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要裝傻,衆臣陪着裝,“南緬國使節已到城裏,因是蠻人,不懂天朝規矩禮儀,正在學習。”
“再學上兩三天,也就差不多了,鴻胪寺卿。”皇上揚聲道。
“臣在。”鴻胪寺卿許大人出列道。
“和談一事,就交由你辦。”皇上眯着眼道。
“臣領旨。”許大人跪下道。
過了三日,一直在錦都城如同無頭蒼蠅般,到處亂竄的,到處送禮塞美人的南緬國使臣們,總算見到一個奉皇命來和他們見面的大臣了。
和談還比較順利,畢竟南緬是戰敗國,又被冷落了這麽些時日,心中忐忑;可是意外總會在不經意間發生,每晚都流連于各個青樓的南緬五皇子,精蟲上腦,衆目睽睽地在酒樓調戲了一個良家女子。
“他膽敢調戲良家女子,按律嚴辦就是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他還隻是一個外國王子。”沈丹遐喝着杏仁茶道。
“原本是應該這樣,可是南緬國使臣表示,五王子願意把那個被他調戲的良家女子納回國去,做側妃。”徐朗也覺得這作法挺惡心的,這要是那個男人看上一個女人,不管人家同不同意,就找機會去調戲,然後借此把人家納爲妾侍,那這世上還要律法做什麽?
“無恥!”沈丹遐憤怒地拍桌子。
徐朗一把抓起她的手,對着她迅速變紅的手掌,吹了吹,道:“生氣歸生氣,不能自殘。”
“皇上會怎麽處理這件事?”沈丹遐問道。
“已全權交給燕王了。”徐朗勾了下唇角,“燕王說,敢在我大豐國作亂者,嚴懲不貸,要依律處罰南緬五王子。”
“這麽做,就對了。”沈丹遐滿意地颔首。
“因而和談就陷入僵局了。”徐朗淡然道。
“那就派大軍,滅了南緬。”沈丹遐冷傲地道。沒有南緬國,那就不用和談了。
徐朗挑眉,“好主意。”
次日,吃過早飯,兩小家夥蹦蹦跳跳地去圃院陪他們的曾祖母,無所事事的沈丹遐靠在引枕上,翻看遊記,莫失從外面進來,“三奶奶,南緬國的五王子被人殺死了。”
沈丹遐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問道:“真的假的?”昨晚,她還在說這位五王子如此無恥,怎麽不去死?一夜過去,這人就死了,她是烏鴉嘴啊!
莫失點頭,“真的真的,聽說是什麽密室殺人,刑部的人到現在還沒找到兇器,整個錦都已鬧翻天了。”
“說一下是怎麽回事?”沈丹遐把書放下,支着下巴問道。
“今天早上,燕王到了四夷館,讓人去請五王子過去,可是發出他已死在了卧房裏,胸口被挖出了一個大洞,仵作說他的心被人摘掉了,失血過多緻死。”莫失把打聽到的說了出來。
“好兇殘。”沈丹遐歎道。就算是個壞人,一刀斃命就好了嘛,用不着挖人家的心髒啊。
南緬國五王子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錦都,在南緬國還沒被消滅之前,大豐還是得給人家南緬一個滿意的交待。燕王帶着刑部和錦都府的衙役們,親自徹查此事。
查案的過程,沈丹遐無從得知,而且她被另外一件事分散了注意力,孫桢娘已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這也就是說徐朝并沒有不育症;雖然沈丹遐對孫桢娘懷孕了感到高興,并且第一時間去榴實院,向她道賀,可是孫桢娘懷孕了,也就意味着,她要專心養胎,不能繼續掌管中饋。
彭昕去圃院,對徐老夫人表示,她可以受累一點,掌管中饋。徐老夫人幹脆地拒絕了,表示這中饋,原本就是沈丹遐在管,她隻是讓孫桢娘協助而已。于嬷嬷将這件事告訴了沈丹遐,沈丹遐意味不明地呵呵了兩聲。
彭昕沒過來找沈丹遐要協管,到是省了沈丹遐的事,但彭昕在對付孫桢娘時吃了虧,沒在沈丹遐手上吃過虧,她又動了壞心思了。彭昕完全不知道,她這是自尋死路,要知道孫桢娘做事一直留有餘地,比如那個掉頭發的藥粉,比如讓她氣喘咳嗽的藥水,隻要停止,她就能恢複如常的;可是沈丹遐要麽不出手,出手必是絕殺;沈妧妧已在床上半生不死地躺了兩年,還要繼續躺下去。
十六日,是徐家發放下人月錢,以及給依附徐府生存的旁支發放用度的日子。沈丹遐正在教兩個兒子識字,錦書拿着賬冊,進來道:“三奶奶,家學那邊的用度超額了。”
沈丹遐蹙眉,讓奶娘把兩孩子帶出去,沉聲問道:“超了多少?”
“五十兩。”錦書把賬冊遞給她。
徐家的家學是爲了給徐家宗族裏貧窮的子弟舉辦的,由嫡支出資,但凡徐家子弟,不管近親還是宗族,都可以過來讀書,嫡支不但爲他們請先生,還提供一日三餐和住宿,一年四季共發八套衣裳。徐家祖輩們是想讓徐家昌盛,可惜想法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徐家嫡支這邊還算争氣,這麽些年,至少有一房人會在朝爲官,可旁支,也不知道是不是資質的問題,就算有嫡支大力的提攜,許多人仍然沒有能力通過科舉入仕爲官,基本上就是在家學裏混日子過,到了年紀,依靠嫡支,弄個養家糊口的差事做着。
家學辦到如今,就是一個浪費銀子和米糧的地方,在年初,旁支五房和旁支七房,兩個年紀相當的少年,打了起來,一個打斷了胳膊,一個打破的頭,藥費還是府裏幫着出的。
孫桢娘很生氣,和沈丹遐商量着,是否解散家學,不再供養旁支這些無所事事的懶漢們。可惜的是沈丹遐同意了,徐老夫人不同意,“等明年再說吧。”
爲什麽要等明年?
沈丹遐和孫桢娘很不解,于嬷嬷悄悄爲兩人解惑,“明年輪到二房管家學了。”
妯娌倆無語地對視,祖母好腹黑啊!于是家學的事,孫桢娘又就不多管了,每月算算賬,按時發放銀子了事。當然打架一事,徐朔還是出面整頓了,把四個先生全給換掉。
錦書道:“奴婢問過來領用度的管事媳婦了,廊下肱五爺說新近又來了幾個學子,花費大了些。”
“帳冊放下,你去告訴管家媳婦,讓她跟肱五爺說,叫他把家學裏所有的學子名單報上來,我會請二爺去核實,核實完了,再發月錢。以後再有學子來,提前把人名和身份寫好交上來。”沈丹遐不在意拿銀子養廢物,也知道水清無魚的道理,貪錢可以,但是以爲能瞞得住她,騙銀子,那是絕對不行的,她不介意給這位肱五爺一點教訓,來殺一儆百。
錦書退了出去,把這事跟那管事媳婦說了,管事媳婦心中暗驚,道:“這也沒多少銀子,哪裏需要這麽麻煩?”
錦書冷笑問道:“你這是在教三奶奶怎麽做事嗎?”
管事媳婦吓得不敢再多言,陪笑道:“錦書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這就回去跟肱五爺說。”
管事媳婦匆匆往外走,在門口遇到另一個管事媳婦,“秦大嫂子。”
秦大嫂子對她笑了笑,就從她身邊越過,直奔東稍間,去見沈丹遐,“三奶奶,東角門上幾個上夜的婆子打了起來,現在已經捆上了,等三奶奶發落。”
沈丹遐揉了揉額頭,這幾天咋這麽多事?大前天廚房無緣無故不見了一隻雞,前天針線房一件就快做的外裳被人剪了個大洞,昨天藥房的藥材被人澆水淋濕,今日更好,這些人打架了!
“她們因何起争執打架?”沈丹遐問着。
秦大嫂吱唔吱唔地道:“說管事排班不勻。”
“排班不勻?”沈丹遐蹙眉,月初就排好班了,這都過了半個月了,這才說不勻,開什麽玩笑?“我今天乏了,将她們關進牲口房裏,明兒再處置。”
沈丹遐不信她們是爲了排班不勻而打架,她現在擔心的是她們是夜賭,爲了賭資打架;掌燈時分,沈丹遐抛下老公和兒子,帶着莫失莫忘、莫離莫失等人,去巡夜,首先查的是最外一層門戶,很好,已有人迫不及待地開始了賭局。
“捆了。”沈丹遐淡然道。
參與夜賭的人,全部被關進了牲口房。
沈丹遐領着人繼續巡邏,發出有兩處上夜的人沒到,“把名字記下來,明天一起發落。”
裏裏外外折騰了兩個時辰,回到屋,已近子時,府裏各房都已聽到消息,三個妯娌态度各異,秦氏勾唇道:“她正要立威,這些人還上趕着送上門去,活該。”把心腹婆子找來,吩咐她約束澄甯院的人,不許惹事。
孫桢娘笑道:“這些人還真是不知死活。”在她看來,她那三嫂雖看起來慵懶無害,可實際上頗有手段。
彭昕有點慌張地跟蔣奶娘,“她怎麽會想起來巡夜呢?她會不會查到我們私下裏做的那些事?”
“姑娘,别慌,别慌,她查不到的,就算她查到,又能如何,你是她的妯娌,又不是那些下人,她不敢把你怎麽樣。”蔣奶娘安撫她道。
彭昕想想也是,稍感安心。
第二天,沈丹遐還沒發落那些人,四位内管家過來向她求情;徐家是官宦世家,下人許多都是世仆,盤根錯節,這其中就有這四個内管家的姻親和血親。
“夜間門戶不緊,不是小事,這些人我斷然不會輕饒。你們要再爲她們求情,就同罪處罰,左右西北寒窯那兒很缺人手。”沈丹遐冷面無情地道。
同罪!
西北寒窯!
四個内管家就跟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呼吸困難,再也不敢言語了。從院子裏出來,她們決定去圃院找徐老夫人;徐老夫人若是肯網開一面,三奶奶應該會改變主意吧。
可是四人還沒進圃院,在門口就被于嬷嬷給攔住了,“老夫人說了,三奶奶是當家主母,她要如何辦,就如何辦。我對你們還是消停點,别惹怒了三奶奶,保不住自己的差事。”
“老姐姐,現在夜長,她們不過是閑來無事摸幾把牌,也不是什麽大事,訓斥幾句也就是了。”大内管家陪笑道。
“不是大事?”于嬷嬷冷哼一聲,“門戶不嚴,萬一賊人闖了進來,一家子女眷就全完了。你們不約束,不管教,還縱容,三奶奶沒問責你們,已是寬待,你們不但不知錯,還想替那些個混賬東西求情,我看你們是不想在府裏做了。”
四個内管家低下了頭。
“這幾日出了這麽多大大小小的差錯,三奶奶不是不知道,三奶奶之所以不發作,是在給你們機會,我言盡于此,你們自己看着辦吧。”于嬷嬷甩手進了院子,看門的婆子将門栓上。
四個内管家面面相觑一會,離開圃院,去調查前幾日發生的那些小事;很快策劃這些事背後的人就浮出了水面,彭昕的奶娘蔣氏。沈丹遐看着審問出來的結果,屈指輕輕地叩着炕幾,“莫離,帶人去把五奶奶的奶娘給我請去倚蘭居,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人一定請到。”
莫離領命而去。
蔣奶娘正陪着彭昕在房裏說話,莫離帶着人沖了進去,恭敬地給彭昕行禮問了安,面無表情地道:“蔣媽媽,三奶奶有請。”
“沈丹遐想幹什麽?”彭昕色厲内荏地問道。
“五奶奶若想知道,就跟蔣媽媽一起去倚蘭居好了。”莫離道。
“姑娘,老奴去去就來。”蔣奶娘道。
“我和你一起去。”彭昕心裏發慌。
莫離就帶着人半押送的帶着彭昕主仆去了倚蘭居,沈丹遐坐在廊下的圈椅上,手裏端着杯茶,台階下跪五六個仆婦。蔣奶娘一看那幾個人,臉色微變。
“看來蔣媽媽是知道發生什麽事了?”沈丹遐似笑非笑地道。
“老奴不明白三奶奶這話的意思。”蔣奶娘垂首道。
沈丹遐把茶杯遞給錦書,淡笑道:“你們聽到了,蔣媽媽不明白呢,那麽你們就告訴她,是怎麽回事吧。”
那幾個仆婦爲了減輕罪責,七嘴八舌地把蔣奶娘收買她們的事說了出來;沈丹遐挑眉看向蔣奶娘,“蔣媽媽,你還有什麽要辯解的嗎?”
“沈丹遐,你休想這樣誣陷我奶娘。”彭昕尖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