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朗回首看着跟在身後的花轎,唇角上揚,一會兒,他就能接上他的小姑娘,一起回家了。隊伍穿街走巷,到了沈府大門外,門口的兩隻石獅系了紅球,門上挂着大紅的燈籠,攔門的沈家人把大門堵得水洩不通,沈柏寬幾兄弟站在最前頭,沈家的女婿們站在稍後的位置,當年他們來接人時,也曾受大小舅子的阻攔,今天有機會,自然要爲難爲難一下連襟。
“新郎迎親了!”喜娘高聲喊着。
徐朗翻身下馬,迎親攔門,最要緊的不是比試,而是那份熱鬧。過五關,做了三首催嫁詩,坐在喜堂上的陶氏笑道:“去跟柏密他們說一聲,差不多就行了,别誤了吉時。”
有了陶氏這句話,沈柏密幾個這才放過徐朗,鞭炮聲聲,新郎進門,給坐在喜堂上的沈穆轲和陶氏行禮,送親客送來雞蛋糖水給迎親客。新郎徐朗也有一碗,還必須吃完。在他們吃雞蛋糖水時,沈柏密去了祉園,“妹妹,我背你去喜堂。”
袁清音接過嚴素馨遞來的蓋頭,蓋在了沈丹遐頭上,遮住了沈丹遐的視線,目光所及之處一片紅色。沈柏密半蹲在沈丹遐前面,沈柏寓和袁清音一左一右,将沈丹遐扶到他的背上。
袁清音和沈柏寓跟着一起走了出去,沈柏寓輕喚道:“妹妹。”
“小哥。”沈丹遐回應地喊道。
“妹妹,你記住,若是朗哥兒敢欺負你,你就回來跟小哥說,小哥幫你揍他。”沈柏寓對娶走寶貝妹妹的徐朗,有不少的怨忿。
沈丹遐睫毛微顫,吸了吸鼻子,哽咽地道:“好。”
沈柏密将沈丹遐背進了喜堂,喜娘把紅綢塞到沈丹遐的手裏,把另一頭塞給徐朗,喜娘揚聲道:“新郎新娘拜别父母。”
徐朗和沈丹遐跪在了沈穆轲和陶氏的面前,沈穆轲冷淡地叮囑道:“美齡,出嫁從夫,嫁到别人家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要侍奉好公婆舅姑,服侍好夫婿,不要給沈家丢臉。”
“是。”沈丹遐應道。
陶氏則拉着徐朗的手,叮囑道:“朗哥兒,我将九兒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待她,千萬不要辜負了她。”
“嶽母放心,我會全心全意的愛護九兒,盡我所能不讓她受委屈。”徐朗鄭重地道。
陶氏松開徐朗的手,握住沈丹遐的手,聲音哽咽地道:“我的兒啊,過門後,要好好的和朗哥兒過日子,不要鬥氣,不要……”
沈丹遐不由緊緊地握住陶氏的手,若不是還殘留着一絲理智,她真很想掀開蓋頭,撲進陶氏的懷裏。沈柏密和沈柏寓兄弟亦紅了眼眶,他們是娶妻進門,仍舊生活在這個熟悉的家中,妹妹卻要嫁到徐家去,去應對以前不需要應對的人和事。可是縱有千般擔憂,萬般的不舍,他們卻沒辦法爲她分擔絲毫。
“母親,發嫁吧,别誤了吉時。”袁清音輕聲提醒道。
陶氏緩緩地松開了手,“朗哥兒,帶九兒走吧。”
徐朗牽着紅綢将沈丹遐帶到花轎前,喜娘扶她上了轎,簾子放下,沈柏密對徐朗道:“朗哥兒,我妹妹就交給你了,好好要待她。”
“我會對她好,一輩子對她好。”徐朗許下承諾。
鞭炮聲噼裏啪啦地響起,喜娘喊道:“起轎!”
轎夫擡起了花轎,後面是一百二十四擡嫁妝,第一擡是皇上賞賜下來的一對金如意、第二擡是漢玉雕和合二仙山子、第三擡是脂玉雕喜梅山子、第四擡……第三十六台紅木雕花箱子二十隻……第六十六擡胭脂芙蓉粉二匣、豆蔻四匣、鵝油胰二匣……
疼愛女兒的人家都會十裏紅妝,厚嫁女兒。看着花轎漸行越遠,陶氏忍不住捂住嘴,淚如雨下,她捧在掌心,百般疼愛養大的女兒,就這樣嫁去别人家裏了。沈穆轲是沒有一點不舍,目光淡漠端杯飲茶。這邊陶氏在爲女兒出嫁而傷心,那邊徐老夫人爲乖孫娶妻而開心,眼巴巴在圃園聽着隐約傳過來的喜樂聲,笑得滿臉褶子。她是寡居的人,不能到喜堂。
沈丹遐坐在轎子上不知道走了多久,耳邊是接連不斷的唢呐聲和鞭炮聲,然後就聽到有人喊道:“來啦,來啦,新娘子進門了……”
轎子穩穩地放在了在上,喜娘掀開簾子,把紅綢塞給沈丹遐,然後扶她下轎子,在徐朗的引領下,跨過火盆,進了徐家大門,繞過一條遊廊又一條,到了喜堂,
新人拜天地,夫妻交拜,送入洞房。沈丹遐在床邊坐下,雙手交疊在膝蓋上。徐朗站在沈丹遐面前,目光溫柔地凝視着她。
“新郎官,揭蓋頭了!良緣由夙締,佳偶自天成。”喜娘将喜秤交到徐朗手中。
徐朗拿着烏木秤杆伸過去,将蓋頭輕輕挑起;紅蓋頭被掀下,沈丹遐并沒像一般的新娘子那樣嬌羞的低着頭,她微微仰着頭,唇邊噙着淺笑,入目是徐朗溫柔帶笑的雙眼,四目相對,情意相連,他們自此後就相親相愛的攜手共度一生。
“新娘子真漂亮。”有人贊道。
“男才女貌,金童玉女啊!”
沈丹遐用眼角餘光打量着周圍,在座的,她幾乎都認識,曾有過數面之緣的徐二太太李氏、徐三太太高氏、徐肊之妻秦氏、徐朔之妻王氏,還有的徐蟬、徐蘊、徐虹和徐蛜……全都是徐家的親戚。
喜娘送上裝着酒水的紅釉金石榴花合卺杯,道:“新人喝交杯酒。”
徐朗和沈丹遐一人端起一杯,手臂相繞,酒香淡淡,尚未飲酒,人已醉;喜娘拿過去,把合卺杯丢到床下,道:“從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夫妻和和美美,白頭到老。”
另一個喜娘拿着紅剪刀上前,将徐朗和沈丹遐垂在臉側的碎發各剪下一縷來,用紅繩系好,綁在一起,放進一個繡着喜字的紅色的香囊中,遞給伴在沈丹遐身旁的福嬷嬷,讓她收進雕着連理枝的紅木錦盒裏。
進來了幾個穿紅穿綠的婢女,手中捧着大棗,花生、桂圓,一個個走到床前,往床的四角撒去,喜娘唱道:“撒帳東,簾幕深圍燭影紅,佳氣郁蔥長不散,畫堂日日是春風。撒帳西,錦帶流蘇四角垂,揭開便見姮娥面,輸卻仙郎捉帶枝。撒帳南,好合情懷樂且耽,涼月好風庭戶爽,雙雙鄉帶佩宜男。撒帳北,津津一點眉間色,芙蓉帳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宮客……”
大婚規矩多,一樣一樣把禮數做周全了。衆人退了出去,并将門虛掩,屋裏隻留下了徐朗和沈丹遐。徐朗伸手将沈丹遐抱過來,輕舒了口氣,道:“終于将你娶進門了。”
沈丹遐靠在他的肩膀上,唇角微微上翹。
雖然徐朗很想留在房裏陪着沈丹遐,可是他還得出去敬酒,握握她的手,道:“九兒,你先梳洗,餓了吃點東西,我去去就回來。”
沈丹遐知道徐朗的酒量不錯,但仍叮囑道:“那你要少喝點酒。”
“知道。”徐朗湊過去,在她嘴角邊輕啄了一口。
徐朗出門,喚侍琴撫琴、莫失莫忘進去伺候。沈丹遐按着脖子道:“侍琴,快過來,幫我摘掉這個鳳冠,好重啊,我真受不了啦。”
侍琴幫她把鳳冠取下來,取下箍在頭上的絲帶,重新幫她梳頭,沈丹遐長籲了口氣,道:“感覺我又活過來了。”
“姑娘别亂說話。”侍琴嗔怪地橫她一眼道。
“不是姑娘,是三奶奶。”莫忘糾正她道。
撫琴莫失連連點頭,侍琴笑,“知道了,我會改口的。”
沈丹遐脫下喜服,換上輕便的春衫,撫琴打水,沈丹遐淨面,卸了臉上胭脂,露出她那張芙蓉面。
“三奶奶,您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莫失問道。
沈丹遐就早上吃了一小碗核桃羹和一塊花生酥,午飯沒吃,現在已近傍晚了,肚子确實餓了。這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沈丹遐示意侍琴去開門。
侍琴過去打開門,于嬷嬷領着兩個身穿桃紅色半臂褙子和藍色衣裙的丫鬟走了進來,她們手裏各提着一個三層高的食盒。于嬷嬷屈膝行禮道:“三奶奶,老夫人和三爺怕您餓着,讓老奴給您送了些的吃的過來。”
依着習俗,婆家得爲入了新房就不能離開新房的新娘,準備席面的,可是不知道沈妧妧是忙中之錯,給忘記了,還是有意給沈丹遐一個下馬威,并沒有讓人給沈丹遐送吃的東西過來。徐老夫人和徐朗顯然也沒指望沈妧妧,早已安排好了。
“有勞于媽媽了。”沈丹遐笑道。
侍琴和撫琴幫着那兩個丫鬟,将食盒裏的東西擺到桌子上;食盒裏放着色香味俱佳,并取着吉祥名字的菜肴,還有一碗翡翠松子羹一碗淮山百合鲫魚湯。于嬷嬷屈膝行禮道:“不打擾三奶奶用飯,老奴告退。”
“于媽媽慢走。”沈丹遐使了個眼色給侍琴,“請于媽媽代我向祖母道謝。”
侍琴會意,送于嬷嬷三人出門,一人塞了一個荷包,裏面裝着兩個各五兩的銀錠子,這個銀錠子不是普通的銀錠子,是陶氏爲了沈丹遐,特意去銀莊定制了一批上面鑄着囍字的銀錠子。
沈丹遐吃了一小碗胭脂米飯、吃了半碗松子羹,喝了一小碗鲫魚湯的饞意被勾了出來,然後就着這些菜色,吃了半碗的飯。吃完飯,漱了口,沈丹遐拿着帕子按了按嘴角,“你們拿下去吃吧。”
“謝三奶奶賞賜。”侍琴等人歡喜地屈膝行禮道。
把婢女們打發走,沈丹遐開始究竟拔步床,因陶氏告訴過她,這床有很多暗格。沈丹遐東摸摸,西按按,讓她找到不少暗格,然後把一些不方便放在外面的東西,以及壓箱底的金塊挪進暗格。
等沈丹遐把找到的暗格裏,都放上了東西,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接着是莫失莫忘給徐朗請安的聲音,莫名的沈丹遐緊張起來,雙手緊拽着裙子。
徐朗走了進來,走到了沈丹遐面前,低頭專注地看着她;沈丹遐低垂着頭,不敢看他。徐朗彎腰,抓起她的手,聲音輕柔地道:“九兒,别怕。”
“我,我沒怕。”沈丹遐顫聲道。
徐朗微微笑,伸手将沈丹遐挽發的赤金鑲紅寶石的簪拔走,她烏黑的秀發如流水一般披散開了,落在她的肩膀上。徐朗将沈丹遐攬入懷中,低頭去尋她的唇。
新婚之夜,于兩人而言,注定漫長而特别。男情妾意,恩恩愛愛。簾卷青樓,東風暖,楊花亂飄晴晝。蘭袂褪香,羅帳褰紅,繡枕旋移相就。海棠花身春融暖,偎人恁、嬌波頻溜。象床穩,鴛衾謾展,浪翻紅绉。一夜情濃似酒。香汗漬鲛绡,幾番微透。鸾困風慵,娅姹雙眉,畫也畫應難就。問伊可煞人厚。梅萼露,胭脂檀口。從此後、纖腰爲郎管瘦。
等第二日沈丹遐睜開眼,入目是徐朗含着笑意的眼睛,他正側躺在床上,一隻手托着頭,另一隻手在玩着她的頭發。
沈丹遐看着他的胸口,垂下眼睑,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努力不去想昨夜的事,強裝無事地道:“我們起來吧。”新媳婦兒進門的第一日,得早起敬茶,誤了時辰,沈妧妧必會趁機發難,她是不會給沈妧妧找碴機會的。
“時候還早,不着急。”徐朗伸手抱住沈丹遐,手按在她背脊處,沿着嬌軀玲珑的線條往下,輕輕揉着她的腰。
腰是很酸,他揉着也很舒服,但是不能這麽享受下去,沈丹遐推開他,“朗哥哥,我們來日方長,起來吧,我們要去敬茶。”
“好,來日方長。”徐朗依言坐起,拿過那揉成一團的亵衣穿上,等沈丹遐也穿好亵衣,下床喚人來伺候。
于嬷嬷領着侍琴等人進來,于嬷嬷先給徐朗和沈丹遐行了禮,然後去床邊鋪被,當然這隻是明面上的,她實際是來收元帕的。于嬷嬷将元帕折好,放進侍琴捧着的那個紅漆匣子裏,然後笑盈盈地道:“恭喜三爺,恭喜三奶奶。”
沈丹遐俏臉染上兩團紅暈,陶氏告訴過她,新婚的第二日,夫家會有嬷嬷來收元帕,以确認新娘子的清白。不過來收拾和檢驗元帕的嬷嬷一般是由婆婆派過來的人,怎麽會是徐老夫人身邊的于嬷嬷來收呢?
“三爺,三奶奶請慢慢梳洗,老奴去給老夫人回話。”于嬷嬷屈膝行禮,抱着紅漆匣子走了。
等于媽媽走後,沈丹遐直接問出心中疑惑,“朗哥哥,怎麽不是太太身邊的嬷嬷來收帕子?”
“沈氏的人我不放心。”徐朗毫不隐瞞地道。雖知道沈丹遐和沈妧妧并不親近,但徐朗仍然擔心單純的沈丹遐會被沈妧妧哄騙了去,明确的表明态度。
沈丹遐挑了挑眉,沈妧妧不是個顧全大局的人,以她昨日的所作所爲,她會在元帕上動手腳,也不是不可能的,看來徐朗和沈妧妧的矛盾,要比她想像得還要尖銳。不過他這樣防備是爲了她好,沈丹遐也就沒再多言,夫唱婦随,她也立刻将對沈妧妧警惕度調高。
婢女已放好熱水,徐朗眼睛亮亮地道:“九兒,我們一起洗。”
“你想得美,我們各洗各的。”沈丹遐瞪他道。洗鴛鴦浴,最容易擦槍走火,她才不會輕易上他的當呢。
沈丹遐沐浴,是不需要人貼身伺候的,進到浴房,脫下亵衣,看着身上這青一道紫一道的淤痕,臉又紅了,再溫柔的男人上了床都能化身爲狼。
洗幹淨身子,沈丹遐穿上衣服,披上外裳,從浴房裏出來,“朗哥哥,快去沐浴。”
徐朗走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湊過去,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才進浴房。沈丹遐甜甜地笑了笑,摸着臉,坐到梳妝台前,讓入畫幫她梳頭上妝。
等沈丹遐收拾妥當,徐朗也沐浴更衣出來了,他也沒要人貼身伺候,沈丹遐對此很滿意,親自上前幫他穿衣,以示獎勵。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成。”徐朗舍不得她勞累。
沈丹遐彎眉一笑,道:“這事兒得看我心情,我想伺候就伺候,不想伺候就不伺候,你不許有異議。”
“好,聽你的。”徐朗順從地道。
“朗哥哥,我這樣子是不是不像一個賢妻啊?”沈丹遐的手按在他的胸前,仰面問道。
徐朗湊上去在她唇上輕啄了一口,道:“我要得不是賢妻,我要得是愛妻。”
沈丹遐面上笑意又深了幾分,幫徐朗系好了腰帶,婢女把早飯送了進來。徐朗是知道沈丹遐的口味的,安排的早飯自是甚合她的胃口。昨夜裏沈丹遐雖是承受方,卻也耗費了不少力氣,這早飯自然也多吃了一些。
夫妻倆用了早飯,夫妻兩人往徐老夫人的圃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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