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三個老者,攔住途經此街的禦史大夫的轎子,他們狀告的是裴國公的次子在軍中玩忽職守,緻使三名軍戶喪命;這事兩年前應該處理好了,可是三家苦主,卻一口咬定,當年判案時,錦都府府尹偏頗了裴國公的次子,要求重審。
禦史台最近很清閑,突然冒出這麽件事來,立刻将狀紙呈到了皇上那兒,還彈劾裴國公和錦都府府尹;皇上也不知是怎麽想的,将這案子交給大理寺來處理,大理寺卿挺欣賞沈柏密的,若不是沈柏密已娶妻,他都想招沈柏密做女婿了,如是這案子又交到他手中。
因涉及到軍中,兵部侍郎陪查,禦史台亦派了一名剛正不阿的禦史監查。幾次例行問話下來,各執一詞,加上時間已過去兩年,許多細節已記不太清,前言不搭後語,牛頭不對馬嘴,查得沈柏密焦頭爛額。
沈柏密在軍中沒有人脈,這一日抽空來拜訪他家妹夫徐朗。兩人躲書房裏,也不知道聊什麽,一聊就聊了大半天;徐朗還打發人進來告訴沈丹遐,他和沈柏密在外院吃晚飯,不用等他。
沈丹遐也不去管兩人,男人在外面的事,她懶得參合,也不想參合,帶着孩子們把晚飯吃了,領着他們去園子裏散步,三個小的吵着,讓她講故事。
“今天我們就講三隻小豬的故事。”沈丹遐捏了捏餃子的小胖臉,笑道。
“這故事,大哥講過了,娘說一個新故事。”餃子揉着臉頰道。
“這樣啊。”沈丹遐想了想,“那就講六個娃娃七個坑。”
“好好好,就講這個故事。”三個小家夥都同意了,三個大的沒有異議。
“夏天,天氣炎熱,七個孩子去河邊玩耍,沒有大人帶,可不可以去河邊玩耍?”沈丹遐寓教于一體。
“不可以。”三個小家夥齊齊搖頭,“太危險,水火無情。”
沈丹遐笑着颔首,繼續往下講,“七個孩子在沙灘上,玩沙子,戲水,玩得很高興,玩了許久之後,領頭的小克開始數他的小夥伴,數來數去隻有六個。明明是七個孩子,爲什麽隻有六個了呢?其他小朋友也數了數,也隻有六個,他們慌了,到處找,拿着樹枝在河裏撈,紮猛子到河裏摸,結果撈到一隻破草鞋。他們急得又哭又叫,這時河邊打魚的老伯聽到他們的哭叫聲,走了過來,讓他們全都上岸;讓他們每人在沙灘挖一個坑,讓他們數坑,七個,不多也不少。就這樣六個孩子,挖了七個坑。爲什麽呢?”
“我知道,我知道。”饅頭舉手道。
“饅頭回答。”沈丹遐指着他道。
“他們好笨,他們都忘記數自己了。”饅頭笑道。
“饅頭回答正确,香一個。”沈丹遐彎腰在饅頭的臉上親一下。
“娘,我也要。”包子和餃子争寵。
沈丹遐一個親了一下,又親了親晴兒和胖胖,壯壯自認爲長大了,跑開不讓沈丹遐親;沈丹遐苦着臉,假哭,“壯壯嫌棄娘了。”
“沒有嫌棄娘。”壯壯連忙否定。
“哪爲什麽不讓娘親?”沈丹遐噘着嘴問道。
壯壯歎氣,又來這一招,真是拿她沒辦法,隻得乖乖地走過得讓她親。散了步,胖胖壯壯把三個弟弟帶走,晴兒也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經過一個月的抽絲剝繭,以及徐朗暗中的幫助,沈柏密查明了這件舊案;當年錦都府尹并沒有偏頗裴國公次子,是依律依軍紀處置他的,而且裴國公府也依照審判,賠償了三家一筆數目不少的賠償金。
這三家爲何在兩年後,突然出來翻案?
沈柏密亦查了出來,是有人在背後搗鬼,隻可惜慢了一步,等他們找到那個人時,他已被人滅了口,沒能查到真正的幕後之人。但分析一下,就會知道,有可能對裴國公府出手的人,除了趙後,不會有其他人。
四月二十日,太醫來給燕王府給各位主子請平安脈,診出了喜脈;燕王妃楊靈芝調養了這麽幾年,終于再次懷孕了,阖府歡喜;同樣開心的還有徐蛜和趙忎之,她們也有了身孕。燕王府三年不添丁,這下要連添三丁,燕王大喜,這幾年,府中一直沒有喜訊,他的壓力也挺大的,各府得知喜訊,紛紛往燕王府送賀禮。
趙後則快被氣死了,質問老嬷嬷,“不是讓她們服用了避子茶,怎麽還會懷上?”
老嬷嬷答不上來,她也不知道是哪兒出了差漏。
“娘娘,孩子懷上容易,生不生得下來,還不一定呢。”一個中年嬷嬷目含兇光地道。
趙後聽這話,臉上的怒意才淡了下去。
徐蛜知道楊靈芝也懷上了身孕,長舒了一口氣,心中的包袱放下了一大半,吩咐婢女去找人打一副長命平安鎖,待王妃生産後将禮物送過去。至于現在她安生窩在院子養胎就好,絕不去正院礙王妃的眼,也絕不到處亂晃,惹别的女人的嫉妒。
王府後院的其他女人得知正妃和兩個側妃都懷上了,百味雜陳;趙後爲了把王府的水攪混,借機又往王府塞女人。燕王拒絕了,“兒臣剛到戶部,瑣事繁重,如今王妃側妃又都有了身孕,兒臣分身乏術,兒臣若一味沉迷女色之中,有負父皇對兒臣期待,還請母後收旨意。兒臣覺得母後可以把這些美人賞給二皇弟和三皇弟,他們的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通曉男女之事了。”
皇上覺得此言有理,颔首贊同,趙後隻得将這四個美人,分别賞給二皇子和三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選妃一事,也提上了日程。趙後開了數場賞花宴,請了好些個貴婦貴女們進宮。
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與皇家結親的,比如汪家。這一日,沈婉婉前來拜訪陶氏,她們姑嫂關系一直不錯,這幾年也是有來有往,今日沈婉婉過來是爲了俞嵘的親事,“三嫂,前幾日文家太太來了,給嵘哥兒說了門親事。”
“是哪家姑娘?”陶氏笑問道。
“算起來也是三嫂的姻親,是汪家的薇姐兒,程家二奶奶的胞妹。”沈婉婉與程家沒什麽來往,不知道程二奶奶汪氏的性情如何,她其實就是想讓陶氏幫着打聽一下姑娘品行,順道八卦一下汪家的事;兩家聯姻,是結親,不是結仇,不但要看姑娘好不好,也要看對方家裏好不好,尤其是嶽母若是個攪事精,那這家宅就難安甯。王左丞的次孫女嫁進昌平伯府,一進就跟婆母争中饋之權,鬧得沸沸揚揚,王大太太還幫着女兒瞎攪和,都成錦都一樁笑話了。
“親戚間行走時,到是見過她兩回,瞧着是個懂事的孩子,汪太太也不是個多事的人。”陶氏笑着抿了口茶水,“你既跟我說了這事,我少得去幫你打聽打聽,過幾日,就給你消息。”
“那就有勞三嫂了。”沈婉婉笑道。
姑嫂倆又閑聊幾句,陶氏要留沈婉婉吃飯,沈婉婉直言家中還有事,告辭離去,陶氏次日就去對面找了苗氏,跟她說這事。苗氏笑着撫掌道:“這可是好門親事。”
先前程家要與汪家聯姻時,苗氏可就細細打聽過的,這會子合盤托出,全告訴了陶氏;這門親事雖好,但來得有點突兀,如是陶氏又讓人打聽了一下,知道汪家是不願意把汪明薇嫁進皇室,才甯願選擇嫁給俞嵘這個還看不出是否有前程的秀才。
陶氏把從苗氏這裏聽到的,以及打聽到的事,全部轉告沈婉婉,由她自己決定是否結這門親;沈婉婉和俞祉商量後,請了官媒去汪家提親。
兩家的親事商議的很快,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可稱得上是一氣呵成。
過了端午節,天氣一日熱過一日,安分了幾個月的徐奎鬧起了幺蛾子,不願呆家裏,要去莊子裏。徐朗和沈丹遐都知道他是嫌家裏熱,又不能用冰,想去莊子避暑。
徐朗雖然生氣,卻不能阻攔,隻能眼睜睜看着徐奎帶着人,坐着馬車揚長而去。沈丹遐把他拖回了靈犀院,倒了杯溫茶給他。徐朗接過杯子,将茶水一飲而盡,将空杯重重地砸在炕幾上,罵道:“畜牲,他是個畜牲。”
沈丹遐抱住他,安撫道:“守孝守的是心,他無心守孝,人留在家裏,又有什麽意義?随他去吧,終歸祖母臨去時,把家交給的是你和我,我們守好這個家就可以了,有他沒他都一樣。”
徐朗回抱着她,将頭埋在她的肩膀上,道:“你說得對。”
日子緩緩而過,到了十月,程玿、程珏守孝期滿,重新回朝堂做官,有燕王等人的打點,兄弟倆的職位,很快就落實了。程玿去了工部,任正五品都水清司郎中;程珏則進了禦史台,做正六品都察院經曆吏經曆。
“程二哥做禦史?”沈丹遐驚訝的瞪圓了雙眼,她無法想像溫文爾雅的程珏,去做那種今天彈劾文臣,明日彈劾武将,攪風攪雨,無事也能起三分浪的禦史。
徐朗淡定地道:“進了禦史台,那怕程大人再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也會變成一把出鞘的利刃的。”
沈丹遐撇嘴,表示不信,但是她是内宅婦人,沒有機會上朝,沒辦法見識到程珏在朝中那種禦史風範,他言辭不激烈,卻能一針見血,和幾個同僚相互配合,能直接把被彈劾的朝臣,氣得七竅生煙,懷疑人生。
怼完人,程珏又能立刻恢複成君子模樣,笑得如沐春風,純良無害。
十一月初,二皇子妃和三皇子妃都選定了,二皇子妃是西敬伯之女,三皇子妃是誠忠伯之女。西敬伯府和誠忠伯府因子孫不争氣,已然落魄,如今不過是二三流的府第,女兒能嫁進皇家,對兩家而言,是件好事,可以保得家中再富貴兩到三代。
十一月底,徐朗和沈丹遐爲徐老夫人守孝期到了,脫了孝服,飲了袪晦酒,徐朗上折給皇上請安;大豐武官丁憂回朝,一般的情況下,都能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去。徐朗也不例外,仍然做他的禦林軍正使。
過了臘八節,年的氣氛越來越濃,二十六日,俞嵘迎娶汪明薇過門。沈丹遐雖出了孝,但是沒有去喝這個喜酒,隻是請陶氏帶了份重禮過去,并請陶氏幫她替沈婉婉告罪。
正月裏,燕王府相繼傳來喜訊,十六日,燕王妃楊靈芝生下嫡長子,十九日側妃趙忎之生下庶次子,二十七日,側妃徐蛜生下庶三子。燕王一下多了三個兒子,他膝下如今是三子兩女。
皇上喜,爲嫡長孫賜名瑛,高瑛,兩個庶孫,讓高榳自己取名。趙後怒,如是啓元宮東殿又換了一次新的陳設品。
轉眼又到暮春三月,二十六這天,徐朗讓人把五個兒子和一個養女送去了沈家,美其名是讓他們陪陪外祖母,實際上他是想獨占嬌妻,特意請假,陪沈丹遐去買首飾。
“好好的,怎麽想起來給我買首飾?”沈丹遐問道。
“我見你總戴那幾樣首飾,就想給你添置幾件。”徐朗笑道。
沈丹遐笑,“我喜歡這幾樣首飾,所以才會常戴,其實我的首飾有很多,我每日換着戴,一個月能不重樣,不用買了,我們回去吧。”
“出都出來了,就去看看。”徐朗堅持道。
沈丹遐眸光流轉,“算是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徐朗含笑颔首。
到了店裏,徐朗認真地爲她挑選首飾。最後選中了一支赤金花卉絞絲發簪遞給沈丹遐,沈丹遐接過簪子仔細瞧,簪子做工精細,是用細如頭發的金絲編織出牡丹花,在花瓣上點綴着細碎的紅寶石,金絲織成的葉子上,點綴的是翠綠的玉石。
材料名貴,做法又獨出心裁,沈丹遐見之極喜,笑贊道:“眼光不錯。”
這時,斜刺裏忽然伸出一隻纖手來,想要奪走那隻簪子;沈丹遐手一縮,那隻手抓了個空。沈丹遐定晴一看,是個十四五歲,身穿彩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