禮,那些東西都是她讓人放上去的。”
沈丹遐瞬間明白,楊靈芝很信這個,她不願看着這個庶子成才,所以才會擺胭脂和鮮花上去,“小王子抓得到是符合她的心意。”
“聽祖母說,當年母親也用過這一招,三哥的左手就抓了一盒胭脂。”徐蛜提及往事,“四哥到是抓了書冊和绶帶,五哥抓得是毛筆和算盤,可現在,三哥是四品武衛将軍,四哥卻早已魂入地府了,而五哥連過會試都考不過。”
沈丹遐聽這話,知徐蛜抓周一事,并不在意,笑道:“是我多慮了。”
“三嫂是一番好意,小妹聽聞老太爺要入觀修道,賣祖宅的事,可是真的?”徐蛜蹙眉問道。聽到這個消息,她差點急死了,三哥在外面,老太爺這是要逼死三嫂嗎?
“這都是舊聞了,事情也已解決了。”沈丹遐輕松笑道。
“老太爺已去道觀了?”徐蛜問道。
“沒有,他還住先前那個莊子裏。”沈丹遐笑了笑,“他還把老太太和幾位姨太太都接了過去,我有安排人好好照料伍姨娘,你别擔心。”
“我不擔心她,姨娘原本就是從莊子裏出來的,回莊子住,她會更自在。”徐蛜淺笑道。
沈丹遐放下茶杯,起身道:“我該出去吃酒席了,側妃,要好好保重。”
“三嫂,也請好好保重。”徐蛜送沈丹遐出門,讓婢女領她去内院設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