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氏聽這話隐隐有些不安,道:“母親,兒媳什麽都不懂,還要母親多提點。”
“你是個聰明孩子,你做事,母親放心。再說了,以後沒那麽多事管,依照沈家的規矩辦就是了,沒生兒子的,就送去家廟,每年送點香火銀子,至于柏定,就分他三千兩安家銀子,讓他帶着他生母離開即可。”陶氏把事情跟兒子媳婦交待清楚後,第二天就遞交折子,求見郗貴妃。
皇上念舊情,追封已故原配趙氏爲皇後,并懸空後位,冊封爲他奪得皇位的郗大将軍的小女兒爲貴妃。
陶氏通過郗貴妃,見到了皇上,“家夫是萬歲爺的臣子,爲萬歲爺排憂解難是應該的,承蒙萬歲爺恩典,封家夫爲忠義侯。皇恩浩蕩,妾身感激涕零。”
皇上左手虛扶道:“沈夫人,不必多禮,起來說話。”
“謝萬歲爺。”陶氏磕頭,站了起來,“萬歲爺,家夫亡故,悲痛萬分,無心管事,隻想安安靜靜的送亡夫出門,可是……”
陶氏長歎一口氣,道:“萬歲爺,妾身所出兩子,長子已離世,次子身有殘缺,爲免因這爵位,引來不必要的紛争,讓兄弟反目,叔侄失和,妾身鬥膽懇請萬歲爺收回爵位。”
皇上雖不太清楚沈家的事,但陶氏省下去的話,他也能腦補得出來,想到當年他與瑞王之争,亦滿腹惆怅,“沈夫人,令郎雖身有殘缺,但做侯爺,領個虛職也是可以的。”
“謝萬歲爺眷顧,隻是妾身的次子,文不成,武不就,白拿朝廷俸祿,實在是有負忠義二字。妾身不能讓子孫,有損亡夫的名聲。”陶氏垂首道。
“夫人大義。”皇上感慨地道。
“妾身謝萬歲爺成全。”陶氏跪下叩首。
從宮裏出來,陶氏回了忠義侯府換上孝服,往靈堂去,剛到後門,就遇到了出來小解的沈母。
沈母冷着臉,問道:“你回來了,事情辦妥了沒有?”
陶氏勾了勾唇角,走到她身邊,扶住她的手臂,湊近她,在她耳邊小聲道:“我進宮,請萬歲爺禠奪爵位,以後就沒有忠義侯府了。”
沈母不敢相信地扭頭看着她。
陶氏松開手,不等她反應過來,抱住頭,往靈堂跑,嘴裏大聲地喊着:“老太太,這事我不能答應您,這事我不能答應您,我不可能答應您的……”
沈母下意識地轉身去追她,“你閉嘴,你閉嘴,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靈堂上的人聽到聲音,愕然地看了過去,見陶氏在前面逃,沈母在後面追打她,都驚呆了,這是個什麽情況?婆婆當衆打兒媳,這是市井之中才會發生的事吧。
陶氏腳下打了個踉跄,摔坐在地,回轉身面對着沈母,哭喊道:“老太太,爵位是老爺的,老爺有兒子,老爺有兒子的。”
爵位之争,不是什麽稀奇事,大家一聽就明白了。這是沈家另外兩房,要搶奪三房的爵位,忠義侯屍骨未寒,就來奪人家的爵位,這麽做是不是太涼薄、太無情?
“陶氏,你傷心過度,神智不清,不要在這裏胡言亂語,趕緊進去休息。”沈母示意婢女扶陶氏起來。
“我不進去,我不進去。”陶氏甩開扶婢女的手,邊拼命搖頭,邊往後退,“老太太,求求您給我們孤兒寡母一條生路吧!”
“誰沒給你生路了?你不要在這裏胡鬧了,趕緊進去。”沈母厲聲道。
“老太太,您心好狠啊……啊!”陶氏大叫一聲,對着棺材沖了過去。
“母親,不要。”沈柏寓喊道。其他人也覺察到情況不對,可是離得太遠,無法阻攔,眼睜睜地看着陶氏撞在了棺材上,頭破血流地倒了下去。
“母親!母親!”
沈柏寓和紹氏跑了過去,沈母呆怔住了,她怎麽都沒想到陶氏會自尋短路?還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在靈堂上撞棺自絕。
“母親,母親。”沈柏寓抱起陶氏,用孝巾按住陶氏的額頭上的傷口。可是陶氏額頭上的傷口太深,血止不住,瞬間就将白色的孝巾,染成血布。
陶氏睜開眼睛,看着沈柏寓,露出一個虛弱地笑容,道:“柏寓,你要好好活着。”
“母親,母親,您不要死。”沈柏寓哭喊道。
“請大夫,快去請大夫。”紹氏已意識到,她當初的不安是怎麽回事了。
陶氏喘了兩口氣,道:“不用請大夫,你們也不要哭。老太太,老太太,我求求您,求求您大發慈悲,放過我的兒子,他是個老實孩子,他不會跟您争的,他也不敢和您争。”
沈母有口難言,她現在說再多旁人也不會相信。陶氏用生命控訴了沈母的不慈,也将沈家要争奪爵位的事,擺到了台面上。
皇上勃然大怒,下旨降罪沈府一幹人等,斥責他們爲了爵位,不顧親情,逼死一品忠義侯夫人,爲從根源上解決禍端的根苗,以正國本,收回忠義侯這個爵位封号,收回沈母的一品诰命,罷除沈穆載的四品官職,并永不錄用。不過侯府沒有收回,而是賞賜給了沈柏寓,讓他一家繼續居住。
爵位沒了也就罷了,長子的官職、她的诰命都沒了,沈母深受打擊病倒了。在陶氏出殡那天,她也撒手而去。沈家長房、二房就此分家,同樣,沈柏寓這邊也在分家。
沈穆轲的兒女,除了死掉了長子沈柏密、連名字都沒來得取的嫡女,還有嫡次子沈柏寓、五個庶女和沈柏定這個庶子。
五個庶女自知身份,送生父、嫡母出殡上山後,回家去守孝了。沈柏定卻不甘心,就這樣被掃地出門,叫嚣道:“我也是父親的兒子,我憑什麽不可以住在府上?憑什麽就分給我三千兩銀子?”
紹氏冷淡地道:“三弟,父母不在了,分家是必然的,庶子被分出去,是理所當然的事,你想要住在府上、想和嫡兄平分家産,那就是個笑話,不可能。”
沈柏定沒想到一向溫婉的紹氏,會突然變得如此強勢,不容他多說,就命人收拾東西,趕他母子出去。
三千兩銀子,對沈柏定這種手中散漫的公子哥而言,不過是幾頓飯的事,将所有的銀子揮霍一空後,沈柏定窮困潦倒地死在了破屋裏。沈家沒有如沈老爺和沈穆轲所謀劃的那樣,成爲錦都城一流的世家,反而漸漸沒落。唯沈柏寓這一支,在他大表哥陶澤、二表哥陶潤的扶持,以及得力下人幫襯下,發展成爲豪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