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在路邊吃過午飯後,陶氏把兒子媳婦召集起來,道:“柏密、柏寓,一會你們倆帶着人跟着這位周家和小哥去找九兒。清音、素馨,你們倆好好帶着孩子,其他的事不用多管。”
“周小哥,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沈柏密看周家和有點眼熟,問道。
“是見過。”周家和直爽地笑道。
他坦然承認見過,沈柏密卻想起不在哪裏見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話頭也接下不去。再上路時,第一輛馬車裏坐着的兩人是假扮成沈柏密和沈柏寓的男子,陶氏坐在第二輛車上,袁清音、嚴素馨帶着三個孩子坐在第三輛車上,董其秀和兩個女兒沈丹念、沈丹逦坐在第四輛馬車上。沈丹逦的右手斷了,傷筋動骨一百天,現在打着夾闆吊在脖子上。
沈穆轲死了,失去靠山的董其秀欲哭無淚,她怎麽也沒想到一場天災就讓才四十歲出頭的沈穆轲就這樣走了,更讓她心煩的是兩個女兒的終身大事還沒着落,而決定她和兩個女兒命運的人是陶氏;董其秀徹底安生了,每日規規矩矩和抱琴她們一起,去伺候陶氏。
陶氏沒心思理會董其秀,一是沈丹遐還遠在葵縣,沒真正确定女兒安然無恙,她放心不下,再一個就是綁架沈丹遐的壞人,還沒抓到,這也表示女兒還沒真正安全,令她憂心不已。
送靈的隊伍遠去,沈柏密兄弟從藏身的地方出來,略等了一刻鍾,十個穿着勁裝騎着大馬的男子過來了,在他們面前翻身下馬,拱手道:“大爺,二爺。”
“不必多禮。”沈柏密擡手虛扶道。
找人要緊,廢話不多叙,衆人上馬,在周家和的帶領下,換路往南行;傍晚時分,進城投棧,沈柏密找到周家和,“周小哥能否告訴我,要帶我兄弟往哪裏去?”
“南邊,令妹暫居之地。”周家和笑道。
“我妹妹現暫居何處?她是不是脫險了?”沈柏密急切地問道。
“令妹已脫險,現在一故人處。令堂讓小的,帶兩位爺去那兒接令妹回京。”周家和笑道。
“你所言屬實?”沈柏密沉聲問道。
“絕無半點虛言。”周家和正顔道。
沈柏密盯着周家和,周家和坦然面對他的審視,良久,沈柏密道:“我願意相信你。”
次日天亮後,一行人繼續出發。五天後在河邊,沈柏密遇到了無功而返的徐朗,“妹夫。”
“大哥。”徐朗看着一身素服的沈柏密微蹙眉,嶽父亡故,沈柏密不在靈堂上守着,怎麽跑這兒來了?
沈柏密也不急着去船,把徐朗帶回客棧,又叫來周家和,把事情一說,尋人無果的徐朗總算知道了妻子的下落,喜出望外,自然要親自去接沈丹遐,如是兩夥人并成一夥,下午雇船南下。
在徐朗等人往葵縣趕時,沈丹遐已完成了圖紙翻譯工作,将它們交給程珏,“程二哥哥,接下去的事,我就無能爲力了。”
“辛苦了,好好歇息,接下去的事,就交給我去辦。”程珏将圖紙收好,去尋找到了鑄造火炮的工匠。
爲了在倭寇來襲之前,将火炮造出來,程珏更忙了,廢寝忘食。田氏見了,長籲短歎。
“李嫂子,出什麽事了?說出來,或許我能幫你。”沈丹遐擱下手中的棋譜,問道。
“二爺一心撲在公務上,對自己的事一點都不上心,三爺都訂親了,二爺卻沒動靜,太太都快要急瘋了。”田氏歎氣道。
“緣份未到,緣份一到,程二哥哥不用你們催,就會成親的。”沈丹遐笑道。
田氏愁眉不展地道:“可緣份緣份這東西,看不見摸不着,它到底什麽時候才到啊?”
這個問題,沈丹遐也沒法回答,她不是管姻緣的月老和紅娘。
田氏拿過鞋墊又納了幾針,猛然間想起,仆婦們說得話,道:“縣裏有座神女祠,聽說十分靈驗,有求必應;三少奶奶,來葵縣已多日,不如明兒去神女祠走走看看,蛜姑娘也可以去求求姻緣。”
“我才不要去呢。”徐蛜羞澀地道。
“蛜姑娘,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世間的俗禮,你别不好意思。”田氏笑道。
見徐蛜臉紅的跟猴子屁屁似的,沈丹遐的惡趣味上來了,“神女祠有求必應,我們就去求她賜一個如意郎君給我們蛜姐兒,夫妻恩愛白頭偕老。”
“三嫂,你不要說了,不說了啦!”徐蛜捂着發燙地臉道。
難得來一趟葵縣,而且已經這麽長的時間了,都太太平平的,沈丹遐也想出去走走看看,笑道:“明天我們悄悄地去,不要太張揚。”
晚間,程珏回來,得知沈丹遐終于肯出門了,十分欣喜,囑咐田氏要寸步不離地伺候沈丹遐,并安排曾捕頭等衙役随行護送。
第二天,沈丹遐帶着徐蛜,在田氏、兩個丫鬟、四個家丁、十個衙役的陪同下,從縣衙的後門出去了;葵縣不算太大,縣衙離神女祠不遠,沈丹遐決定步行前往。
田氏考慮到沈丹遐的身體狀況,還是雇了頂轎子跟在後面,等沈丹遐走不動了,給她坐。走了一段路,沈丹遐聞到了食物的香氣,雖然是吃過早飯出來的,但沈丹遐聞着這香氣,無法抗拒地想嘗嘗味道,“李嫂子,那邊賣得是什麽?”
田氏看了一眼,笑道:“那是賣海魚的攤子,架子上烤得是帶魚。”
“我們去吃點吧。”沈丹遐笑道。
“這種路邊攤做的吃食,不是太幹淨吧。”徐蛜蹙眉道。
“偶爾一次不要緊的,就是吃砒霜也得量夠才毒得死人。”沈丹遐不怎麽在意地笑道。
聽她這麽說,徐蛜和田氏等人就随她去小食攤;小食攤不大,統共三張圓桌,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站在架子邊烤魚,另一個年約三旬的婦人在剁魚肉做魚肉丸子,案闆上放着面團,還有一小堆包好的馄饨;旁邊的柴火爐上擺着兩隻鍋子,一鍋是開水,一鍋是湯汁,水霧蒸騰,香氣四溢。
在婦人身旁坐着個七歲大的男童,他手裏捧着本書,正認認真真地看着。客人不多也不少,七個人,男女老少都有,分坐在三張桌子。沈丹遐走到空位較多的桌子邊坐下,“老闆娘,來三碗馄饨和三塊烤魚。”
“好嘞,太太請稍等。”婦人笑呵呵的應道,數了三碗馄饨進開水鍋裏煮。
“太太,這魚還要再烤一會,請稍等。”少女往帶魚上撒佐料。
在等馄饨出鍋,帶魚上桌時,沈丹遐不知是慈母心泛濫還是閑極無聊,笑問那個男童,道:“小弟弟,你看得是什麽書?”
男童擡頭看着她,一本正經地道:“我不叫小弟弟,我叫張破軍。”
“破軍?好名字。”沈丹遐笑贊道。
張破軍把書合上,站起身拱手道:“謝太太誇獎。”
“有禮貌的孩子,多大了?”沈丹遐笑問道。
“下個月滿七歲。”張破軍道。
“在哪兒上學?”沈丹遐笑問道。
張破軍垂首,“沒有上學了。”
“爲何?”沈丹遐詫異地問道。他這麽愛讀書,怎麽會不去上學?
張破軍擡頭看了眼在包馄饨的婦人,“我父親被倭人殺害了,我母親和姐姐開了這個小食攤,隻夠……”
“軍弟,别說了。”烤魚的少女送烤好的帶魚過來,打斷了張破軍的話。
張破軍的話雖沒說完,但沈丹遐已然知道原由了,神情微黯,倭人,可惡的倭人,毀了多少幸福的家庭。在這一刻沈丹遐十分期盼那個火炮快點鑄造出來,在倭寇再次來犯時,打得他們落花流水。
沈丹遐沒再問張破軍,撕扯帶魚吃,過了一會,三碗馄饨也端了上來。湯汁是乳白色的,上面撒着細碎的蔥花蒜黃,還有幾顆紅色的枸杞,顔色搭配的極好,看着就讓人有食欲。
沈丹遐用勺子舀起一個馄饨,輕輕地吹了吹,然後放進嘴裏;吃了五個後,笑道:“老闆娘,你這馄饨做的不錯,裏面有墨魚,鮮蝦,還有蛋黃,配上這豬骨湯,真是絕妙。”
“太太好厲害,居然能嘗得出是什麽餡,什麽湯。”婦人高興地笑道。
沈丹遐又吃了兩個,喝了幾口湯,就放下了勺子。徐蛜和田氏把馄饨都吃完了,沈丹遐從錢袋裏掏出一塊碎銀子,示意婢女交給婦人。婦人接過碎銀子,面露難色地道:“太太,我這是小本生意,找不開。”
“剩下的就當是少奶奶賞你的。”田氏扯着帕子按着嘴角道。
“太太好意,我心領了,這使不得的。”婦人将銀子放在桌上。
“就當是我給破軍讀書的錢吧。”沈丹遐看着張破軍笑道。
婦人一怔,“謝謝太太,謝謝太太。”
雖然爲了吃東西耽擱了一點時間,但因爲她們出來的早,到神女祠時,人并不多,當然也有可能不是初一十五的原因。主理神女祠的是一個道号清淨子的女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