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歲大的三月三,已能坐穩,穿寶藍色繡小馬的薄棉小襖,白白嫩嫩的,憨态可掬,沈丹遐在喂他吃牛奶羹。三月三性子急,一口吃完,就要吃第二口,沈丹遐稍微慢點,他就小手亂抓,嘴裏咿咿呀呀呀地喊,催他姑姑趕緊喂他。
“臭小子急什麽急?很燙啊,等姑姑吹冷了就喂你。”沈丹遐試了下溫度,合适了,這才喂給三月三吃。
沈丹遐喂完三月三牛奶羹,解開他的尿布,給他把尿,三月三鬧脾氣不肯乖乖解,在她懷裏打挺,沈丹遐差點抱不住,“臭小子不許争尿,趕緊屙。”
三月三哼哼唧唧的,沈丹遐跟他杠上了,最終三月三拗不過他姑,噘着小嘴,把尿屙了出來。
“你這個臭小子,這麽一大泡尿,你還争。”沈丹遐幫他把尿布包好,交給他的奶娘,讓她抱走哄他睡覺。
“妹妹,快來,這芋頭好像烤好了。”袁清音守在炭爐邊,拿着火鉗在撥弄爐裏的幾個小香芋。
“來了來了。”沈丹遐洗了手,趕忙走了過去,“弄一個出來看看有沒有熟?”
袁清音夾了一個小香芋出來,婢女拿來一個碟子裝,拿筷子扒開皮,還沒聽,就聽到沈柏寓在外面道:“好香好香,你們在吃什麽?”
說話間,沈柏密和沈柏寓走了進來,因爲天氣寒冷,兩人的臉和鼻尖被凍得通紅。沈丹遐訝然問道:“大哥小哥,你們怎麽過來了?今天不用在書房勤讀詩書嗎?”
“離春闱還有五六個月,不着急,你不是說過上吊還要喘口氣,今天好歹讓我和大哥喘口氣,快累死了。”沈柏寓不笨,卻是個貪玩的,參加鄉試和會試有很大原因是爲了娶嚴素馨,如今他和嚴素馨婚事已定,動力消失,他又變得懶散了。
“行,讓你喘口氣,來,嘗嘗我和嫂嫂烤了芋頭和雞蛋。”沈丹遐大方地道。
袁清音把炭火裏的芋頭雞蛋拔拉了出來,裝在碟子裏放涼了些,四人分食,正吃得津津有味,侍琴進來了,禀報道:“姑娘,徐表少爺來了,來送姑娘昨兒在書鋪裏買的書。”
沈丹遐翹了翹唇角,問道:“他在哪呢?”昨兒回到家後,沈丹遐想通了,覺得自己那醋吃得真是沒有必要。
“在祉園的暖閣裏等姑娘。”侍琴笑道。
沈丹遐把手裏剩下的雞蛋塞進嘴裏,喝了口溫茶,拿帕子擦擦嘴角,“大哥,嫂嫂,小哥,我回祉園了。”
沈柏寓見沈丹遐就這麽走了,扭頭看向沈柏寓,還有點不太置信,“大哥,妹妹和朗哥兒……”
“過了年妹妹就及笄了,等你成親,妹妹就該出嫁了。”沈柏密已基本接受徐朗會成爲妹婿的這個事實了。
“朗哥兒身手好,他要是欺負妹妹,我打不過他。”沈柏寓苦着臉道。
沈柏密橫了他一眼,道:“朗哥兒不是那種人。”夫君好,不需要娘家人出面撐腰。
雖然沈丹遐并不生氣了,不過見到徐朗時,不但繃着小臉,還走到他面前,擡腳往他的鞋上狠狠地踩了幾下,看着他繡祥雲的月白色錦靴上交錯的鞋印,滿意地挑了挑眉,兇巴巴地道:“讓開。”
“不讓。”徐朗看她惱怒的樣子,可愛極了,故意與她作對。
沈丹遐瞪圓杏眸,狠狠地剜他一眼,繞過他,進了暖閣。徐朗跟着她身後,走了進去,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道:“九兒,我們好好談談。”
沈丹遐抽了抽手,沒抽出來,小嘴一噘,把頭側開,不理他;徐朗低頭看着握在掌中肉肉的、白嫩細滑、未染豆蔻的小手,好聲好氣地道:“九兒乖,别生氣了。”
“我沒生氣。”沈丹遐輕哼一聲,“表哥表妹,親上加親,多……”
好字還沒出口,唇瓣就被堵了個結結實實。徐朗是血氣方剛的男子,面對的是自己的心上人,根本把持不住,骨子裏的狠勁亦被她的話激發出來,含住她的嘴,用力地吮吸。
沈丹遐習慣了徐朗的溫柔,突然被他如此兇猛的對待,有些被吓着,發出幾聲委屈的嘤咛聲,雙手抵在他的胸前,想要推開他;可徐朗不肯松手,緊緊地箍着她,狠狠的親着她,而且越吻越重,雙手也不規矩起來,仿佛要将她吞進肚子裏去。
沈丹遐急了,重重地咬了他一口,疼痛讓徐朗回過神來,将人松開,看小姑娘雙眸水潤潤的,心中一緊,伸手要去摸她的臉頰。沈丹遐向後一縮,怒瞪着他,“不許碰我。”
徐朗歎氣,卻沒有聽她的話,長臂一伸,再次将人摟入懷裏,見她用力掙紮,道:“九兒,别說絕情的話,我的心會痛。”
高大俊美的男子,做出傷心的可憐表情,讓沈丹遐心軟成了一灘水,道:“我真沒生氣,我和你也是表哥表妹,我們親上加親不好嗎?”
徐朗聽這話,頓時眉目含笑,低頭輕啄了下她微微紅腫的櫻唇,道:“再好不過。”
瞧見她胸口處被他揉得亂糟糟的衣裳,徐朗伸手替她整理,沈丹遐沒有拒絕,由着他動手。徐朗又老老實實的将昨天去彭家的事,告訴了沈丹遐,知道彭老爺子并沒有反對,沈丹遐眸光微閃,笑問道:“若是他不同意,你要怎麽辦?”
“娶親的人是我,沒有任何人可以左右我的意思。”徐朗霸氣地道。就是他最爲尊重敬愛的祖母也一樣。
“若是你祖母和我母親不同意,你要如何?”沈丹遐犀利地問道。
“我會說服她們。”徐朗唇角上揚,“我祖母,早就知道我心悅你,就盼着我将你娶過門。至于陶姨,她若是反對,今天就不會讓我把書親自送到祉園來了。”徐朗心裏清楚的很,這些年在嶽母面前沒白表現。
沈丹遐笑了起來,這個由彭家母女引起的小插曲,看似過去了,可如今彭家人已進京,和沈家人難免會再遇上。
二十七日,徐紋及笄。陶氏帶着四個女兒一個兒媳去參加,徐紋的親事還沒着落,正賓請的是徐三老夫人,有司贊者由徐紋交好的姑娘充當。
徐紋是沈妧妧所生的嫡次女,她的及笄禮,彭家人是不會參加的。可十月初二,徐大老夫人六十九歲的壽辰,沈家人和彭家人就不可避免的要遇上了。
徐奎已是禮部尚書,位高權重,掌管各類禮儀、科舉考試以及藩屬和外國之往來事務。宴請的俱是錦都城的勳貴官宦之家,宴上自是樂聲喧嘩,笑語盈盈。
因還沒到開席的時候,賓客們三五成群的湊成幾個小圈子,或打牌、或聽戲、或說話。十月的天氣已然寒冷,徐奎爲宴客,特意搭了暖棚,棚裏有戲台,戲台上正演着喜慶的折子戲《雙富貴》。
沈家人先到,沈妧妧将沈母和三個嫂嫂以侄兒媳侄女們迎進了廳裏,徐大老夫人端坐在正位上,和徐三老夫人在說話。徐蘿遇刺身死,徐二老夫人白發人送黑發人,承受不住這個打擊,病卧在床,今日沒有前來爲長嫂賀壽。
徐大老夫人不喜歡沈妧妧這個兒媳,對沈家人同樣不待見,連眼角餘光都沒給沈家人,直到她身邊的婢女提醒她道:“老夫人,沈九姑娘在給您問安。”
徐老夫人這才轉眸看了過來,彎彎嘴角,虛扶道:“好孩子,不必多禮,起來吧。”
沈丹遐起身退到陶氏身旁去了。
徐老夫人斜了眼沈妧妧,道:“你招呼你娘家人去一旁坐下吧。”
沈妧妧應了聲是,領着娘家人去花廳一邊坐下叙話。剛說了幾句話,徐三太太就領着彭家人進來了;彭家是徐家的姻親,又有徐朗在,這親沒法斷幹淨,是以今日宴請自然也請了彭家人。彭家來的是彭老太太溫氏、彭大太太小杜氏、彭二太太蔣氏和彭昕、彭昤兩姐妹。
徐老夫人看着溫氏,就紅了眼眶,當年溫氏相信她,把女兒嫁了進來,她卻沒能護住那孩子,讓她被她那混賬兒子活活的給氣死了,她對不起她這個小妹子。
“老姐姐,好久不見,我過來給您祝壽,祝您身體健康,萬事如意,長命百歲。”溫氏知道女兒的死怪不得徐老夫人,笑盈盈地道。
“你這嘴呀,還是這麽會說,快過來坐,快過來坐。”徐老夫人對溫氏的态度和對沈母的态度,天差地别,由此可見她對沈妧妧的成見有多深,那怕彭氏隻做了她兩年不到的兒媳,沈妧妧做了她十幾年的兒媳,她仍然更看重彭家這門姻親,而不是沈家。
見徐老夫人這态度,彭二太太大喜,目光一轉,看到坐在花廳一角的沈家人,擡腿就往那邊去走去。徐三太太就怕彭家人和沈家人撞上,忙道:“親家二太太,我們這邊請。”
彭二太太存心要挑事,豈會聽她的,徑直走了過去。徐三太太暗暗叫苦,隻盼着一會不要鬧得太難看。雖說十幾年沒見面了,但沈妧妧一眼就認出了彭二太太,見她過來,皺了皺眉頭。彭二太太敷衍欠身行禮,道:“沈老太太,好久不見了。”
沈妧妧很不情願的起身,給彭二太太行禮。彭二太太是彭氏的二嫂,依禮法,也就成了她的二嫂了。林氏、周氏和陶氏與彭二太太相互見禮,沈丹遐幾個小輩也給彭二太太行禮,看彭二太太過來,沈丹遐腦子裏就冒出四個字,來者不善。
“是,是有許多年不見了。”沈母勉強笑道。繼室的娘家人在原配的娘家人面前,原本就矮一頭,再加上沈妧妧是以不光彩的手段嫁到徐家來的,要面子的沈母,真是一輩子都不想和彭家人打交道。
“我記得上次見面,是在我家小姑子的忌辰。”彭二太太冷冷地道。
沈母假笑道:“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虧你記得這麽清。”彭氏都死了十幾二十年了,墳上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過去再久,這事都不會忘的,畢竟每年三祭,沈家妹子是要到我家小姑子牌位前行禮的。”彭二太太話中帶刺,暗指沈妧妧得在彭氏面前執妾禮。
“那是不能忘了,畢竟你家也有位要對着牌位行禮的人。”沈母刻薄地道。原配有什麽了不起的,早就是黃土一堆。
彭二太太臉色發青,她的婆母也是繼室。
溫氏這時也注意到這二兒媳去尋沈家人麻煩,皺眉了下眉,讓小杜氏去把人給叫過來。小杜氏性子柔順,溫氏待她不錯,如是聽話的過去叫人。彭二太太沒在沈家人面前讨得便宜,順勢跟她走開了。
沈妧妧招呼大人,徐紋帶着姐妹們也在招待各府随大人們一起來的姑娘。雖說女子無才就是德,但未出閣的姑娘聚在一起多是談論詩詞,再由詩詞聊到衣裳首飾。
大家正好好的說着話,突然彭昕嚷嚷道:“小婦生的就是小婦生的,上不得台面。瞎撞什麽,沒長眼啊,撞傷了我,你擔待不起。”
她說得大聲,旁邊的人都聽到了,沈丹遐扭頭看了過去,彭昕瞪着沈丹遐,道:“看什麽看?一個嫡出的連個庶出的管不住,讓她在這裏瞎逛。”
沈丹遐見沈丹迅垂頭站在那兒,眸光閃了閃,要是沈丹念和沈丹逦,或許有可能是兩人去得罪了彭昕,沈丹迅這個聰明人,是絕對不會去惹事生非。沈丹遐立刻判定是彭昕有意,找沈丹迅的麻煩。
“十一妹妹,沒見過螃蟹走路嗎?還不快過來,别在那兒擋着道。”沈丹遐淡定地道。
螃蟹怎麽走路的?在座的都知道,掩嘴偷笑,彭昕氣憤地問道:“你說誰是螃蟹呢?”
“彭姑娘覺得我在說誰呢?”沈丹遐淺笑問道。她沒指名道姓,彭昕要對号入座,她不介意的。
彭昕到也不是太笨,一下反應過來了,跺腳道:“你,你欺負人,我告訴表哥去。”言罷,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