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我娘家三嫂舍不得,要再多留九兒兩年嗎?”沈妧妧一點都不想替徐朗操持婚事,誰讓徐朗娶得人不是她想讓他娶的。
徐老夫人心情極好,對沈妧妧郁悶的神情視而不見,道:“我找相國寺的法宗大師給朗哥兒和九兒合了八字算了命,今年四月十六日是近五年最好的日子,大吉大利,在這天成親,夫妻和睦,子孫滿堂,所以啊,九兒的娘就答應讓九兒嫁過來了。”
這番話,沈妧妧一個字都不信,可是她找不到理由阻攔,垂在身側的手,在衣袖裏攥得緊緊的,口不對心地道:“朗哥兒成親是喜事兒,兒媳這就找人把春實院收拾出來。”
“這是圖紙,照這個收拾。”徐老夫人滿意地笑道。
沈妧妧深吸了口氣,居然連圖紙都已經準備好了,她這是有多期待徐朗成親啊?可是再怎麽不滿,沈妧妧也不得不接過圖紙,打開一看,眉頭緊鎖,要是依照圖紙擴建,春實院将由一個正院兩個跨院一個後院組成,一躍成爲徐家最大的院落。
“母親,這過份了吧?”沈妧妧沉聲問道。
“哪裏過份了?朗哥兒是徐家長子嫡孫,他以前不講究,願意住在那個小院子,我随他去,現在他娶妻了,那就不能由着他的性子來了,得讓九兒住得舒服。九兒和朗哥兒的親事,可是皇上賜婚的,怎麽能怠慢?”徐老夫人振振有詞地道。
沈妧妧無言以對,忍着一肚氣,行禮退了下去,安排人手擴建春實院。晚上在徐奎懷裏抱怨這事,得了徐奎一句,“母親決定的事,誰能更改?你就照她的意思辦,左右就這麽一回。”
也是,左右就這麽一回,老太婆那麽大年紀了,還能護得住那個逆子幾回?沈妧妧噤了聲。
正月十九是沈丹念十五歲生辰,可這天也是沈老太爺的死忌,爲了避諱,陶氏挑了正月二十八日爲沈丹念舉辦及笄禮。沈丹念沒定親,這正賓,陶氏請了林氏,有司是沈丹逦,贊者找了沈穆轲一個下屬的庶女允當。
沈丹念及笄了,可她的親事還沒着落,董其秀急得不行,這天早上,主動去給陶氏請安,旁敲側擊地說起沈丹念的婚事;陶氏直截了當地道:“董姨娘注意你自己的身份,五姑娘的親事,自有老爺和我作主,輪不到你來管。”
陶氏将董其秀趕了出去,董其秀跑去求沈穆轲。沈穆轲去找陶氏說這事,陶氏淡定地道:“是董姨娘太心急了,五姑娘雖不是從我生的,可也喊我一聲母親,她的親事,我怎麽會不考慮呢?”她從來沒想過将沈丹念和沈丹逦養在家裏不嫁出,等沈丹迅出嫁,她就立刻将這兩個丫頭打發出門,省得留在家中浪費米糧。
陶氏側身拉開榻邊的三層紅木雕花小矮櫃的抽屜,從裏面拿一本冊子,遞給沈穆轲,“我本是想打聽清楚,再和老爺商量,既然董姨娘這麽心急,那老爺看着辦吧。”
言罷,陶氏起身走進内室去了。沈穆轲翻看了一下冊子,上面的人選,在他看來都挺不錯的,這也說明陶氏是真把沈丹念的親事放在心上的,并不像董其秀所言,不想讓沈丹念出嫁。沈穆轲仔細看罷,挑中了他頂頭上司戶部尚書的庶子楊憑。
楊憑去年沒能通過會試,這點比不上那個喬智嘉,董其秀是不太滿意的,可他是戶部尚書之子,在家世上和沈丹遐所嫁的徐朗是一樣的,如是董其秀覺得還不錯,如是就同意了。
沈家三個适齡的女兒的親事都定好,備好嫁妝依次将她們嫁出即可。
一月底,沈柏密告訴沈丹遐,“黃先生昨日離京南下了。”
“他還真有耐心。”沈丹遐撇嘴道。
“成大事的人,當然得有耐心。”沈柏密略帶嘲諷地冷笑道。
二月十九日,大吉;徐老夫人爲了表示對沈丹遐這個孫媳的疼愛,不顧徐奎的反對,執意用六萬六千兩銀子下聘,就這樣她還嫌不足,把她自己嫁妝裏的一尊一人高的羊脂白玉觀音、一對翡翠西瓜、一對紅玉石榴、一套赤金點翠頭面、一對赤金鑲珊瑚镯子和一枝赤金鑲綠玉佛九蓮環簪添進了聘禮裏;至于彭氏的陪嫁的鋪子田莊的地契房契,以及徐朗從大皇子那裏得到的田莊,也一并添進聘禮。
看着那長長的禮單,沈妧妧的心在滴血,憑什麽憑什麽拿這麽多東西去下聘?這是要把家當全搬空嗎?這個家又不止徐朗這一個嫡子,這個老太婆實在是太偏心了。
徐老夫人對沈妧妧的心情一點都不關心,也不在意,且不說她的嫁妝該由她支配、彭氏隻有徐朗這一個親子,她的嫁妝理當隻屬于徐朗一人,就算依照徐家的家規,嫡長子本就能分到六成的家産,而其他嫡子共同分三成的家産,庶子分餘下的那一成家産。
陶氏看着送進門來的一箱箱聘禮,臉上露出愉悅的心情,她在意的不是東西,而是徐家對這門親事的誠意。六萬六千兩銀子的聘禮,就是在貴權圈裏,也屬大手筆了。
“徐家隻需提供房子,裏面的家具,我會讓人準備的。”陶氏豪氣地道。
“家具就勞親家太太費心了。”官媒笑道。
“應該的應該的。”陶氏笑道。
春分過後,天兒漸漸暖和起來,沈丹遐脫下臃腫的冬衣,換上漂亮精緻的春衫。這天沈丹遐換上新做的朱紅色繡淺粉色海棠花的斜領褙子,下身是一件寶藍色的褶裙,裙擺上繡着一圈淺粉色的海棠花。
“箴繡布莊請得這個新繡娘,手藝真不錯。”沈丹遐展開手臂,轉了一圈,歡喜地笑道。
“姑娘,姑爺來了。”墨書走進來道。
沈丹遐微愕,“誰來了?”
“姑爺來了。”墨書嘻嘻笑道。
沈丹遐瞪她一眼,道:“壞丫頭,不許亂叫,請朗哥哥去廳裏坐。”
沈丹遐系上禁步,去廳裏見徐朗,“朗哥哥,過來有什麽事嗎?”
“院子收拾得差不多了,特來問你正房,你希望怎麽擺設?”徐朗笑問。
陶氏早就派心腹婆子去徐家看過,徐家的新房是什麽樣的,沈丹遐早就心中有數,廂房跨院讓婆子婢女們擺還行,正房她希望能依自己的心意來,她還沒來得及跟徐朗說,徐朗先來跟她說了,這應該算是心有靈犀吧。
沈丹遐甜蜜地笑道:“正房的東次間做卧房,在東稍間砌個臨窗火炕,當暖閣用,西次間收拾出來做書房,我們可以一起在裏面畫畫看書下棋,西稍間擺上羅漢榻,可以小憩用,東居室收拾出來當會客室,招呼親近的朋友……”
聽她事無巨細地說完,徐朗笑道:“行,我回去就讓他們按你說的做,等弄好了,我帶你去看一看。”
“我娘現在不讓我出門,你畫成圖拿來給我看吧。”沈丹遐噘着嘴道。
“好。”徐朗知道陶氏在顧慮什麽,并不強求。
過了兩日,與沈丹遐交好的姑娘,或親自上門,或打發貼身婢女過來爲沈丹遐添妝。到了三月二十六日,沈丹遐十六歲生辰,沈丹遐正和袁清音陪着陶氏說笑,進寶笑眯眯進來,行禮道:“太太,徐府派人來給姑娘送生辰禮了。”
“快把人請進來。”陶氏忙讓招财去把送禮的人請進來。 依照習俗,過了納征之禮,姑娘就已經是婆家的人了,重視姑娘的婆家,會有禮物送來。陶氏從一大早就在等徐府的人來了。
來的是個年近五旬的婆子,穿着棕黃色繡團花的對襟褙子,挽着圓髻,白白胖胖的,顯得十分的富态。婆子向陶氏、袁清音和沈丹遐行禮,“親家太太萬福,老奴姓于,在老夫人身邊伺候。”
陶氏受了她的禮,袁清音和沈丹遐都側身還了半禮。陶氏笑道:“于嬷嬷請坐。”
“謝謝親家太太。”于嬷嬷笑道。
徐老夫人愛屋及烏,自然不會錯過這個向沈丹遐表達喜愛之情的機會。
陶氏懸着的心,見到了于嬷嬷,落到實處。于嬷嬷雙手呈上禮單,陶氏接過去,迅速地看了一眼,上面有首飾、胭脂、綢緞、以及一些小玩意兒,準備的十分齊全。
“老夫人太客氣了。”陶氏笑,道了謝,掏出早就準備好上等紅封給了于嬷嬷。
沈丹遐亦起身行禮,“請嬷嬷回去,代我向老夫人請安問好。”
于嬷嬷笑應了。
又說了幾句客套話,陶氏親自送了于嬷嬷出去。
日子過得飛快,依照兩家的商議,四月初八,一車車的東西從沈家往徐家拉,押送的管事小厮,還跟看熱鬧的人解釋,今日不是擡妝曬妝日,是鋪陳新房。
徐老夫人不顧年事已高,親自坐鎮新房,看着下人們将大大小小的家具搬進屋安放好,次日,徐老夫人被徐朗勸住了,沒有過來,不過她讓于嬷嬷過來盯着。
沈妧妧和徐紋原本是不打算露面的,可最終沒能忍住,看着清一色的花梨木家具,徐紋眼睛都紅了。沈妧妧素知陶氏财大氣粗,出手闊綽,又十分嬌養沈丹遐,但沒想到她會這麽誇張,光這些家具擺設也值上萬的銀子,加上那些嫁妝,陶氏給沈丹遐的陪嫁不低于六萬六千兩的聘禮。
“我看沈柏密和沈柏寓娶妻時,也沒這麽大手筆,怎麽到沈丹遐,三舅母這麽舍得?”徐紋嫉妒沈丹遐有這麽豐厚的嫁妝,她心裏很清楚,家裏絕對不會給她這麽豐厚的陪嫁的。沈丹遐不過是三品官的嫡女,憑什麽陪嫁比她這個二品官嫡女多?她隻想着陪嫁,完全忘了她至今還沒定親。
“誰讓你祖母用六萬六千兩銀子下聘呢。”沈妧妧冷着臉道。聘禮送到沈家,陶氏再把它們陪嫁過來,就成了沈丹遐的私産,她要想弄出來,不是件易事。
“不知道四哥娶親時,祖母能拿出多少銀子下聘?”徐紋問道。
沈妧妧臉色又沉了幾分,肯定沒有這麽多,在那個老太婆眼裏,就隻有徐朗那個孽障。
母女倆在還沒命名的新房裏,走了一圈,看了一肚子氣。
出嫁前一日,入了夜,陶氏過來了,手裏捧着一個紅漆雕花木匣子,後面跟着端着紅豆湯的招财。沈丹遐剛好沐浴,穿着水紅色寝衣,及腰的長發披散着,用白玉簪挽了一縷頭發在頭頂,小臉泛着淡淡的紅潤,“娘。”
“乖九兒,來,把這碗紅豆湯喝了。”陶氏親手端過甜湯,遞給沈丹遐。
沈丹遐接過碗,拿勺子輕輕攪了攪,抿唇吹了吹,一口一口喝完甜湯,把瓷碗放到一旁,她知道陶氏爲何而來,嬌柔柔地喚了聲,“娘。”
陶氏擡手将她垂在肩上的頭發挽在耳後,“娘的九兒長大了,轉眼之間就從襁褓到要出嫁了。”話音一落,陶氏聲音哽咽,眼中含淚。
沈丹遐擡眸看着她,濃密的睫毛上亦沾有晶瑩的淚水,又喚了聲娘,撲進了她的懷裏。陶氏撫着她的背,“九兒啊,婆家不比娘家,嫁過去之後,好好伺候老夫人,好好和朗哥兒過日子,你那姑母,若是爲難你,你不要與她硬杠,你記得要找老夫人……”
沈丹遐乖乖聽着,陶氏說完這些話,揮手讓婢女們退下後,打開了木匣子,從裏面拿出一本泛黃的小冊子,遞給沈丹遐。沈丹遐雖然什麽都懂,卻不得不裝出什麽都不懂的天真樣,“娘,這是什麽?”
“九兒啊,朗哥兒身邊沒有通房,這洞房花燭夜,他難免會有點孟浪,你……”陶氏磕磕碰碰把事體講明白,“聽明白沒?朗哥兒碰你,你不要耍性子,怕痛把他推開,知道了嗎?”
“知道,我不推開他就是了。”沈丹遐臉頰微紅,低着頭道。
陶氏看她害羞樣,擔心她沒聽進去,如是翻開幾頁,道:“九兒啊,這個姿勢比較……”
“娘,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說了。”沈丹遐實在是不好意思跟母親說床第之事。
“這事兒也沒什麽害羞的,頭一回肯定會疼,忍忍就過去了。”陶氏合上冊子,“好了好了,娘不說了,這本冊子你得認認真真看完,省得洞房夜什麽都不懂,吃苦頭,知道嗎?”
“知道了。”沈丹遐摸了摸發燙的臉,“娘,天色不早了,您回房去睡吧。”
“好了,娘不打擾你了,你自個兒看。”陶氏起身出去了。
沈丹遐送陶氏出門,轉身利落地脫鞋上榻,趴在軟枕上翻看小冊子,一頁頁翻看完,又将木匣裏那十個玉制雕像拿出,扭開一個小葫蘆,裏面是一對纏在一起的男女。雕工十分細緻,兩個面上欲死欲仙的神态都雕了出來。
放下小葫蘆,扭開一個魚形的,裏面仍然是一對纏在一起的男女,不過姿勢同先前那個的不同,男子跪着,女子跨騎在他身上,兩腿盆在男子左右兩側,雙手環抱男頸。在魚尾處還雕刻着四個字,琴瑟合鳴。
沈丹遐看得興趣盎然,古人的把戲不比現代人少啊,把玉制的雕像全拿出來看了一遍後,這才将它們和小冊子一起收進木匣裏,紅着臉下榻,抱着木匣進了卧室,放進她放棋譜的箱子裏。
福嬷嬷走了進來,道:“姑娘,明兒還要早起,你趕緊睡吧。”
沈丹遐這才上床睡覺,明天她這個新娘雖不用做什麽,可光頂着鳳冠霞帔一整天,就夠累得了,而且爲了不出恭,還不讓吃太多東西,真是不人道。
吐槽歸吐槽,沈丹遐還是很期待明天的,兩輩子第一次出嫁,嫁得還那是那麽出色的男兒,感謝上蒼對她的厚愛。
卯時初刻,侍琴和撫琴就進來,把沈丹遐給叫醒了,“姑娘,該起了。”
沈丹遐迷迷糊糊地梳洗了一番,在梳妝台前坐下,才稍微清醒一些,這時陶氏、袁清音、嚴素馨、沈丹迅、沈丹念和沈丹逦等人都來了,皆穿戴一新。
“三姐姐,今天真美。”沈丹迅笑贊道。
沈丹遐笑了笑,“等你出嫁時,也一樣這麽美。”
接着上頭婆子進來給沈丹遐開臉上頭,沈丹遐是個怕痛的,那受得了這個磨難,“痛啊,好痛啊,什麽能才箍完啊?”
箍完十二道,沈丹遐完全被痛清醒了,感覺痛出來的冷汗都浸濕了中衣,這是成親嗎?這是上刑吧!
在沈丹遐梳妝時,徐朗在練功房裏練劍,他昨夜沒有睡好,半夢半醒間全是沈丹遐的身影,她甜甜的笑、她嬌嗔的噘嘴,她柔柔的櫻唇,她肉肉的小手,令他心潮澎湃。
練完劍,徐朗回房沐浴換上大紅喜袍,去圃院見徐老夫人。老年人睡眠淺,今天又是乖孫的好日子,徐老夫人天蒙蒙亮,就起來等着了。
看着恭敬行禮的徐朗,徐老夫人笑得一臉慈祥,給他整了整衣領,道:“去把我的乖孫媳接回來吧。”
“是。”徐朗笑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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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寫幾千章,饒了我吧,我會崩潰的,我寫不了一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