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遐怔了怔,問道:“出什麽事了?”
“你去換身衣裳,法宗大師要見你。”徐朗沉聲道。
沈丹遐雖不明白法宗大師爲什麽要見她,但還是讓奶娘把三個小家夥帶了下去,她回房換了身幹淨的素服,随徐朗出城去相國寺。在城門口,遇到了燕王的車駕。
法宗大師不僅傳信給徐朗,要見沈丹遐,他還傳信給燕王,要見燕王;法宗大師是得道高僧,曾爲先帝和當今講經,頗得聖寵,他的召見,自然無人會拒絕。徐朗去燕王車駕上,與燕王交談了幾句,就回到自家的馬車上。
到了相國寺,法宗大師身邊的小沙彌已等候多時,引衆人進到法宗大師的坐禅的地方,站在小院外,小沙彌雙手合十道:“燕王殿下,請您一人進去。”
燕王雙手合十還了禮,面色凝重地走了進去,走到木屋前,推開門走了進去。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一刻鍾後,燕王從裏面走了出來,神情輕松,唇邊噙着抹淺笑。
“女施主,請您進去吧。”小沙彌對沈丹遐行禮道。
沈丹遐走進了木屋,木屋裏擺設十分簡陋,一桌一椅一櫃,滿臉皺紋、眉須皆白的法宗大師就坐在屋中的一個蒲團上,在他對面三步遠的距離擺着一個蒲團。
“大師。”沈丹遐雙手合十道。
法宗大師睜開了半眯的雙眼,道:“阿彌陀佛,施主不必多禮,請坐下說話。”
沈丹遐走過去,在他對面的蒲團上盤腿坐好。
“阿彌陀佛,老衲讓施主過來,施主是否很意外?”法宗大師笑問道。
“是很意外。”沈丹遐坦然承認,十幾年,她來相國寺次數雖不多,但也有五六次,可僅見過法宗大師一次。
“若老衲告訴施主,老衲看出施主是異世之魂,施主還會覺得意外嗎?”法宗大師問道。
沈丹遐神情一凜,這老和尚是怎麽看出來的?
“施主不必緊張,老衲沒有惡意,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施主可明白了?”法宗大師問道。
沈丹遐老實搖頭,“不明白。”她對佛法沒有研究,她最熟悉的一句佛号就是阿彌陀佛。
法宗大師并沒有給她解釋那佛偈的意思,笑笑道:“施主可知徐施主本該是六親無緣、孤獨終老之命。”
“大師的意思是我不該出現,改變他的命運?”沈丹遐尖銳地诘問道。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老衲絕無此等兇殘的想法,老衲隻是想告訴施主,你是徐施主命定之人。”法宗大師正顔道。
“大師,還是請說正事吧,我怕我在裏面耽擱太久,他會擔心。”沈丹遐可不相信法宗大師會爲了這麽點小事,把她叫來。
法宗大師笑了笑,道:“老衲大限将至,一些身外之物,該留下來交給有緣之人。女施主,請打開櫃子的右邊抽屜,那裏有老衲這些收集來的一些書冊,相信女施主能從中能參悟一些東西,老衲還有一個請求,希望女施主能夠答應老衲。”
“大師的請求是什麽,請明說,若是我辦得到,我盡力而爲。”沈丹遐沒有貿然答應,他這老和尚都辦不到的事,她這小婦人就更辦不到了。
“輔助燕王殿下登大寶之位。”法宗大師認真地道。
沈丹遐愣了一下,道:“大師太瞧得起我了,我隻是普通的婦道人家。”
“女施主過謙了,你乃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異世之魂,就憑這一點,女施主就不是普通的婦道人家,而且老衲相信女施主能看出燕王殿下的不同之處。”法宗大師目光如炬地盯着沈丹遐。
沈丹遐舔了下嘴唇,道:“他是重生之人。”
法宗大師笑,“他本該登基稱帝,卻被奸人所害,魂歸地府,怨氣沖天,上蒼憐憫,還他一份機緣,讓他重生。女施主,可明白了?”
“大緻明白了。”沈丹遐猜她的穿越,陶氏的重生都跟這份機緣有關。
“他掌握先機,将帝之四位國柱招攬于麾下,然而這還不足以讓他登上那個位置,因爲還有一個隐患,女施主可知是什麽嗎?”法宗大師問道。
沈丹遐眸光微閃,不确定地問道:“是章氏寶藏嗎?”
法宗大師颔首道:“曾有傳言,得章氏寶藏,得天下。”
“根本沒人知道章氏寶藏在何處,更别說開啓它,得到它了。”沈丹遐到現在還解不開那個二十八星宿之謎,更别提埋藏寶藏的地點了。徐朗殺高鋆之前,從他口中得知,她所解的并不是寶藏的機關,而是有關寶藏所在地的機關,也就是說,寶藏埋藏在什麽地方,無人知曉。
“找到它并開啓它的天命之人已經出現了,它即将重見天日。”法宗大師重重地喘了口粗氣道。
“天命之人?”沈丹遐呆了一下,指着自己,“大師,您不會告訴我,我就是那個天命之人吧?”
“女施主可知你已故外祖母娘家姓氏是什麽嗎?”法宗大師問道。
沈丹遐還真不知道陶母的娘家姓氏,皺了下眉,揣測問道:“我外祖母,她不會是姓章吧?”
法宗大師笑,“女施主體内有章氏一族的血脈,又身兼異世之魂,正是尋找寶藏開啓寶藏的天命之人。”
“大師就不擔心,我得到寶藏後,不交給燕王殿下,而是據爲己有,登基稱帝,做女皇嗎?”沈丹遐挑眉問道。
“阿彌陀佛,女施主秉性純良忠厚,老衲相信女施主絕不會做這種能引起生靈塗炭的事情來。”法宗大師笃定地道。
“大師,尋寶取寶雖難,卻是能辦到的事,可我擔心,功高蓋主,或者說,我怕狡兔死,走狗烹。所以還是自立爲皇比較好。”沈丹遐表情嚴肅地道。
“阿彌陀佛,這事女施主不必擔心,也無須害怕,老衲之所以在你之前見燕王殿下,就是要告訴他,你與他同年同歲同日所生,乃是同生共死之人,你死,他亦亡。”法宗大師高深莫測地笑道。
沈丹遐愕然,道:“大師,出家人不打诳言。”
“非常時,行非常事。”法宗大師一本正經地道。
沈丹遐嘴角抽了抽,好吧,怎麽說他都有理。而且這個謊永遠都不會被拆穿,因爲燕王不敢冒這個險。
“女施主,還有什麽不明之事要詢問老衲的?”法宗大師問道。
“沒有了。”沈丹遐站起身,雙手合十,“大師,我答應您,若我能找到寶藏,我會輔助燕王得到這個天下的,沒什麽事,我就先出去了。”
“阿彌陀佛。”法宗大師念了聲佛号,閉上了眼睛。
沈丹遐去櫃子邊,打開了抽屜,那裏隻有一個四四方方的烏木匣,沈丹遐拿出木匣,捧着走出了木屋。等候在院門口的徐朗上前迎了過去,“九兒,怎麽樣?”
“大師送了點東西給我。”沈丹遐笑道。
“是什麽?”徐朗蹙眉,那老和尚該不會送佛經給九兒吧?
“不知道,我還沒打開看。”沈丹遐大概猜到匣子裝得是什麽,但是眼見爲實,而且她也不想讓燕王有什麽懷疑,當衆将匣蓋打開,果然如她所料,裏面是三本章氏手稿和兩把有着古樸紋路的銅鑰匙。
法宗大師該見的人見了,該說的話也說了,那小沙彌将衆人送出了相國寺。下山時,燕王并沒有詢問沈丹遐,大師和她說了什麽,回城的路上,沈丹遐将那兩把鑰匙交給了徐朗,“大師雖沒明說,但我覺得這兩把鑰匙,應該是開啓章氏寶藏的,你收好。”
“爲什麽讓我收好?那老和尚讓你做什麽?是不是有危險?”徐朗緊張地問道。頗有法宗大師若是敢讓沈丹遐以身涉險,他就立刻回去揍人的架式。
“大師讓我想辦法找到章氏寶藏,開啓它,然後将裏面的東西交給燕王,是否有危險,我也不知道,但我去找寶藏,你肯定得跟我一起去,所以把鑰匙放你那兒保管最好,我怕我不小心給弄丢了。”沈丹遐解釋道。
徐朗盯着她的眼睛,确定了一下,才接過鑰匙,放進懷裏揣着。
這天半夜,法宗大師圓寂,世壽九十三歲,僧臘八十。相國寺将在六月二十一日爲他,舉辦盛大的追思法會。
沈丹遐沒有去參加法會,在家裏翻看那三本手稿,三本手稿内容各異,有一本是短篇哲理故事,一本是佛法精解,還有一本是禅理故事。沈丹遐每本都簡單的翻閱了一下,就決定從易到難,先看哲理故事。
雖隻是一些小故事,但裏面卻有許多大智慧,沈丹遐看得很入迷,徐朗進來了,她都沒注意到,直到她覺得口渴,伸手去端杯子時,才發現那茶被他喝見底了,“你回來了?怎麽進來也不叫我?”
“在看什麽?看得這麽入神?”徐朗提壺續茶,把杯子遞給她。
沈丹遐接過杯子,喝了兩口,道:“你看看,這裏面的小故事挺有意思的,我打算講給那三個淘氣小子聽。”
徐朗一手接過書,一手習慣性地将沈丹遐摟入懷中,念道:“有個小國向大國進貢了三個一模一樣的金人,金碧輝煌,皇上十分高興。可是這小國不厚道,同時出一道題目:這三個金人哪個最有價值?皇帝想了許多的辦法,請來珠寶匠檢查,稱重量,看做工,都是一模一樣的。分辨不出來,這可怎麽辦?使者還等着回去彙報。泱泱大國,不會連這個小事都不懂?最後,國中最有智慧的老者說他有辦法。皇帝将使者請到大殿,老者胸有成足地拿着三根稻草,插入第一個金人的耳朵裏,這稻草從另一邊耳朵出來了。第二個金人的稻草從嘴巴裏直接掉出來,而第三個金人,稻草進去後掉進了肚子,什麽響動也沒有。老都說:第三個金人最有價值!使者默默無語,答案正确。”
沈丹遐雙手蓋住書,“不許看答案,你說這個故事說明什麽?”
徐朗淺淺一笑,指指耳朵,“多聽。”指指嘴,“少說。”挑挑眉,“我回答得可正确?”
“回答正确,加十分。”沈丹遐笑道。
徐朗伸出手,“獎勵。”
沈丹遐在他掌心拍打了一下,嗔怪地道:“你怎麽跟饅頭似的?什麽都要獎勵。”
“他要的獎勵,和我要的獎勵可不一樣。”徐朗湊向前,在她臉頰親了一口。
“你今兒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沈丹遐透過開啓的窗,發現天色尚早。
徐朗沉默了片刻,道:“我要去一趟滇地。”
沈丹遐蹙眉,“南緬又不安分了?”
“地方官員上折說是遊寇,但燕王懷疑是南緬士兵喬裝的,說服了皇上和兵部尚書,讓我帶兵去剿匪,順便調查一下。”徐朗頓了頓,“這一去怕有半年才能回來,你可有什麽要交代的?”
“你人平平安安回來就行了。”沈丹遐鄭重地道。武将不可能長期閑置在錦都,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雖然擔心,沈丹遐卻不能阻攔,“什麽時候出發?”
“三日後。”徐朗淡然道。
“我去幫你收拾行李。”沈丹遐要從他懷裏起來。
徐朗摟着她不放,“家裏辛苦你了。”
“孩子們都很懂事,我不辛苦,你别擔心家裏。”沈丹遐輕笑道。
雖然徐朗已有幾年不曾外去,但上回去滇地打仗,沈丹遐就替他收拾過一回行裝了,這次收拾起來,不慌不忙,十分有條理,中衣五套,夾衣三套,大氅兩件,因是夏日出門,防暑的用品及藥草也都不可缺,去剿匪,肯定要動刀槍,創傷藥也是必備的,滇地多蛇蟲鼠蟻,驅蟲的藥也要帶上,整張的銀票和散碎銀子分開放好,七七八八收拾了三大包東西,全都交給長随杜安。
三日後,徐朗帶着常氏四兄弟、長随杜安以及一萬神機營的士兵和三百親衛兵,出發前往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