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行知和王大力說話之時,整個蘇家已經被捕快們搜了個底朝天,幾個身着仵作服飾的男女也走進了卧室。
不過很快那兩個女仵作就快速的跑了出來,扶着柱子哇哇的吐了起來,又過了片刻另外幾個男仵作也臉色蒼白腳步虛浮的走了出來。
王大力看到這一幕也是臉色犯難,剛才他也走到了卧室門口,不過看到那屋子裏的慘狀硬是沒有走進去。
沈行知明白這些仵作都是被那滿屋子的碎屍給吓住了,雖然如此表現顯得這些仵作業務水平不夠,不過其實也是情有可原。因爲據沈行知了解,江州城上次發生命案還是兩年前,而且還是普通的命案。
仵作雖然對屍體有遠超常人的承受力,但是任何人都有一個承受極限,眼前的情景明顯超出了這些仵作的承受極限,一時間讓他們很難克服心理恐懼。
“還是我來吧,如果能在現場拼湊屍體,或許還能找到更多線索。”沈行知看了王大力一眼,直接從仵作帶來的工具箱裏拿出了一副白色的圍裙和一雙厚布手套。
“我和沈叔叔一起去。”沈行知剛走出幾步,蘇倩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
沈行知皺着眉頭看向蘇倩,先不說這不合規矩,就是蘇倩的表現也太過反常了,這絕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鎮定。
“那是我娘親,我不害怕,我想讓她死後體面一些。”蘇倩似乎看出了沈行知和旁人的疑惑,她低聲的說了一句,語氣依舊顯得無比平靜。
最後沈行知還是同意了蘇倩一起進去,不過她隻讓蘇倩拿着案薄和筆,負責記錄自己所發現的一切,一再提醒她不能觸碰房間裏的任何東西。
當沈行知跨入房門後,第一次完整的看到了案發現場。
他小心翼翼的繞開所有血迹,目光先是在屋内掃了一圈。
沈行知可以肯定,這屋裏并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迹,也就是說餘氏是在毫無反抗的情況下被人砍得支離破碎的。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裏并非真正的第一案發現場,有可能餘氏是在其它地方被殺,而後移屍到這張圓桌上,再用利器肢解的。
“記,女性碎屍一具,共有三十二塊。桌面有斧痕,疑似被利斧分屍,血迹呈自然散發狀,屋内無打鬥痕迹。屍塊皮肉切面略微卷曲,有輕微縮水痕迹,推斷案發時間爲兩到三個時辰前。”沈行知蹲在距離圓桌最遠的一個屍塊前,那是一個從腳裸處被斬斷的左腳。
從屍塊斷面皮肉收縮的程度,加上天氣的因素,沈行知判斷餘氏是在兩到三個時辰前被分屍的,那個時候正好是自己在家中做菜的時間,如果這樣的話,自己沒有聽到響動倒也說得過去。
“王捕頭,讓弟兄們仔細搜索一下,看有沒有一把斧頭。”沈行知從分解屍體的圓桌上看到了上寬下窄的砍痕,那明顯是斧頭留下的痕迹。
沈行知在屋裏喊道,屋外王捕頭立刻吩咐重點尋找斧頭。
斧頭這種東西不便于随身攜帶,所以兇手不至于拿着這麽明顯的作案兇器逃走,那麽分屍的利斧有很大可能還在蘇家。
“從碎屍散落的規則和位置來看,死者是被面朝下肢解的,一個有意識還能動的人,絕對不會老老實實趴在桌子上讓人砍的”沈行知再次打量起散落的屍塊,他的腦海中很自然的浮現出一副畫面。
餘氏在失去意識甚至已經死亡的情況下,被人搬到了這裏,而後面朝下的放在了圓桌上,接着兇手舉起利斧重重的落下,利斧每落下一次,餘氏的身體就被砍下一塊。
想到此處沈行知也不由得眉頭緊皺,如果餘氏已經在其它地方被殺了,那兇手爲何還大費周折的弄到這裏來分屍?
沈行知神色有些古怪的看了蘇倩一眼,不知爲何一開始在看到案發現場時,沈行知腦海中下意識的出現了兩個嫌疑人,一個自然是嫌疑最大也最有作案動機的蘇大常,另一個卻是既沒有作案時間更沒有作案動機甚至沒有作案能力的蘇倩。
從案發時間來推斷,案發時蘇倩應該還在學堂,而後一直和沈行知在一起,等到回家離開沈行知的視線也才不過一刻鍾多一點。
更重要的是,以蘇倩的體能和力量,根本不可能完成這殺人碎屍的過程。
沈行知很快将目光移開,開始認真的打量起這些屍塊的分布,他之所以進來主要的目的就是盡可能的将屍體收集完整。
隻見沈行知先從散落的屍體外圍撿起,他雙手小心翼翼的捧起屍塊,将這些比較完整容易分辨的屍塊有序的放在了圓桌上。
接着他又将那些軀幹部分的屍塊撿起,不過在收拾軀幹部分的時候,因爲這些屍塊夾雜着大量的内髒器官,所以這個過程非常緩慢。足足花了近一個時辰,沈行知才将那些支離破碎的屍體按照該有的位置擺放在了圓桌上,此時終于能看出是個人形了。
“現在我要将你母親的屍體進行縫合,你還是回避一下吧!”沈行知一邊拿出縫合線和竹鑷子等物,一邊對蘇倩說道。
用針線縫合傷口有着極其悠久的曆史,這是人類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後必然的産物,不會因爲時空不同就沒有,這個世界同樣也有。
而沈行知作爲一個醫道高手,對縫合之術也有涉獵。
“我想跟沈叔叔學。”蘇倩盯着沈行知手中拿的縫合用具,很認真的說了一句。
沈行知沒有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便開始用針線将那些散亂的屍塊進行縫合,而蘇倩則認真的看着。
“沈叔叔你就不害怕嗎?”沈行知正在縫合着餘氏的肩膀和脖子,蘇倩忽然毫無征兆的問了一句。
這句話原本也沒什麽,可是此情此景,這句話還是從死者的孩子口中說出,竟讓沈行知也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一個年幼的少女,冷靜的看着自己母親支離破碎的屍體,卻還問旁人害不害怕?
“人死了本就是一件悲傷的事情,尤其是那些被殺害的人,他們含冤而死更是可憐,我們應該同情而不是害怕。”沈行知依舊手上不停的縫合着餘氏的屍體,不過口中還是回答了蘇倩的話。
“其實,這對她來說或許是件好事,她的一生太不幸了,死對她來說也許也是解脫。”蘇倩繼續說着,這些話讓沈行知覺得越來越不對味。
而且無論是以前還是此刻,蘇倩對自己的父母從來都是以他們來稱呼,好像那是與她無關的人。
沈行知抽出一根線頭,暫時停了下來,而後轉頭看向蘇倩,一臉認真的說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了解你,你的表現會讓我将你列爲頭号嫌疑人?”
這句話沈行知刻意壓低了聲音,隻有距離他很近的蘇倩能聽到。
然而回應沈行知的并不是蘇倩慌亂或者解釋的聲音,而是無比冷靜的說道:“我知道,因爲我表現的太冷漠了是吧?好像這個人根本就不是我的母親?”
這一刻沈行知隻在蘇倩眼中看到了冷靜與理智,但是這種不符合年紀的冷靜,竟讓久經生死考驗的沈行知都感覺有些可怕。
而後隻聽蘇倩接着說道:“他們心中早就沒有了我這個女兒,任由我餓死凍死,我隻是這個世界多餘的存在,又如何将他們看作父母?如果我死了他們會不聞不問,更不會有一點悲傷,那麽我現在的反應難道不正常嗎?”
沈行知看着蘇倩的眼神變得有些憐憫起來,他知道蘇倩說的都是事實,因此他更不可能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去說一句什麽“那畢竟是生你的父母”之類的話。
“他們雖然将我帶到了這個世界,但卻視我爲意外,我與這個世界一直都顯得格格不入。直到你的出現,我才感覺到活着的意義,是你讓我重生的,你比他們好一萬倍”蘇倩繼續說着,這些話與她的年齡極不相符。
沈行知甚至注意到,蘇倩在看向自己時,眼神深處藏着眷戀的神情,嘴角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
(本章完)