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徐朗一行人抵達葵縣的南門碼頭。下船、雇騾車,直奔縣衙。周家和讓人把田氏請了出去,田氏問明他們的身份後,将徐朗和沈家兄弟帶進了内院。
沈丹遐和徐蛜坐在廊下的椅子上閑聊,轉眸看着走過來的徐朗、沈柏密和沈柏寓,沈丹遐喜出望外,“朗哥哥,大哥,小哥。”
“九兒,我來接你回家。”徐朗快走了幾步,扶住了艱難地站起來的沈丹遐。
沈丹遐臉上開心的笑容還沒有完全綻放,就看到沈柏密和沈柏寓身上戴着孝,駭然一驚,“誰、誰去世了?”
“父親去世了,地動時,房梁落下砸中了父親的頭,等下人發現時,父親已氣絕身亡。”沈柏密語氣沉重地道。
沈穆轲死了!
沈丹遐有些意外,但父女情淺,并不難過,進屋坐下叙話,得知綁架沈丹遐的人是高鋆身邊的黃先生,沈柏密重重地一拳砸在茶幾上,恨聲道:“可惡的東西!我絕饒不了他。”
“我聽黃先生那話的意思,銀庫失竊,是他們所爲。而黃先生之所以會在那個小漁鎮上岸,我想高鋆就躲藏在那附近的山裏面吧。”沈丹遐分析道。
“好了,這事就交給我和大哥去處理,你不要多想。”徐朗看着四肢纖細,卻挺着個大肚子的沈丹遐,雙眉緊鎖,目含憂色。
“當然是交給你們去處理啊,我這樣子,什麽都做不了。”沈丹遐的手搭在肚子上道。
傍晚時分,程珏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了縣衙,周家和向他複命;得知徐朗一行人已到,又去與他們見面談話。
晚上,等徐朗沐浴出來,沈丹遐已睡着,撩開帳幔,看着嬌妻安危的睡顔,徐朗湊上去親了親她的臉頰,捧着她的手,低聲道:“九兒,你知不知道,你吓着我了,我差點以爲就要失去你。如果沒有了你,我的餘生将了無生趣。”
徐朗輕聲訴說衷情,可惜睡夢中的沈丹遐無法給他回應;徐朗輕手輕腳上了床,伸手将她擁入懷中。沈丹遐嘤咛一聲,扭動了幾下,徐朗輕輕拍了拍她,在她額上親了一下,柔聲道:“九兒,是我,乖,好好睡。”
迷迷瞪瞪的沈丹遐感覺到了懷抱的溫暖和安全,眼睛都沒睜,動了動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如他所言的乖乖的繼續睡了。睡到半夜,沈丹遐因内急醒了,睜開眼,發現面前站着個人,大驚失色,“誰?”
“九兒,是我,怎麽了?可是我吵醒你了?”徐朗問道。
沈丹遐拍拍胸口,問道:“你大半夜的,你不睡覺,要去哪?”
徐朗扶她坐起,道:“程大人收留了你這麽久,爲了表示感謝,今天晚上陪他去巡邏,或許能幫他解決掉那個偷潛進來的倭人。”
沈丹遐抿唇一笑,明明是要去幫程珏,偏還要找理由,嘴硬心軟的男人,道:“倭人暴戾恣睢,你要小心。”
“我會小心的,你這是要做甚?”徐朗見沈丹遐掀開被子,問道。
“入廁。”沈丹遐往床邊挪。
“你等等,等等,我去把燭台點亮。”徐朗邊阻止她下床,邊去桌邊把蠟燭點高。
“朗哥哥,你幫我找找鞋子,肚子太大,我看不到。”沈丹遐和徐朗小别重逢,上床時有點興奮,脫鞋時沒注意,這下不知道把鞋甩哪兒去了。
“你坐着别動,把腳伸出來,我幫你穿鞋。”徐朗彎腰在腳踏下面找到沈丹遐的繡花鞋,伸手握着她的腳丫子,“你的腳怎麽腫了?”
“懷孕水腫很正常,沒什麽。”沈丹遐笑道。
徐朗想到懷胎歌,十月懷胎正當生,娘在房裏喊肚痛。兒奔生來娘逼死,性命險交五閻君。徐朗沉默地将繡花鞋替她穿上,扶她下床,不顧她的拒絕,扶她到馬桶上坐下。
“出去,你看着,我解不出來。”沈丹遐抓着亵褲,不往下脫。
徐朗隻得先出去,沈丹遐又道:“捂住耳朵,不許聽。”
“好,我捂住了耳朵,你快解,别一直憋着。”徐朗含笑道。
沈丹遐也憋不住了,脫下亵褲立刻施放。暢快地小解完,沈丹遐做罷清潔工作,起身走了出來;徐朗把她扶上床,給她蓋上背,親了親她的唇,道:“你安心睡覺,我去去就回。”
“嗯。”沈丹遐彎了彎唇角。
徐朗趕到前院時,程珏、沈柏寓已等候多時,沈柏密被留下來看守縣衙,怕永田一成狗急跳牆,帶人來縣衙搗亂。
海邊的夜晚,風急帶着寒意,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一行人在工坊遇到了偷摸過來的永田一成等人。看到有人來了,程珏不怒反喜,情報沒錯,今日若能擒住這夥人,嚴加審問,或許能獲得更多的線索,擒獲更多的賊人,爲那些慘死的官兵和百姓報仇血恨。
徐朗等人翻身下馬,撥出了佩劍;天上月不明,星光璀璨,照在劍上,寒光閃動;衣衫在夜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兩邊都沒有輕舉妄動,全神戒備地盯着對方。
“你們是什麽人?爲何攔住我們的去路?可是想要打劫我們。”領頭的倭寇用生硬的漢話,惡人先告狀。
“永田一成,不必裝模作樣,你們的底子早就露了。”程珏冷聲道。
“聽聞大豐的武術博大精深,我們過來隻爲切磋武藝,誰知大豐那些蠢貨,半點功夫都不會,卻要逞強上來與我們較量。他們輸了,被我們殺了,是他們技不如人,是他們活該。”永田一成嚣張地道。他身後的倭寇聞言,哈哈大笑起,叽哩哇啦地說着什麽。
衆人雖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從他們的表情,也知道他們在嘲笑。徐朗冷笑一聲,道:“那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着真正的功夫?”
“小子,夠膽量,那我就來試試,你有幾斤幾兩。”永田一成的手往後一探,撥出背上的大刀,雙手握刀,哇哇大叫地,朝徐朗沖來。
徐朗長劍挽起一朵漂亮的劍花,挺劍應戰。徐朗長得過于俊美,永田一成以爲他不過是花架子,過于輕敵的下場,就是成階下囚。其他倭寇見永田一成被擒,想逃走,卻爲時已晚。
僅一個時辰,事情就解決了,程珏在一旁觀戰良久,亦不得不承認若不是徐朗在,今晚這一戰,勝負難分,永田一成不愧是悍匪,使得刀法看似沒有幾招,卻給人一種壓迫感;虧得徐朗劍法絕妙,一一化解,才将人拿下。
“徐大人,今日多謝。”程珏拱手道。
“我亦是大豐官員,這種賊寇,人人得而誅之。”徐朗并不居功,淡笑道。
一行人押着這幾個倭寇返回了縣衙,将他們關進大牢,嚴加看守,等明日天亮在審問。
徐朗返回後院,悄聲進屋,脫下外裳,正準備上床,就聽沈丹遐喚道:“朗哥哥,你回來了?”
“你怎麽還沒睡?”徐朗蹙眉走到床邊,看着眼睛亮亮的、一點睡意都沒有的沈丹遐,闆起了臉。
“你到外面去跟人拼命,我怎麽可能睡得着?快上床跟我說說,有沒有遇到那幾個倭寇?”沈丹遐掀開被子道。
徐朗脫鞋上床,躺下,伸手将人摟入懷裏,道:“遇到了,成功将他們擒獲,現在已關進大牢,明天一早審問。”
“倭人崇尚武力,将窮兵黩武作爲立國之本,他們性情陰沉狠厲,對君主和上級的命令絕對遵從,想要從他們口裏審問出什麽來,隻怕很難。”沈丹遐對二戰時,日本士兵在中國大肆屠戮百姓的罪行,深惡痛絕;曾有機會去日本工作,堅決不去;雖然到了這個和前世不太一樣的大豐,對倭人的痛恨沒有減少。
“審問的事,有程大人。”徐朗就不信倭人的嘴能硬過那些刑具。這話他不敢說,怕吓着沈丹遐。徐朗拍拍沈丹遐,“不早了,乖乖閉上眼睛,睡覺了。”
沈丹遐撇撇嘴,這人拿她當小孩子哄。不過徐朗回來了,她放心了,聽話地閉上眼睛睡覺。
第二天,僅睡了兩個時辰不到的程珏,興奮地起床,找來守備陳木村一起審問。程珏如今是七品縣令,陳木村這個五品守備當主審。陳木村還謙虛了幾句,在程珏的堅持下,在官案前坐下,“傳我命令,去牢裏将永田一成押送過來。”
衙役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将縱使戴着鐐铐,神情依舊倨傲的永田一成給押送了過來。
“跪下!”押送永田一成的衙役下令道。
永田一成擡起下巴,不屑地冷哼,擺出不可一世的嚣張态度。
“好大的狗膽,見到大人敢不跪,那我就幫你跪。”衙役拔高聲音道。
不等永田一成反應過來,衙役用腳狠踢他的膝彎,永田一成再厲害,也抵擋不了生理上的疼痛,咚地一聲,跪在了地上,他想再站起來,可是衙役們已用長棍架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将他往下壓,他沒有拔山扛鼎的力氣,哪裏站得起來,隻得跪在地上,目露兇光地瞪着陳木村。
陳木村是武官,這審人的事并不擅長,示意程珏問話。程珏見永田一成被關了半宿,并沒服軟,知道今日恐怕是難以問出什麽有用的信息,如是沒有直接問永田一成此番偷偷潛入葵縣的真正目的,而是閑聊似的問了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比如“你多大了?”
“家裏還有哪些人?”
“你排行第幾?”
“可娶妻了?”
“有沒有孩子?”
“你姓永,還是姓成?”程珏之所以這麽問,是沈丹遐曾告訴過他,外國人的姓放在後面。
前面幾個問題,永田一成聽而未聞,高高地揚着頭,一副甯死不屈的模樣,根本不回答,直到程珏問他姓永還是姓成時,忍不住道:“你這個沒見識的臭官,我姓永田。”
“永田這個姓氏到是奇特。”程珏笑,肯開口,那接下去就好問了。
陳木村就看着程珏這麽聊家常似的審問下去了,摸着下巴上的短須,文官的套路就是多,這不知不覺就把話給問出來了,對方還以爲自己嘴很緊。
問了半個多時辰,問出來的情況遠比程珏和陳木村想象得還要嚴重,倭寇已經不滿足劫掠财物,他們有了大舉進攻的侵略計劃,他們要侵占土地、擄掠百姓了。
土地是國家的立身之本,百姓是國家發展之源,倭寇想要侵占土地、擄掠百姓,由此可知他們意在奪取大豐的政權,将大豐變成倭人之國。
程珏知道想知道的,就讓衙役将永田一成押回大牢,“看管好了他們,不要讓他們伺機潛逃。”
衙役将永田一成押走,程珏表情嚴肅地道:“陳大人,事情緊急,刻不容緩,還請大人與諸位将官商讨一下,定制了海防計劃。”程珏一向認爲防患于未然,要比敵人攻來時來再上陣拼殺的好。
“程大人放心,我這就召集諸位将官商讨對策,那個火炮一事,還請程大人讓工匠們多鑄造幾架出來,昨日試放三枚炮彈,威力驚人,我相信有火炮,一定能打退來犯的倭寇們。”陳木村和倭寇交戰多年,亦知倭寇的兇殘,這次掌握先機,他亦想将來犯的倭寇一網打盡。
兩人也不多說廢話,陳木村返回兵營,程珏則回後院找徐朗、沈柏密和沈柏寓,把審問結果告訴他們後,道:“倭寇這次會大舉進犯,你們還是盡快離開的好。”
“這裏程大人比我們熟,而我和兩位舅兄也不方便出面,就勞煩程大人爲我們找艘船。”徐朗是京官,沈家兄弟如今應該在家中守孝,不适宜在葵縣露面。
“我這就去安排。”程珏起身匆匆出去。
程珏出面,很快就找到一艘适合遠航的、安全又舒适的大船。過了兩日,收拾好行裝的沈丹遐和徐蛜,告别相處了近一個月的田氏,上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