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亦是一臉迷茫的回若水院,按品大妝,她咋就不知沈穆轲這麽能耐了,區區三品官,也能讓皇上下聖旨。沈丹遐最簡單,她身上穿着華服,不用回院子更換,如是就被沈母抓到身邊去了,“九丫頭,怎麽會有聖旨?”
這話問得,讓人怎麽回答?沈丹遐很想怼沈母一句,她怎麽知道怎麽會有聖旨,她又不是皇上。
沈母似乎也不需要沈丹遐的回答,盯着沈丹遐的臉,想到今天是沈丹遐的生辰,也是大皇子的生辰;十五歲的大皇子也可以娶妻了,難道聖上這是要把自家孫女指給大皇子做正妃?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原就是上天注定好的緣份。沈母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笑得一臉菊花開,看得沈丹遐一臉驚悚,她家老太太不會是被聖旨給吓瘋了吧?
沈母并沒被聖旨吓瘋,她隻是想得太美,她想到日後大皇子有幸登上那個位置,她家的孫女就是皇後娘娘,沈家出了一位皇後娘娘,那是件多麽榮耀的事,憑着孫女的容貌,想來應該可以獨寵後宮,到時生幾個孫兒,沈家的富貴肯定能延續上百年。
沈母預想的不錯,這的确是一道賜婚聖旨,女的是沈丹遐,男的卻不是沈母期盼的大皇子高榳,而是沈母瞧不上的、不喜歡的,她小女兒的繼子徐朗。
跪在香案前,宣旨的太監打開聖旨,大聲地念道:“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沈家有女,名丹遐,賢良淑德,溫柔敦厚、品貌出衆,朕躬聞之甚悅。今徐家有子,名朗,已及冠,适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之。沈家女待字閨中,與徐家郎堪稱金童玉女,朕意成人之美,特将沈家女許配徐家子爲妻。兩家擇良辰吉日完婚,欽此!”
沈母瞬間明白爲何會請徐老夫人做正賓了,可明白歸明白,這心裏堵得慌,徐家的本事見漲啊,都能求得動皇上的聖旨指婚了。幾年前祥清侯府的三爺成親時,都隻是皇後娘娘的懿旨,皇上登基這麽些年,這還是第一張指婚聖旨。
“謝主隆恩。”沈丹遐事先不知這事,但不妨礙她高高興興的接旨,能嫁給選定的人就成,過程不重要。
袁清音眼明手快地塞了一包銀子給宣旨的太監,跟着沈穆轲、陶氏和沈柏密一起把人送去門外。相對沈母的憋屈,陶母對這門親事很是滿意,和徐老夫人這位親家奶奶相談甚歡。沈穆轲如釋重負,有替罪羊幫他頂住高鋆的怒火了。
這道聖旨一下,有人歡喜,有人羨慕,有人不滿,有人憤怒,而且憤怒的人還挺多的,畢竟徐朗可是城中有名的才子,想嫁給他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何況沈丹遐還名聲不顯,又僅僅隻是一個三品官的女兒,她究竟何得何能,讓皇上将她指給徐朗?
那些不認識的人如何憤怒不提也罷,沈丹遐認識的至少有三人,對這門親事是非常的不喜的,一個是即将成爲沈丹遐小姑子的徐紋,還有一個是沈丹遐的以前的同學董籬落,最後一個就是準備明天到沈家提親的安平親王高鋆。
徐紋反應是最輕微的,隻是撇撇嘴,說了幾句酸話;董籬落撲在床上大哭了一場,她的徐公子啊,她心心念念的徐公子啊,怎麽能娶沈丹遐那種人爲妻呢?皇上怎麽能亂點鴛鴦呢?她的心好痛,她好難過!完全忘記她已嫁爲人婦這個事實。
高鋆是暴怒,将一屋的東西砸得粉碎,眼見事情就要成功,卻被人給截胡,而且他還沒辦法讓這事更改,除非他馬上起兵造反,并且還造反成功,順利登上皇位,那樣才能新朝不理舊朝事,他就能把沈丹遐納進宮來,可是一切還沒準備就緒,他沒法造反。
發了一頓火後,高鋆冷靜下來了,明面上是沒法子了,可暗中動手腳還是可以的,他想要得到的,沒有人能夠搶走。
嫡女的婚事,就這樣被皇上給定了下來,不用沈穆轲去心煩了,如是他關心起比沈丹遐小一個多月的沈丹迅的親事,是的,沈穆轲還沒放棄讓喬智嘉做他的女婿,嫡女不成,還有庶女。爲什麽不考慮把沈丹念,那是因爲董其秀不願意。
董其秀瞧不上喬智嘉,那怕他通過了會試,可以入仕爲官,可是依然改變不了他出身商賈之家,亦掩蓋不了他那一身銅臭味,就跟陶氏一樣,令她厭惡,她堅決不允許女兒嫁給這種人。
當然董其秀說服沈穆轲時,還是非常委婉的,沈穆轲隻是想讓喬智嘉做他女婿,至于把那個女兒嫁給他随意。沈丹念不行,那就沈丹迅好了。
雖然沈穆轲很不想見陶氏,但陶氏畢竟是主母,這親事得她來操持,“原本該在春闱放榜之前,把這事定下來的,可既然春榜已放,那就趕在殿試之前讓迅姐兒和士會把親事定下來,免得到時候突生變故。你覺得如何?”
把沈丹迅嫁給喬智嘉,陶氏是一點意見都沒有,不過想着沈丹迅出身,還是多嘴說了句,“喬家不嫌棄四丫頭是庶出的?”
“喬家根基淺。”沈穆轲摸着胡子道。喬智嘉讀書不錯,可喬家暫時後繼無人,還要依仗着他這位先生。
陶氏頓時明了,手一揮,道:“那就給他們定親吧。”陶氏在忙着給嫡女備嫁妝的日子裏,抽空見了一下喬智嘉的父母,然後把沈丹迅的庚帖交給了喬家請來的媒人。
忙碌了幾日後沈丹遐和沈丹迅的婚事基本闆上釘釘,得知沈穆轲把沈丹迅許配給了喬智嘉,沈丹念沖進婧院,甩了沈丹迅一耳光。沈丹迅被她打懵,“你瘋了?”
“不要臉。”沈丹念罵道。
沈丹迅一向不與沈丹念多計較,在她眼中,沈丹念就是個傻子,嫡母出門參加宴會,從不帶沈丹念和沈丹逦去,就知道這兩人,會被嫡母養成老姑娘的,日後嫁,肯定能嫁出去,但嫁的人家絕對好不到那去。可被她無緣無故打一巴掌,沈丹迅也惱了,沉聲問道:“我咋不要臉了?”
“喬公子明明是我先看上的,你憑什麽跟他定親,你馬上去跟太太說,你嫁給他,要嫁也是我嫁。”沈丹念大言不慚地道。
沈丹迅呆了一下,她真長見識,這麽不要臉的話,沈丹念到底是怎麽說出口的?沈丹迅沒空與沈丹念糾纏不清,她忙着繡嫁妝呢,淡淡地道:“婚嫁一事,由父母作主,五妹妹本事大,敢不聽父母之言,我可不敢,五妹妹,若能勸動父親改主意,一切都聽五妹妹的。”
沈丹念忽視掉話中的嘲諷,認真地問道:“此話當真?”
“絕無半點虛假。”沈丹迅一點都不擔心沈穆轲會改主意,就算沈丹念能勸動沈穆轲,嫡母也絕不允許此事的發生,姐妹易嫁可不是什麽好名聲。
“你等着,我這就去找父親。”沈丹念急忙轉身往外走。沈丹迅看着她離開的背景,眸色微凜,擡手捂住臉頰,這一巴掌,她總有一天會還給沈丹念的。
沈穆轲還在衙門未歸,沈丹念沒有能找到沈穆轲;她去婧院打沈丹迅耳光的事,陶氏卻知道了,也知道了姐妹間的對話内容。陶氏懶得出面“教導”沈丹念,把鄒嬷嬷叫了來,“這些天,我忙,沒顧得上問,五姑娘的規矩學了這麽久,學得怎麽樣了?”
鄒嬷嬷在沈家教了這麽久的規矩,陶氏和沈丹念之間的關系如何,她心裏有數,陶氏看起來比其他府的主母要寬厚的多,實際上自有她厲害之處,她對庶女不打不罵,亦好吃好喝的養着,可是她對庶女完全無視,就好像府上沒這個人,如今突然關心沈丹念的規矩學得如何,鄒嬷嬷可以肯定是沈丹念犯了錯,引起了陶氏的不滿,要用學規矩來磨蹉人。
片刻間,鄒嬷嬷就想好了說辭,“五姑娘不怎麽願意學規矩,這幾日越發的怠惰了,老奴苦口婆心的勸,五姑娘一點都聽不進去,還說她是嬌客,養在家裏就是享福的。”
陶氏冷哼一聲,“嬷嬷未免太心慈手軟了,對付這種不好好學規矩的,得下手好好管教,要不然我請你回來有什麽用?”
“老奴知道了,從今兒起,會嚴厲教導五姑娘規矩。”鄒嬷嬷忙道。
“再教個一年半載,若還是教不好,那就是朽木不可雕,我也不會爲難你的,會幫你尋個好去處,讓你安享晚年的。”陶氏笑道。
鄒嬷嬷大喜,跪下磕頭道:“謝太太。”
從這天起,沈丹念再無閑暇時間,從早上卯時起,到晚上亥時正,她都得學規矩;她稍有反抗,鄒嬷嬷就拿戒尺,打她的手闆;弄得她苦不堪言,向董其秀哭訴。
董其秀找鄒嬷嬷說情,鄒嬷嬷一句話,差點沒把董其秀給氣死,“姨娘是小門小戶出身,不知學規矩的重要性,老奴跟姨娘說不清楚,請姨娘讓開,别耽誤姑娘學規矩,姑娘和姨娘不同,将來可是要給人做妻的。”
董其秀還能說什麽,她什麽都沒法說,還不能向沈穆轲告狀,畢竟讓沈丹念規矩,是爲了沈丹念好。
四月初七,沈柏密等人進宮參加貢試;貢試在皇宮的保和殿舉行,是由禮部主持的,三百名進士再經過一次考試,合格後,稱之爲貢士,取得由皇帝親自主持的殿試的資格。
貢試的目的,一是檢驗考生們是否有真才實學,再就是看進士們的容貌和身材。爲官者必須樣子能過關,長得過于醜陋、儀态不端的,有失官威。本次共錄取的貢士一百名,辰時初刻進宮,申時初刻結束。考完之後,還得在宮裏接受一個時辰的禮儀培訓。
辰時正,貢試正式開始,三百名進士埋頭書寫。午時正,上午的考試結束,宮女們送來簡單的午飯,讓這些進士們充饑。吃完午飯,歇息了一刻鍾,繼續下午的考試,下午考得是詩賦。
賦是:《通天台賦》以“洪台獨存、浮景在下”爲韻。沈柏密思考片刻,在紙上寫道:“行人徘徊、登秦原而遊目……”
詩題是:《花發上林苑詩》,喬智嘉寫道:“東陸和風至,發開上苑花。秾枝藏宿鳥,香蕊拂行車。散白憐晴日,舒紅受晚……”
申時初刻差人将卷紙收走,進士們開始學習禮儀,在學堂,大家都學過禮儀,現在學得跟以前學得,大同小異,主要是面聖時的禮儀是重中之重,得罪上官還能有解,得罪皇上,雖不至于被砍了腦袋,但基本升官無望。即使這一天,大家都累了,但都打起精神認真學。
等他們能出宮時,已經是日薄西山,而且都餓得饑腸辘辘,彼此草草地打了招呼,就各回各家,爲殿試做準備了,閉門不出,努力攻讀。
五日後,貢試榜單貼了出來,沈柏密、喬智嘉和顧青山榜上有名,沈柏寓四人毫無意外的落榜。崔成大、沈柏宯和沈柏寓有自知之明,坦然接受;可自認有大才的趙時飛,懊惱的以頭搶地。
隻有貢士才能參加殿試,而本朝的殿試名次排列和前朝相同,分爲三甲,一甲共有三名,第一名稱狀元,第二名稱榜眼,第三名稱探花,賜進士及第;二甲五十名,第一名叫傳胪,賜進士出身;三甲就餘下的那些人了,全部賜同進士出身。
同進士如夫人,同進士比進士矮上一截,如夫人實際仍是妾室。依照本朝慣例,同進士基本上是不能留在京城,隻能下地方熬資曆,若是沒有政績,又沒人脈,說不定幾十年過去了,還隻是個七品縣令。
令沈穆轲憤怒的是,沈柏寓超常發揮,考了個一百零一,可是貢士隻取前一百名,他還不如不超常呢。永甯侯府到覺得這也沒什麽,大不了就爲沈柏寓謀一個離錦都近的縣城,讓他去當縣令好了,他是永甯侯府的女婿,就算是同進士,官運照樣亨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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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通天台賦》借用唐大曆十二年丁巳科狀元所寫。
《花發上林苑詩》借用唐大曆十四年已未科狀元所寫。
請考據的朋友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