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事,自有聖上裁決。家中事,有父母作主。與景國公府結親一事,陶氏沒有隐瞞沈穆轲,當然也隐瞞不了;沈穆轲對這門親事非常滿意,道:“景國公府門第高,給迼丫頭的嫁妝要多預備些。”
嫁妝是一個女子在婆家立足的根本,陶氏沒打算克扣,但沈穆轲這話,聽得很刺耳,不快地道:“老爺,雖說分家了,可祖訓得守,這庶女出嫁,三千兩銀子是定例。你不會是想讓我拿我的嫁妝來貼補吧?老爺,她是叫我一聲母親,可不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我的嫁妝要貼補也是貼補我自己親生的。”
沈穆轲目中飛快地閃過失望和厭煩,這女人年紀越大越不識大體,庸俗、面目可憎,冷着臉道:“從我私庫裏出。”
“老爺這麽說了,我自會好好操辦,不會落老爺的面子。”陶氏低着頭把玩着手上的玉如意。
沈穆轲看陶氏面色冷淡,也不想久坐,起身離開。晚上和董其秀睡覺時,沈穆轲一時高興,就說了幾句;董其秀聽了心念一轉,可一想到沈丹念的年紀,又歎了口氣,若沈丹念大個兩三歲,她非将這門好親事搶過來不可。陶氏可不知董其秀動了這心思,當然就算知道,她也不在乎。
沈母對三房一個庶女能攀上景國公府這門親事,也十分滿意,難得的稱贊了陶氏幾句,卻被林氏一句,“七丫頭是有着落了,六丫頭要怎麽辦喲。”硬是将話題給轉到了沈丹蔚身上去了。
周氏頓時紅了眼眶,“母親,我家六丫頭命苦啊。”
“是命苦,好好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沒處安身,要被人送去庵堂清修,可憐喲。”陶氏嘲諷地冷笑道。
“怎麽回事?不是說她去莊子裏小住了嗎?”沈母沉聲問道。近一個多月,幾個孫女都沒過來請安,周氏說沈丹蔚和沈丹遐去莊子上了,可今日沈丹遐和沈丹迅來了,沈丹蔚和沈丹莉卻仍不見蹤影,現又扯上庵堂,沈母心中不安,這周氏到底把沈丹蔚送去哪兒了?六丫頭不會真讓周氏這個蠢貨,給徹底廢掉了吧?
“二嫂子,是你跟老太太說,還是我跟老太太說啊?”陶氏笑問道。
“不要你多嘴。”周氏瞪陶氏道。
陶氏淡然一笑,端杯抿了口茶水,那她就袖手旁觀看戲了。
周氏看了眼魏牡丹,低頭道:“六丫頭的親事不順,心情煩悶,想出去走走,母親您也知道我們二房在城外沒有合适的莊子,讓六丫頭住在外面,我也不放心,才會想着找間幹淨的庵堂讓她暫住些時日,我這邊盡快的爲她尋一門好的親事,現在六丫頭和十丫頭住在三弟妹的莊子上,我相信三弟妹一定會派出可靠的人妥當的照顧她們的,多謝三弟妹。”
陶氏詫異地挑眉,當真是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了,她這二嫂子這謊撒起來,還真像那麽一回事了。陶氏不打算拆穿她,周氏選擇維護兒媳,舍棄親生女兒,有她後悔的時候。不過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的,陶氏目光一轉,淡笑道:“二嫂子的謝,我不敢受,我家九丫頭是個心軟的人,見六姑娘愁容滿面,于是就邀她去莊子小住散心,卻不想六姑娘到了莊子上,樂而忘返,一住就住了一個多月了,我家九丫頭隻得留在莊子上陪着六姑娘。五月初一,我派人去接,我家九丫頭十一丫頭回來了,六姑娘卻不肯回,我正想跟二嫂子說,二嫂子,這大過節了,你好歹也派個人去把六姑娘十姑娘接回來過節,讓兩個姑娘住莊子上象什麽話,六姑娘是已笄的人了啦。這知道的人,知道她們是在莊子上散心,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二嫂子要舍棄這兩個女兒了呢。”
沈母臉色難看地道:“周氏,你親自去莊子,把六丫頭和十丫頭接回來。送到我這來,讓她們搬回小樓住。”
林氏的臉色亦難看起來,把六丫頭和十丫頭接到這裏來住,讓大房養着二房的姑娘,這怎麽可以?陶氏拿着帕子按住微微上揚的嘴角,這下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上了吧。周氏還想說什麽,沈母卻不想聽了,“現在還早,你趕緊去莊子上接人,明天這個時辰,我要見到六丫頭和十丫頭。”
周氏無奈,隻得帶着婢女,坐着騾車到莊子上接人。
次日,五月初五端午節,徐朗出門數月,帶傷回來在莊子裏休養了個多月,腿還沒有完全康複,是以今年不能做水師,參與龍舟競渡;徐朗并不覺得失落,參加過并赢得了比賽就夠了。
沈穆轲的官級仍不能在河畔搭建彩棚,不過去酒樓訂的包廂位置要好過去年,昨日陶氏已問過沈母、林氏和周氏意思,三人都表示不去,因而今日由陶氏領着兩個兒子一個兒媳和五個女兒出門去酒樓觀看龍舟競渡。至于沈穆轲,他是回老宅到沈母面前扮乖兒子,還是和去年一樣進青樓尋花問柳,陶氏不屑去管。
到程家接上程家婆媳、程珝和小嫣華,兩家人就往護城河去,陶氏和苗氏在廂房裏飲茶閑聊,小輩們去河畔的仁義伯府的彩棚了,今年沒有人攔路,田靜姝的親事已有眉目,被田夫人拘在家中,再不能出來無事生非;而那位嚣張的縣主,不知是被人暗害,還是她原本就是個不檢點之人,被人發現與男子私會,而後被速嫁了出去,如今人已不在錦都。
在彩棚裏略坐了一會,沈柏密帶着衆人返回酒樓,半道遇到徐朗,朝他射出數道冷冷的眼刀,心理素質超強的徐朗根本不在意,沈丹遐對着徐朗甜甜的笑,沈柏密見了,心裏澀澀的,輕歎了口氣,女大不中留。袁清音斜了他一眼,小聲道:“徐朗的年紀雖比妹妹大了許多,可常言說得好,老夫疼少妻,他們到也相配。”
“我不比你大放多,也疼你。”沈柏密笑道。
袁清音啐了他一口,臉頰微紅地道:“在說徐朗和妹妹,你胡扯什麽呀。”
“妹妹,今年你買哪支隊伍?”沈柏寓去年下注小赢了一筆,今年懷揣着攢下來的銀子,準備去賭一把。
“我今年不下注。”沈丹遐去年爲了支持徐朗,盲目下注,今年徐朗不參加,她也沒有那個興趣。
“朗哥兒,你覺得今年誰會赢?”沈柏寓問道。
“紅隊。”徐朗認真地道。今年的紅隊正是去年的藍隊,也就是徐朗去年所在的隊。
沈柏寓撓頭,“紅隊的賠率不高。”
“有得赢就不錯了。”沈丹遐橫他一眼道。
“也是。”沈柏寓笑。
“二弟,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你不要沉迷其中。”沈柏密皺眉告誡他道。
“知道知道。”沈柏寓和程珝勾肩搭背走了,沈柏密示意他們的小厮跟着去。
到了酒樓,徐朗給陶氏和苗氏行禮問安,陶氏和苗氏虛扶道:“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徐朗的腿,行走無礙,可沈丹遐不放心,“今天我們哪都不去,就在這酒樓上看競渡吧。”
“好。”徐朗無異議,隻要她陪在身邊就好。
第一輪第二輪都比完了,可去賭場下注的沈柏寓和程珝二人還沒回來,沈柏密越等越不安,打發人去尋他們。第三輪比賽開始,正在激烈之時,一陣急促的腳步傳來。
房門被人用力地推開,沈家的一個小厮沖了進來,哭喪着臉道:“大少爺,找到二少爺和程三少爺了。二少爺受了傷,程三少爺也受了些皮外傷。”
陶氏在隔間聽到,頓時慌了,猛然站起來,眼前發黑,身子晃了晃,還好招财及時扶住她,才沒摔倒在地。
徐朗最先反應過來,問道:“二少爺傷在什麽地方?可要緊?”
小厮縮着脖子道:“二少爺傷在腿上,骨,骨折了。”
“我的兒啊!”陶氏心痛如絞,長子的死劫過了,次子的斷腿之劫沒過。
“出了什麽事?将話說清楚。是誰打斷了二少爺的腿?行兇之人可抓住?”沈丹遐急切地問道。
“發生了什麽事,小的不知,小的趕到的時候,二少爺已經倒在地上,程三少爺在護着二少爺,小的急着趕回來報信,沒把事情打聽清楚,還請主子責罰。”小厮跪下道。
此時不是責罰人的時候,沈柏密揮了下手讓他起來,道:“母親,苗姨,你們别急,我這就帶人将他們接過來。”
“去,快去。”苗氏含着淚道。
“密兒,若是寓兒真得骨折,擡他時千萬要小心,切不可再讓他受到傷害。”陶氏臉色蒼白地道。
“母親放心。”沈柏密帶着人匆匆而去。
沈丹遐走到陶氏身邊,“母親,小哥吉人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老天不會這麽殘忍,不會這麽殘忍的,不會再讓寓兒的腿斷掉的,不會的。”陶氏淚如雨下。
沈丹遐心念一動,難道前世小哥的腿斷掉過?并且沒治好,小哥瘸了?
“陶姨,我身邊有個擅長接骨的大夫,我這就把他叫來給柏寓接骨,柏寓不會有事的。”徐朗示意常緘去把大夫接過來。
過了一會,沈家的仆從把沈柏寓給擡了進來,沈柏密攙扶着滿臉是血的程珝跟在後面,在他們後面,還跟着一位姑娘,沈丹遐定睛一看,是定邊侯府的大姑娘李雲茜。
陶氏看着渾身是血的沈柏寓,與夢中沈柏寓出事時的畫面重疊,“寓兒啊!”哭喊着就要撲過去。吓得沈丹遐趕緊抱住她,“母親不可以,母親不可以,您這樣會加重小哥傷勢的。”
陶氏恢複了些許理智,雖沒再撲向沈柏寓,卻依然止不住眼淚,一直在哭。沈柏寓已然痛得昏迷了過去,程珝是清醒的,隻是他那情形看着也不怎麽好,苗氏顫聲問道:“珝兒,你傷在哪兒?”
“母親,我都是皮外傷。”程珝在凳子上坐下。
這時常緘把大夫帶了進來,大夫放下藥箱,從裏面拿出把剪開,去剪沈柏寓左褲腿。袁清音和沈家姐妹避到了隔間去了,沈丹遐怕陶氏承受不住,扶着她沒敢避開。
大夫把褲腿剪開,沈柏寓彎曲紅腫的腿展露人前,傷口裂開,隐隐可見裏面的骨頭。陶氏心痛如絞,身子發軟,整個人往下瀉,沈丹遐和招财根本扶不住她,陶氏癱坐在地上,嘴裏不知道在念叨着什麽。
苗氏捂住了嘴,眼淚也落了下來,這情形實在是慘不忍睹。沈丹遐的心也提了起來,這樣子能接好嗎?能恢複如初嗎?
徐朗的手搭在沈丹遐的肩上,道:“他乃是岐伯的後人,能令枯骨生肉。”
沈丹遐扭頭看着他,“真的嗎?”
徐朗點頭,道:“你看他的神情。”
沈丹遐轉眸看向那大夫,果見他氣定神閑,手在沈柏寓的斷腿上按來按去,将沈柏寓的骨頭接好,拿出一白色的瓷瓶,将裏面的藥粉倒在傷口處,肉眼可見,傷口的血止住了。大夫又拿出幹淨的布帶和三塊夾闆,将沈柏寓的斷腿給綁上。
“大夫,我兒,他的腿,他的腿……”陶氏不敢問沈柏寓的情況,她害怕答案是她不想聽的。
大夫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道:“沈太太,沈公子的傷,我已經仔細檢查過了,情況還算樂觀,好好養着,不會成爲瘸子的。沈太太,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幾個月内,讓他不要下地走路,安心卧床養傷。”
聽到不會成爲瘸子,陶氏就勢跪下了,沖着大夫磕頭道:“大夫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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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崩潰,我媽年紀大,我也搬不動電腦,打電話讓電腦公司的人來修,我都願意出錢了,他們還拖啊拖啊拖,氣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